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书房重新坐了下来，简蓝跟他哥一起坐在了双人沙发上——这次他是心甘情愿的，路莫迟则一个人坐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叶杨给他们送来几杯温水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路莫迟和简蓝现在对简橙心服口服、敬爱有加，因此这次异常老实，坐下来后，连对视都不敢，只时不时偷偷瞟一眼对方的状态。

简橙拿出了他身为大哥的气度和风范，率先打破沉默道：“终于到这一天了，老实说，十年前，我没想过会有这一天。近几年，我既期待了结的这一天快点来，又很害怕。”

“我知道，因为我的执意反对，这些年，你们俩都过得挺不好的，其实我也不好过。这些年，我常常自我反省，我做错了吗？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答案。一切都没有按照我预想的那样发展，蓝蓝没有忘记你，开始新的生活，你也没有放弃蓝蓝，和别人在一起，于是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相互折磨了十年，每个人都很痛苦，所以从结果上看，是我做错了。但我几乎可以确定，如果一切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但凡你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人在这十年间动摇了、放下了、忘记了、对别人动心了，我当初的决定就是对的。这其实是大概率事件。但你们偏偏让最小概率的事件发生了，你们对彼此执着了十年，让这件事情显得是我做错了，但是又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执着和坚持呢？”

他看向路莫迟，说：“我曾经质疑蓝蓝对你的所谓的思念和喜欢是一种执念和赌气，因为我无法理解一个人对一个那么多年杳无音讯的人如何产生并一直保持着那种喜欢。蓝蓝曾经哭着对我说他也不知道，他也没办法解释。”

他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路莫迟，问：“路莫迟，你是怎么理解的呢？”

空气陷入了令人紧张又窒息的寂静。简蓝紧张地看着路莫迟，双手虚蜷在了一起。这个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路莫迟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他既紧张，又很期待。

路莫迟也很紧张，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实在很难，尤其是简橙问的是简蓝对他的喜欢而不是他对简蓝的，不能说是挑拨吧，但至少是从根源上、本质上质问他们的爱情，既让他们进行自我反思，又彼此质疑。他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简橙的智慧，佩服不已。他觉得他此刻肯定比博士论文答辩时还紧张百倍。

他咽了咽喉咙，抿着嘴沉思了一会儿后，清了清嗓子，说：“老实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不管是我在高中时候喜欢蓝蓝，还是这十年默默关注他、喜欢他，还是现在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追求他，都不是以他也喜欢我为前提的。您问我蓝蓝对我的这种感情是执念还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老实说，过去十年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回答您，因为如您所说，我不在他身边，他也不知道任何关于我的事情，所以即使是喜欢，也肯定是对高中时候的那个我的。其实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一点底气、一点把握都没有，毕竟我甚至连他高中时候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都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我消失十年而讨厌我、恨我或者忘记了我。但这些都不重要，对我而言，重要的是他单身、没有过女朋友，意味着我还有机会。只要还有机会，我就想争取看看，万一呢？万一经过我的努力，他就喜欢上我了呢？或者，万一，他就是在等我呢？”说着，他笑了笑，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因为赌赢了而开心。

他看了眼眼前认真聆听的两个人，继续道：“但我相信蓝蓝肯定在这个问题上做过自我挣扎，因为我们在深城的时候闹过一次别扭，他在我们俩意乱情迷的拥吻后狠心地说我们只是普通同事。我当时觉得很荒唐，很生气，结果他却更生气地说了一些气话刺激我。我想，那时候，他应该就是在扪心自问您刚刚说的那个问题吧，是喜欢吗？还是执念？喜欢的是现在的这个他，还是高中的那个？才刚重逢，你了解他吗？凭什么说喜欢？这像话吗？”

“后来，他似乎想通了，所以，我们在一起了。那之后，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感情。我不傻，他喜不喜欢我，爱不爱我，是喜欢还是执念，我能分辨。我相信您也能，否则您也不会这么快就察觉到他不对劲，您说是吧？”

