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所见，是一处空院子。算不得大，却不谈不上小。约摸能站个二三十个人。祠堂的内门大开着，依稀见得有烛光闪烁。

封如月疾步向前，朝着里屋走去。待跨过门槛后，便见得一排排的灵位立于祠堂左侧。灵位下方，放了一张香台。台上点着数十根蜡烛，围绕着正中间的一个鎏金香炉，炉中三只禅香青烟缭绕。

香台之前，还整齐地摆着三个蒲团。

封如月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气氛，还真像是拍那啥的。

“还是先睡一觉算了。”她自言自语道。

祠堂右侧，是一方硬塌。许是供在此念佛的封氏后人抄经念佛休憩所用。

当下，她便是踢了鞋子，躺到了塌上。

虽然父亲让她在祠堂跪个半月，但她可不会那般老实的，遵守什么古代女子的三从四德。

毕竟这祠堂地处偏僻，除了每日的洒扫仆役。平日里，大抵也是没有人会来的。

就是这躺着的床吧，委实是有点硬了。

封如月用手枕着后脑勺，百无聊赖地数着一只羊两只羊。

“这春雨，怎么还不回来？”她小声嘀咕了句。

虽然她被罚跪祠堂，但春雨作为她的贴身丫鬟。主子在哪儿，丫鬟自然也是要在哪儿的。

祠堂外，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拉回了封如月神游天外的心思。

她放缓了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吱呀……”

有人推门进来了。

“小姐……小姐……”

原来是春雨啊，吓了她一跳。

“春雨，我在里面呢。”封如月应了一句。

“小姐，外面阴森森的。可吓人了。”春雨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慌慌张张地走进里屋。

小丫鬟的脸色煞白，还心有余悸的往门外望了望。

“好了没事儿了，不是回来了吗。不过，你这提的是什么？”封如月起声，接过春雨手里的食盒。

“小姐，这是夫人让我给你带过来的。她说你今日还未用膳，可以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这是荷花酥、这是秋梨桂花糕、这是祥云蜜丝饼，这是……”

春雨一边说，封如月一边应承。

“行了行了，春雨，别管这是什么饼什么酥了，能吃就行。”许是糕点太多的缘故，春雨都还未将食盒第一层的糕点说完，就被封如月打断了。

“你也别站那儿了，快坐过来，咱俩一起吃，”她往旁边挪动，给春雨留出一个位置。

随即，她便抓起食盒里的糕点，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

“春雨，那古晏清是什么身份啊。老听你们世子世子地叫。”

春雨正为难于封如月的举动，却因为听到后者的问话而怔在原地。

“小……小姐，晏清世子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认识他吗？我应该不认识他……吧。”封如月咀嚼糕点的动作慢了下来。沉默了半晌，她试探性地问道。“该不会是……我和他有什么私情吧。”

“小姐！你在说些什么啊！”春雨听她此言，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左顾右盼了一番后，才压着声音开口对封如月说道：“小姐，您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可不能再这般胡言乱语了。”

“我这不是……生了场病吗。都记不得了”封如月小声嘀咕道。

说罢，她将手中的糕点放下，按住春雨的肩头，迫使后者坐在了自己身旁。

“春雨，你家小姐我，自从半月前害了病，躺了几日后，这记性就一日不如一日了。所以，为了让你家小姐我不闯祸，你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少女的身上还是那身土色的小厮服，弯弯的月牙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深邃，仿佛是世间最上等的琉璃。

鬼使神差般，春雨点了点头。

“古晏清是什么身份？”

“晏清世子是镇南王的嫡子。”

镇南王？封如月挑了挑眉。

原书中，可没有这样一个王爷。

难道，自己不是穿越到书里了？可是不对啊，那封若雪、太子燕破云、封常青、甚至于她自己，都是原书中的名字啊。

封如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春雨见状，又继续说道：“古世子虽眼盲，但他可是这盛京许多官家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哩。玉树临风、孤高雅正。七岁作出的文章，就能让当朝太傅赞不绝口。不过可惜的是，世子眼睛有疾。今生都不能入朝为官。”

“……”

这封建社会还带歧视残疾人的？

沉默半晌，封如月又继续问道。

“那这宋灼呢，又是什么身份？”

“我……”春雨刚想开口，一道突兀的声音却在这幽深死寂的祠堂里突然响起。

“封三小姐既然想打听我，何不直接来找我问个明白呢……我宋某人，可是很乐意为三小姐解答的。”

