不清楚他有没有听清我的话,我的嘴重新获得了发声的自由,紧绷的神经没有得到缓解。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我不知道他还会有啥可怕的行动。
“这样的胆量还敢与我作对,真是夯货一个。”他把我勾进了他怀里,手掌覆盖我的脸,抹去我眼前的水雾,“莫哭了,若是哭瞎了眼,便莫得用处嘞。”
粥上飘散着热气,我迟迟不敢去拿,但因为他催我,我急忙慌乱中接过了碗。
“好烫!”惨叫出口,双手捧的碗随之脱手,缩手时我看到秋禾双手变得通红,碗里的粥都撒到了她右手背上。
“对不起!”我想把她手里的碗拿走,可她却挪开了手,压声说:“秋禾再盛一碗。”
她走到门口,滴了一路的粥随着距离淡化,在我担心她手伤的时候,忽然感觉腰间被一双手向右侧收紧,紧绷的情绪将我的目光引向他。
他的神情特别不高兴,眼神就像带着怒气,我晓得自己逃不开,只能低头说着:“对不起……”
“不准哭。”他呵了一声,紧接着说:“我不打你。”
没意识自己哭了没,被他吓得还是憋了一下,动也不动地在他怀里。
“呵,假皮子。”他似乎有点开心,说完亲一口我的脸,“过两日便搬进她们的院里,想要撒子与李运说,不能亏待你。”
乱七八糟的脑子想不清他为啥突然高兴,但也因为他高兴而感到庆幸。
可能不会被他粗鲁地拽来拽去了。
如果没有亲我就更好了。
我小心地抬眼看他,仿佛能看见他显出的几分笑。
我思考着可不可以让他放我下去,实在不想被圈在怀里了,感觉比坐牢都要难受。
嘴试着缓缓张开,还没等我发出声音,就听见后侧远处走近的脚步声。
“老爷,汤药还须半个时辰煎好。”
我刷地转过头,着急看秋禾烫到的手,随着走来的步伐越来越近,清晰地看到被烫最多的右手掌边起了泡,手背更明显。
“你喂她。”他手指上的戒指隔着衣服在我腰间滑动,手指偶尔捏捏,偶尔划过,随性到猜不出轨迹。
“是。”
我忽略反感的触摸,转过头用酸疼的眼睛看他,克制心里的忐忑,弱弱地说:“她受伤了不方便,我自己吃就行。”
腰间的手停止了动作,缓缓向上抚摸。
他摸上了我左侧的耳垂,异常平和地说:“听话。”
好像被砸了一块石头一样地胸闷,我不敢再说任何话,心就像被扎了似的看向那吓人的手。
想不出任何救人的办法,绞尽脑汁只有赶快吃完那碗粥,让她缓解一点疼。
侧过身用很难受不自在的姿势面向她。
粥似乎没有刚才烫了,我不去看她手上的伤,忍着抗拒一口一口地吃了进去。
向后倒的时间很快,我眼见床顶的木梁转了半圈,紧接着靠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这么能吃,张家能养得起你?”他笑着摸了摸我嘴上的米汤。
我重重吐一口气,一鼓作气地抓住他的手,艰难地发出声:“秋禾手上的伤很重,能不能给她拿点药?”
他的眼珠似乎略有偏移,然后很快地将我转身面向他,“得。”我酸疼的眼睛刚要有几分精神,却看见他合上的嘴再次张开,“你给她恩情,又该咋报我的恩?”
现在浑身疼肯定受不了一点,他想要的我大概知道,可是我晓得我做不到。
手无力地垂下去,略带哽咽地说:“算了……我啥都做不了。”
“算有自知之明。”他调侃道。
“老爷。”听像李运的声音,“账目已归置妥贴,您眼下要瞧瞧吗?”
李玉的手停下对我大腿的抚摸。
“全拿来,我在这里瞧。”
特别想他离我远点,但不能直白驱赶,等脚步声走远好久,我才犹豫地说:“这蜡烛不够亮,你看东西累眼睛。”
下巴突然被勾起,我没有躲过他幽深的笑意,“小混账是想求我添几根红烛?”
