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困难，感官彻底被嗡鸣和麻木替代，他盯着地，看着眼前出现的黑点，心脏像是爆炸了一样传来死亡的讯号，乱了节奏没了章法的狂跳，浑身开始发抖，极致的恐惧之下头皮发麻。

他也要死了吗？

这算团聚吗？

可是为什么，一月之内妘府上下无一生还，是谁干的，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妘安无助的哭着，泪水不断模糊本就发黑的视线。他攥紧了拳，指甲陷进肉里，拼命呼吸，但空气却在丝丝缕缕的抽离。

意识渐渐模糊，妘安扑通倒在了地上，感受着体内破碎的心脏在堵塞他的所有知觉，渐渐阖上了眼。

濒死之际，他忽然看到了一个走过来的人影。

模模糊糊的，到他咫尺之处停了下来。

“想死吗？”

是个男人。

妘安艰难的转动眼球，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去看他，在呼吸停了之后做着挣扎。

“不想吧。”

模糊的视线中，男人在笑。

“想不想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妘家是怎么被灭门的？”

“想报仇吗？”

“看我一眼。”

男人捏住了妘安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声音温柔低沉，“来，临死之时望向我。”

妘安费尽力气去看他，可是还是在即将与他对视的一瞬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带你永生……”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耳际。

“呃！！”妘安唰的坐了起来，手里攥着被子，大口大口呼吸着，眼眶通红。

妘安喘着气，看了看周围。

他在家。

他又梦到了从前，那个挥之不去的过往，他一直后悔的事情。

“不对啊……”妘安冒了一身冷汗，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敢相信的回忆着刚才的梦，“他是谁啊？！”

现实中他的一生，就是在中秋节当晚死去了，在妘家人的血泊中永远闭上了眼。

死因是劳累过度猝死。

可这个梦，好像改了结局。

妘安心里咯噔一声，翻出来手机找了找。

“临死之时望向我，我带你永生。”

出自柳遥《尽心》。

“艹，”妘安盯着屏幕骂了一句，“这能耐是吧，让我做一遍我最难忘的噩梦，最后出现，只要我看了你的眼睛，就会惊醒，在现实世界中猝死，在你构建的梦里永生？”

妘安心道好险，差点对视。他缓了一会儿，下床拿着手机准备告诉秦亦生一声他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可刚出卧室就吓了一跳。

“我艹。”妘安再次爆粗，扶了一把墙才没跪地上，看着他家客厅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直接心率不齐。

秦亦生翘着腿靠在沙发上，冲他笑了笑，“睡醒啦小天使。”

妘安让他吓了一大跳，靠着墙看着他，“你怎么进来的，大半夜的想吓死我？”

秦亦生看了看手机，“没有大半夜，才九点，我本来想找你一起去送魂魄，但是看你睡着了就没打扰……”

妘安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他，“我问你怎么进来的。”

秦亦生心虚的笑了笑，“这，窗户没关。”

妘安嗖的转头，看向厨房那扇窗户，果然开着。

那是他唯一没安纱窗的一扇窗户，也是上回孟戚跳进来的那扇窗户。

“以后给你一把我家钥匙吧，别翻窗户了。”妘安揉了揉脑袋，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喝水吗？”

秦亦生愣了愣，“不喝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妘安仰头喝了口水，转过身靠在餐桌上看着他，眼神冷漠，“着什么急？”

秦亦生笑了笑，“啊，也不是，不着急。”

“你怀表呢？”妘安突然问。

秦亦生懵逼的啊了一声。

“我问你你怀表呢？”妘安又问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不友好。

秦亦生紧张的站了起来，“我，忘带了，刚刚来得急……”

“你是谁？”妘安打断了他，攥紧了手里的水杯，“柳遥吗？”

秦亦生皱着眉往他那走，“什么？我是秦亦生，你听我解释啊我真的是忘带了而已，一个怀表有那么重要吗……”

“有，”妘安看着他，“站住。”

秦亦生停在了他身前。

“秦亦生不可能摘那块表，”妘安坚定道，“除非你不是他，那表是往生门的，自古只有我们两个人有，抢不来也模仿不了。”

秦亦生歪头笑了笑，“这我知道啊，我也是往生门的人。”

“功课做的挺全？”妘安无语的看着他，“还是说我的梦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秦亦生笑着，“小天使，你刚刚是做噩梦了吗？吓到了吧？”

妘安摇了摇头，“想打架吗你。”

秦亦生往前迈了一步，手里突然幻出一把黑色的匕首，红着眼狞笑着扬起了手——

妘安瞳孔骤缩，下意识举手去防，心道这张脸果然能让他大意……

“咔嚓——”