这声音戏谑，又带了点吊儿郎当的味儿。

封如月抬头望去，一道清瘦的身影卧于横梁之上。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几乎和这夜色融为一体。

“宋公子此举，可非君子所为！”封如月厉声呵斥道！她声音中带了些恼怒，又有些心慌。

这人该不会，是来杀自己的吧？

毕竟这月黑风高夜的，杀人放火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合适。

“哦？那封三小姐背后议论在下一事，又称得上是君子所为么？”

梁上那人转过头来，一头墨发高高束起，不是宋灼又是谁！

宋灼单手撑在梁上，纵身一跃。下一刻，便到了封如月眼前。

“啊......”春雨发出一声惊呼，却是下意识地护在封如月跟前，后者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猛然起身，警惕地看着他。

“你想干嘛？”封如月道。

宋灼在主仆二人面前站定，摇曳的烛光在他脸上打出黑色的暗影。封如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依稀见得他薄唇微微上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自然是......”宋灼开口道。但仅仅只说了几个字，他便是住了嘴。随即，恶劣地挑起一个笑容。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他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小......小姐......”春雨惊呼。她家小姐也没有得罪这位宋公子，为何这位宋公子会半夜潜入相府，还说什么杀人放火时。

封如月眼神一凛，心下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愤怒。

“你......”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宋灼打断。

“行了，不逗你了。真是没意思。”宋灼摆摆手，自顾自地坐到了那方软塌之上。他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方小小地祠堂。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桌上时，双眼陡然发亮。

“荷花酥？”他眼疾手快地捻起食盒里的糕点，一边送入口中，一边还啧啧称道。

“唔......没想到你们相府这荷花酥还挺好吃的。”少年的唇边沾了几粒糕点渣，含糊不清道。倒是和方才那个恶劣的登徒浪子样大相径庭。

封如月和春雨面面相觑，这人还真是不要脸。封如月的心底，更是升腾起一股奇怪的心思。

这人......该不会是专门跑来相府里偷吃的吧。

“宋灼，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封如月拍桌问道。

她就不明白了，这宋灼大半夜的跑来相府做梁上君子，是为了什么。也幸好这祠堂地处偏僻，不然若是被人听着了动静，瞧见了宋灼，那自己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封三小姐，不知你对这五石散一事，是怎么看的。”宋灼放下手中的荷花酥，一手撑着头，歪头看向她。

“什么怎么看？”封如月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她实在是不知道这宋灼卖的什么关子。

“今日在善药堂，你觉得那元云朗一事，有没有猫腻。”宋灼有些不耐。这女人，白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笨得要死。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师兄要说她能帮上自己。

“你不是废话吗？”封如月翻了个白眼，这事儿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对劲好不好，还用问？

“那，在下想和封三小姐谈一桩买卖。不知道封三小姐可愿意。”沉思了半晌，宋灼决定还是听从古晏清的建议。

他是为这五石散一事奔波了一年有余不假，但是越到紧要关头，就越要更加小心。

得，正主来了。她就知道，这宋灼，绝对是那般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不过，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买卖，值得这人大半夜的，做梁上君子。直接告诉她，许是和那五石散有关。

“什么买卖，说来听听。”听闻宋灼此言，封如月来了兴趣。

“我希望你能助我调查这五石散一案。”少年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封如月微微怔住。得，还真是这事。

“小姐......”听闻宋灼此话，春雨有些慌张，她忍不住开口道。

她家小姐许是忘记了一些从前的往事。可她没有啊。那五石散成为禁药已有近三十年，和五石散相关的案子，又岂能简单，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无事，五石散一事，我心中自有定论。”封如月对春雨摆了摆手，轻微摇了下头。

她又岂能不知道其中的凶险，元云朗一事，应该是背后之人专门针对宋灼所设的局。

许是宋灼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不过这些人也真够丧心病狂的，竟然无耻到用一个小乞丐的性命做饵。若是今日自己不多管闲事，那小乞丐的性命，想必是保不住的。

春雨见状，也只好歇了劝诫的心思。她疾步走出祠堂，在门外站定。

小姐和宋公子商量之事非比寻常，她得多留个心眼。这祠堂地处偏僻不假，可若是正好有不长眼的仆役闯了过来呢。

见春雨如此举动，封如月也并未阻止。五石散一事非同小可，多个心眼也是好的。

“我可以帮助你，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调查这五石散。”垂眸沉思了片刻，封如月抬起头，盯着宋灼漆黑的眸子，问道。

还真是如她猜测的那般，这宋灼果真是为了五石散一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