“?”我想不通他咋想的,只能摇摇头,“我不——”
“去取十根来,全亮了。”
“是。”
话被动噎了回去,我无力地垂眼不和他对视,想该怎么逃出他的魔掌。
可却连他的腿都离不开。
最起码有半个时辰,他咋做到一动不动的?抬手拉停他摸我下巴的手指,忍不住跟他说:“我坐了那么久,你腿不麻吗?我下去吧。”
他转手拉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我的腰侧,“你这小身子我还遭得住。”
松开我的手腕没多久,他两只手卡在我的腋窝,我茫然无措地被他举了起来,紧接着跨坐在他腿上。
他的两腿微开,中间的缝隙可以容纳一条瘦小的胳膊,我的屁股和刚才一样悬着,不过比刚才更没有安全感。
“你想干啥?”我脱口问他。
“吃了你。”
他刚刚说完,我就感觉脑后被触摸。
脑袋被推向他。近得几乎要看清他嘴上的纹路,我心里发怵,刚要推时,后面陆续传来脚步声。
“老爷。”李运说:“…您在哪里瞧?”
“!!!”
紧张而收紧的大腿内侧好像突然感觉到了啥,花市的经验让我很快的联想到是什么一些不妙的东西。
可眼前人的神情很平淡,我紧张跳动的心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如果没有错,那被打扰的他会不会再伤害我?那些小说都是那么写的,被打扰的人会发火。
他发火肯定会伤害我。
忐忑地抬眼看他,眉头似乎微微皱起,当我想躲避时,忽然听见他说:“放桌上就得。”
“是。”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和眼前他的神情一样平稳,我又见他张嘴:“红烛不必点了,十几根足够亮堂。”
“是。”李运问:“老爷,需不需小的备些茶水糕点?”
听见糕点我瞬间眼睛亮了。
不能让他拒绝。我赶紧出声,向上坐直了说:“我我想吃。……可以吗?”
被挡住视线的他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耳垂,“得。”
李运出去时,控制我的他让我下去,可能是见我动不开,双手把我提到床上。
我到床上后就朝里去,瞬间转身靠墙。
这时看见房间里能放东西的地方几乎都有一根蜡烛,整间屋子就像点灯一样。
“过来。”
声音转移了我的视线,我看被余光忽略的地方,原本只有茶壶和茶杯的桌上现在摞了大概有十几二十个本子,他坐在圆桌那边,拿起了一本。
排斥跟他接近,再加上浑身疼,我实在不愿意过去,可我清楚不能不去。
秋禾来到床边,像是想扶我,我不忍心看她起泡发红的手,迅速躲开了。
过去坐李玉对面,已经是最远的距离。
不晓得秋禾的伤会不会感染,我观察着他翻看本子的神情,准备找时间再说一说。
“磨墨。”他看了我一眼。
我愣了愣,“墨在哪儿?”
他拿着本子的手朝下指了一下,我顺势前倾看过去,才看到被本子挡住的砚台,旁边还放了一根没有沾过水的墨条。
“我不会。”
磨墨并不难,我要想做应该行,可我不想和他离得太近。
他刚刚拿起砚台边沿上的毛笔,在我说完后又将毛笔放了下去,看起来有点生气。
“有本事帮妹子找学堂,莫得本事做这?”他握书的左手稍微下移,不快的目光对着我,“磨。”
找学堂的事没几个人晓得。
……他调查我?
为了不受伤,我没有问他,过去往砚台里倒旁边放着的清水,拿起墨条乱磨,快到让本就疼的胳膊疼上加疼。
“停下。”侧目看他用一种极度复杂的眼神看我,好像不能理解我的动作。他拿起毛尖歪了的毛笔,蘸取里边的墨,随后拿到本上写字,“朝一边慢些碾。”
意料之外他没有生气地让我别做,反而认真翻看手里的本子,偶尔用笔写两个字。
早切换到匀速磨墨的我手腕比刚才还疼,忍不了问他:“用一直磨吗?”
他刚刚朝我抬眼,我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走来。
没一会就到桌前,我看他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手端点心,一手提茶壶,放到圆桌上,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觉得他的眉眼有点眼熟,我略微弯腰看他的脸,和今天下午的人长相重合。
他好像故意躲避我观察的目光,两条腿走得飞快。
“啊!”猝不及防地被拽动,我本能想要挣脱他对我手腕的控制,转头去看他眼神仿佛蕴了怒气,“还想与他苟合?”