玻璃杯摔碎在地。

“啊！”妘安再次惊醒，发现自己在床上。

妘安喘着气看了看周围，刚刚竟然也是做梦。

……这是怎么回事？

梦中梦？

妘安揉了揉头发，缓了好半天，下了床。

手放在门把手上的一瞬间，妘安左手幻出一把匕首，推门出去了。

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那扇窗户也没有开，他拿着匕首戒备的检查了一圈，家里只有他一人。

妘安靠着餐桌，松了口气，懵逼的看着外面的星空。

这要是普通人类，现在应该吓死了……

妘安感叹着，突然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

妘安疑惑的低头检查，发现是一堆碎玻璃。

妘安：“……”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刚刚的梦里他摔碎了一个玻璃杯，就在这个位置。

现在才应该吓死吧。

妘安咽了口唾沫，抖着手拨通了秦亦生的电话。

秦亦生的手机向来二十四小时开机，接的很快，那边还有依稀的说话声，“喂，小天使……”

妘安生无可恋的哭泣，“秦哥。”

秦亦生那边安静了一秒钟。

秦亦生按停了电视，坐直了身，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了小天使，别哭。”

“你能来我家吗，”妘安说，“现在。”

秦亦生嗖的站了起来，一下慌了，“发生什么了？是十二魂吗？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妘安脚边是碎玻璃，吓得不敢动，“就是柳遥吓人这法儿有点太新颖了，成功吓到我了。”

秦亦生骂了一句脏话，连声安慰他，“没事没事，别怕，我马上到，你先保护好自己……”

妘安嗯了一声，咽了口唾沫。

如果真是梦中梦的话，也还没那么吓人。

就是当他发现脚边这摊碎玻璃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做梦还是现实？？

门被敲响，妘安连忙过去开门。

等等。

妘安有了前车之鉴，先看了眼显示屏。

外面是秦亦生，正着急的拍着门。

妘安松了口气，左手握着匕首，右手开了门。

“我天，秦哥，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妘安靠着门看着外面的秦亦生，哭泣道。

秦亦生着急的看着他，“你没事儿吧？”

妘安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你……”

妘安刚想让他进来，忽然注意到了他空荡荡的脖颈。

这个秦亦生……

貌似也没戴怀表。

妘安脑子一下空白，傻在了原地。

秦亦生已经往屋里挤了，疑惑的问他怎么了。

妘安啪的一声撑住了门，没让他进来，“你是谁。”

秦亦生愣了愣，忽然从兜里掏出来一块破旧的怀表，给他看了看，“秦亦生啊。”

妘安：“……”

妘安毫不犹豫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把人踹飞怼在墙上。

“卧槽你干什么？！”秦亦生瘫在墙角捂着小腹吼道。

妘安扒着门，无语的看着他，“你是傻子吗？”

妘安啪的关上门，靠着门坐在了地上，无语的揉了揉头发。

外面的人在拍门，“我这回不是带怀表了吗！我就是你对象！”

妘安：“？？？”

妘安先忽略了你对象这个称呼，回头冲门外喊，“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多聪明。”

外面安静了下来。

妘安无语又无助的抱紧了自己，在门边缩成一团。

这也太吓人了吧天爷……

他不怕和恶鬼打架被魂魄追杀，也不怕受伤见血，但是真的害怕秦亦生出事……

阳台那边突然传来了咚咚两声巨响。

妘安吓得浑身一抖，手机啪嗒摔在了地上。

秦亦生唰的收了翅膀，张牙舞爪的在说什么，指着阳台门。

妘安深呼吸着，握紧了匕首走过去，隔着玻璃观察他。

戴着怀表。

妘安抓起自己脖子上的怀表，念决戳了它一下。

外面秦亦生的表嗖的冒了个火花。

秦亦生吓了一跳，懵逼的歪头看他。

妘安确认好是真的表，打开了阳台门。

“我去小天使……”秦亦生刚往屋里迈一步，忽然怀里一暖。

妘安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胸前，沉默着。

秦亦生一下心跳加速，不知所措的愣住了。

妘安收紧手臂抱紧了他，把脸上的泪都蹭在他衣服上，闷声问他，“你怎么才来……”

秦亦生人都傻了，脑子都失去了思考能力，“呃，我已经飞的很快了，都超速了。”

妘安揉了揉眼睛，松开了他，“吓死我了。”