简蓝触动极了，眼眶早就又一次温热了。

简橙被路莫迟直接问笑了。老实说，他对路莫迟的回答很满意，没有假话、空话、大话，不强行代入，全部都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尤其是最后那个反问，他简直想为路莫迟鼓掌。他发现每一次和路莫迟交手，路莫迟总能给他惊喜，越来越欣赏这个人了。

但他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他佯装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问：“那你呢？你对蓝蓝的感情呢？是爱还是执念，抑或只是因为不甘心、不服气，想要跟我争这一口气呢？我很怀疑。”

路莫迟一愣，没想到之前聊了那么多，简橙竟然对这一点还有疑虑。他刚想说话，却见简蓝害羞地对简橙小声撒娇道：“哥～我也不是傻子……”他的脸上立马浮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心里软趴趴的。

简橙却宠溺地轻轻弹了弹简蓝的脑门，举重若轻地泼凉水道：“万一是你鬼迷心窍了呢？”把羞红了脸的简蓝直接噎没了话。

路莫迟没忍住噗嗤一笑，意识到不妥后立马收起笑容，郑重地、诚恳地说：“简橙哥，如果在您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喜欢他的这十年还不能证明我对他的爱，那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您看得见的地方慢慢证明给您看。如果到时候您还是不满意，再把我赶走也不迟。您看这样可以吗？”

简蓝的脸上不禁浮起一层笑意，期待地看了他哥一眼后，反应过来还是不要像之前那样太忘形了的好，于是赶紧羞涩地低下了头。

简橙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挑了挑眉，刚想问下一个问题，路莫迟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略迟疑地说：“或者……有一样东西，或许……能稍微证明我对蓝蓝的爱。我原本是打算这次蓝蓝来出差的时候送给他的，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您……想去看看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难辨，不知道是希望简橙去看，还是不希望，似乎他自己也非常不确定。不等简橙回答，他改口道：“或者……还是先谈完吧。”

简橙和简蓝都被路莫迟说这话时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神态和语气整得有点懵，却也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简蓝更是既好奇又期待又紧张，期待地看着他哥。

简橙当然理解简蓝的心情，他自己也很好奇，于是挑了挑眉，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那先去看看吧，我很期待。”从表情和语气看来，他的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惹得简蓝和路莫迟忍不住偷偷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的脸上和眼里都有一抹隐隐的笑意。

三人一起从书房出来，正在客厅独自紧张等待的叶杨以为终于大结局了，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屏住呼吸盯着他们，希望有谁能给他透露下是HE还是BE。三人见他一副比他们还紧张的样子，连简橙的脸上都忍不住浮起一抹隐隐的笑意，简蓝和路莫迟更是低下头强忍笑意。

叶杨见状，以为HE了，长舒了一口气。但这也太快了吧！不愧是老路！他想起自己刚刚那副样子，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尴尬地嘿嘿笑了笑，不确定地问：“结束啦？那……一起喝一杯？”

路莫迟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但因为对即将做的事情非常没有底，很快就收起了笑容，说：“没有。我……带他们去一下……那间房间。”

叶杨先是一愣，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没有”还是因为那个“那间房间”，随后立马一脸了然，两眼冒光，兴奋地说：“啊～终于要来了吗？我……可以去吗？求求你了，让我去。”他太想看了，等这一天等好久了，虽然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情早在他自行回避的前几天就会发生，他根本看不到的。

叶杨的这副样子惹得简橙和简蓝更好奇了，面面相觑。不会是叶杨帮着一起搭建的什么惊喜表白仪式这么俗吧？老莫，我哥可不吃这一套呀。简蓝紧张得心里直打鼓。

路莫迟又被叶杨这副样子逗笑了，不得不说，叶杨这么乱入一下，很好地缓解了他内心的忐忑，他没好气地说：“这是你家，你想去我还能说不？”说着，他就带着他们往二楼走。

叶杨的房子一共四层，地上三层，地下一层。他们刚刚在一楼，主要是客餐厅和一个会客厅，也就是他们刚刚聊天的书房；地下室是他们运动、休闲娱乐的地方；二楼、三楼格局一样，都有一大两小三个房间，路莫迟住二楼，叶杨住三楼。路莫迟起初只租了其中一个小房间，但叶杨那时候就当把二楼全给他了，后来路莫迟经济宽裕了些，就正式把二楼全部都租了下来。