“疼!”我被迫屈膝,半蹲着松开手里的墨条,扒拉桌边。又气又委屈地说:“你说啥啊?我疼……松手!”
他反倒更用力了,把我拽到他面前,神情带着怒意,没好气地说:“就该叫你长记性。”用卷起的书挑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仰头低眼看他,“再敢与男人眉来眼去,我叫你痛死。”
嘴里的话没有脱口而出,他就松开了我的胳膊,害得我坐倒地上,身体的疼瞬间倍增。
三月二十一。
黄灿灿撒入水中,引来鱼儿簇拥。
念宁白走一遭,回家见他微微侧身在石缸前,修长的手正悬石缸上,手指捏了一小撮碎馍往撒着。
念宁藏白走一遭的失望,神情自若地走上前拿他右手端的瓷碗,同他一块朝水里撒。
“你咋不去歇着?鱼我回来喂就是。”
他睨一眼念宁,顺势侧过身去,“送走了小少爷,该松松心。”
“你真松得下心,”念宁捏了一小把扬石缸里,随手将瓷碗放下,“咋不去陪玉娘院里走走?”藏不住眼里对他的心疼,蹙眉垂梢地看他,“你不必蒙骗我的。”
他和煦平缓地一笑,“你晓得就得。”
念宁也不想叫他烦心,眼尾牵着不知何时耷拉下来的唇角,带起一抹浅笑,“康平回来了吗?”
“在我屋里理布。”他眼光从活跃的鱼转向念宁,停顿片刻,轻笑着说;“今儿个跟小许闹了许久,眼下该静静心嘞。”
“康平说小许那篮子里有好多物件,你有莫得回屋瞧瞧?”
“小姑娘‘藏宝’,便放那里吧。”
自认为最懂他,却不曾见他这么纵容一个相识不久的小姑娘,念宁不禁为他担心。
“也不看看,若是撒子不好的物件,你都不晓得咋处置。”
“小许虽莫太多顾忌,但也是晓得轻重的,”他转过身朝另一边慢走,“不能做坏事。”
念宁很快便跟上了他,目不转睛地看他,“她不是小乔的年岁,你不该把她想得那么纯良。”
他慢走的步子停下,偏过头,平和地对上念宁认真的神情,“你不是也说小许年岁小吗,即便她不纯良,花儿般的小姑娘能有撒子坏心,多不过馋嘴爱闹了些。”
“你晓得我是哄玉娘高兴。”念宁站定他眼前,眉心起了两道竖褶,“你不是莫遭过这个年岁的小姑娘的骗,旁人骗也就罢了,你这样信她,如若——”
“那些小姑娘骗我也是受爹娘指使,”他抬腿走向廊下,“小许不似她们顺从,必不能任人摆布。”
看他要走上木阶,念宁快步前去,扶他垂于身侧的小臂,和他一同踩上去。
“相识不足半月,你也晓得。”
知念宁为自个儿担心、生闷气,他苦笑,任由念宁扶着,说:“和她相识的日子是不久,但我信自个儿看到的。”
“若是有心,哪个都能习得。”
不常见念宁少年心性,他不由流露难忍的笑容,忍耐地摇了摇头,“真假我还瞧得出。再说嘞,她每日忙活,哪得空学。”
念宁不作争辩,眉头稍显舒展,随他的步伐走着。
“镇里姓许的人家不多,咱都去瞧过,要晓得她爹娘是谁也容易,你还是让我打听,知根知底也妥贴些。”
“不得。”他鞋底挨着青石地面,不再继续走动。笑意全无,转过身严肃道:“她不愿说自有她的由头,若是我让你打听,她那性子必然恼火。”
他对小姑娘总是格外上心,念宁对此已经惯了,但如此在意一个小姑娘的心思,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念宁有些吃味。
“你不知根知底,还让她见玉娘,不晓得你撒子心思。”念宁堵着气想了个正当的法子,“不打听也得,不过你要听我的。”
他问念宁,念宁并未回答。
带他径直走回书房,扶他坐下后,倒了两杯茶。
第205章 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