秦亦生心脏裂缝，弯腰和他平视，心疼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他揉了揉他家小天使的脑袋，“别怕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妘安苦笑，“你都不知道这是我一觉睡醒看到的第三个你了。”

秦亦生：“……？”

妘安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请求，“怀表什么时候都不要摘好不好？”

秦亦生心软的一塌糊涂，笑着揉着他的脑袋，“我什么时候摘过。”

妘安点了点头，把人拽进屋里，关上了阳台门。

秦亦生仔细打量着他，“你确定没事儿？没有哪里受伤吧？”

妘安摇了摇头，“没事儿。”

秦亦生又看了一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必须和你讲一讲我刚才的奇妙经历。”妘安苦笑着拉着他走向餐厅，给他倒了杯水，把刚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秦亦生捧着水杯，表示震惊。

“我去，他这么能耐呢？”秦亦生吊儿郎当的靠在了餐桌上，冲妘安勾了勾手指。

妘安疑惑的凑了过去，忽然腰上一紧。

秦亦生一手搂住他的腰，让他贴在了自己身上，笑着凑近他耳边，热气洒在他耳侧，“那你怎么确定现在的我就是真的？”

妘安瞬间脸红，懵逼的瞪着他。

秦亦生作恶欲蠢蠢欲动，唇贴着他的耳郭，“小天使很了解我嘛……”

妘安浑身一抖，唰的推开了他，红着脸瞪他，“你，你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逗我玩？”

秦亦生放下水杯笑了半天，爽过就认错，“错了小天使，错了……”

妘安气气的给了他一拳，走回门边找手机去了。

秦亦生笑着揉着肩，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

妘安捡回手机，擦了擦屏幕，坐在了地上看着手机。

秦亦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不抓人了小天使，柳遥呢？”

妘安正好找到了柳遥的小说，“抓，但我得搞清楚他怎么能做到联通梦境和现实的。”

秦亦生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手，回味着刚刚他扑上来的拥抱。

“你看他的小说了吗？”妘安问。

秦亦生点头，“尽心连载的都看完了，准备看迷雾山庄。”

妘安皱了皱眉，“那你没有做什么梦吗？”

秦亦生乐了，“我还没睡呢，怎么做梦。”

妘安思考了一下，“今晚，你睡觉之前看两章他的小说，做噩梦醒了就叫我听到没。”

秦亦生为难的啧了一声，“那我怎么确定你是不是真的你，万一他故技重施呢？”

妘安疑惑了，“看怀表啊，这世界上只有咱们俩有这两个怀表，它们都能感应。”

秦亦生委委屈屈，“可我不会感应啊。”

妘安：“？”

妘安：“你傻了吗？”

秦亦生笑着提议，“要不这样吧，你今晚睡我房间，我从闭眼开始就抱着你，柳遥肯定没办法把你换走，怎么样？”

妘安：“……？”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妘安气乐了。

“哎，低调低调，”秦亦生笑着摆手。

“不可能，”妘安假笑，“我就在你隔壁，有事找我，就这么决定了。”

秦亦生遗憾的撇撇嘴。

妘安盯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手机黑屏，映照出他颓疲的脸。

秦亦生还在抱着水杯喝水，乖巧安静的陪着他。

“秦哥，”妘安头低着，闷声叫他，“你现在心情好吗。”

秦亦生：“？”

秦亦生站直了身，“还不错？”

妘安叹了口气，“我又做那个梦了。”

秦亦生愣了愣。

妘安揉了揉脑袋，指节泛着病态的苍白，“我明明都调查清楚了，为什么还是会梦到……”

秦亦生心疼的皱了皱眉。

妘家的惨案已经尘封了近一千年，可他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就像是他的心魔，总是会在他防御松懈的时候突出来刺痛他伤害他。

秦亦生太了解他了，一碰到这件事，他表面维持的再平静，心里依然会是山崩海啸，无助绝望。

“秦哥，坐过来陪我，”妘安小声说，“我现在只有你了。”

秦亦生心跳停了一瞬。

妘安过去确实拥有幸福的大家庭，亲人朋友都在，可是现在，千年的时光过去了，他身边真的只剩他了。

但秦亦生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的。同事，还是朋友……他总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可以被命运安排，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秦亦生叹了口气，往他那走。

妘安笑了笑，“地上有点凉，你要不要垫子？”

秦亦生蹲在他面前，摇了摇头，伸手给他擦泪，“地上凉就不要坐了。”

妘安笑着，眼泪不听话的往下掉，坚强之下蒙了一层不被人看出来的无助，刺眼又痛心。

秦亦生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我小天使……妘家的事没完呢（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