叶杨忙跟上，嘿嘿一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好歹也是付了那间房间的房租的，那就是你的私人空间。”

他转而兴奋地对简蓝说：“诶，简蓝，你刚刚问我他为什么那么穷还不搬去便宜点的地方，我不是说我猜还有一个原因，给你留了个悬念吗？就是这个。我第一次见到那东西还是那年去帮他搬家的时候，那么小一个房间，那东西占了一大半空间，我当时都懵了……”

“闭嘴。”路莫迟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他本来心里就很没底，很怕会有什么适得其反的效果，毕竟简橙这个人实在太难预料了。

叶杨调皮地朝简蓝吐了吐舌头，闭了嘴，简蓝却被他说得越来越懵也越来越期待了。

他们停在了二楼最大的房间门口，简蓝以为是路莫迟的卧室，愈发疑惑了。

路莫迟把右手放在门把手上停了一会儿，垂下的左手虚蜷成了拳头。在三人的期待目光中，他终于打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整齐堆叠摆放的、用浅蓝色礼物纸包装的、大大小小的礼物。

简蓝直接懵了，大脑完全无法思考，甚至忘记了呼吸，眼泪却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双腿也仿佛不受大脑控制般，自发地朝房间内走去，却因为无力，差点摔倒，还好被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的另外三人看到。简橙率先把他扶住了：“小心！”

简蓝整个人仿佛还在梦游，站稳后，用通红的眼睛看了眼路莫迟后，对扶着他的简橙说：“哥，我没事。我想……进去看看。”说着，他也不管他哥有没有回应，自顾自地朝着那些礼物走去。

简橙虽然不太清楚这些东西对他们俩而言具体是什么特殊意义，但也被眼前这壮观的景象震撼了：房间目测有七八十平，只中间摆放着一个类似于茶几高度的木头桌子，似乎是一个工作台，旁边甚至连凳子都没有，似乎都是坐在地上操作的。工作台上放着一叠厚厚的浅蓝色礼物包装纸，还有一叠类似于明信片的卡片纸，再就是笔、剪刀、裁纸刀、胶带、胶水等用于包装礼物的工具和材料。除了这些，整间房间里，全部都是礼物盒，从三面墙壁开始堆叠，慢慢向中间靠拢。

“这些是什么？”他把视线投向眼睛正关切地追随着简蓝的路莫迟，疑惑地问。

路莫迟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说：“是礼物。我高中的时候，看到什么有趣的或有意义的东西，就会包装成这样当礼物送给他。来这边后，也保持了这个习惯，虽然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送给他。”

“简橙哥，我不知道您会不会认为这也是一种执念，或者觉得这很幼稚、矫情、滥俗偶像剧，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我承认，如您所说的那样，我的确曾经有过不甘心、不服气，想争一口气的心思，但这些不足以支撑我这样坚持十年。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爱，我也没办法把心掏出来给您看，当然，即使掏出来了也没办法证明我有多爱他，但我相信，您有一双能发现、能辨别的眼睛，恳请您能给我一次接受考验的机会。”

恍若梦中的简蓝拖着沉重的脚步终于走到了礼物“山”旁，脑海里不由地浮现了高中时候路莫迟送他礼物时的一颦一笑、一情一景，以及在深城的那晚，他带着怨气对路莫迟说“你送我一个礼物吧，我……很想要一个礼物”时，路莫迟脸上的隐忍和柔情。那时候的路莫迟，是什么感受呢？心里又在想着什么呢？

他无力地蹲下身，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双手捧起了离他最近的那个礼物盒。透过被泪水朦胧的双眼，他看见上面有一行黑色文字，于是赶紧擦掉眼泪，那行端正的手写文字于是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蓝蓝，如果我没办法亲口告诉你它的故事，里面有一张小卡片会告诉你；而它的意义，是我爱你。”

他终于绷不住，抱着那个礼物，又一次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