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吴邪其实是聪明之至的，他的问题犀利得令人难以招架。

“我？”

云忘川的视线放空。

阳光自大树的枝叶空隙窜入，在雾气中剪下一道道金亮的光路，有一小片落在他的半侧脸上，一只桃花眼在光下，眼珠黑而明亮，只是瞳孔并无聚焦，目光涣散，无波无喜，而另一只眼睛被树荫淹没在一片暗沉里，像是溺水一般，透出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宿命感。

云忘川的眼神里，一直有着故事，只是这一刻，泻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这种情绪是很虚无缥缈的，他在想的时候甚至心里同时在笑自己故作姿态，这样一想，那种被束缚的感觉很快就消散了。

他从短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认真地说：“哪一类我都不是。”

云忘川没有做任何誓言或者证明，他笑笑，原本笼罩的阴影因为他的笑意尽数散去：“我有我自己的道，长生从不是我的道。”

或许一开始他步入仙途的原因是反抗如影随形，不断侵蚀他生命力的恶疾，但是能够支持他走到现在的，绝对不是渴求无病无痛如此简单的原因，更何况他的修行，是伴随着时时刻刻的虚弱的。

“那你的道是什么？”

“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以说出来，可以说出来的道不是永恒不变的道。

云忘川借用道德经的一句话回了吴邪，并不愿意就修行一事上多做言语。

“那你要去做什么？”

吴邪拦住云忘川不让他走。

“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云忘川把一些药品分散放到三个人身上，应付出一些废话。

他看他们休整得差不多了，把一些必须的物资发给三个人，催促道：

“你们必须快点离开，我不确保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把东西都拿好了吗？你们三个顺着原路走，其他人应该也会和你们汇合。”

吴邪不同意，只一个劲盯着他：“大川，你呢，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不合适的时候知道不合适的事情，对你没有好处！”

再说，云忘川就表现出一副抗拒的姿态，嘴巴跟上了锁一样不再搭话。

吴邪趁着他给小哥塞东西的时候，和胖子一个眼神过去。

胖子点点头，转头就拽住云忘川衣服：“大川啊，我和天真还带着现在不在状态的小哥呢，你真的忍心把我们三丢在这鬼地方吗？”

胖子又说他们三现在也不一定能找到其他人，要离开这戈壁深处存在许多未知数云云，腆着笑脸，亦步亦趋，跟着云忘川。

“大川，咱们也敞开说，兄弟几个其实也是担心你，别看咱小哥状态不好，他都悄悄看着你嘞。要不，你交个底，让我们几个心里有数，知道你没危险，要不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咱们到了外面来上一桌，酒肉管够？”

胖子的话难得说得漂漂亮亮，合情合理，叫人无法拒绝。

看看胖子，眼睛不错落地盯在他身上，而吴邪也是睁着那双狗狗眼，巴巴望着，而张起灵也悄悄地将注意力投了过来。

当此情景，云忘川沉吟三息，挑起眼梢。

“放心吧，你们出事我都不会出事，若我出事，这里面的问题就是谁来都解决不了的。我只能自己去，若是再见，绝对会给你们极大的惊喜。”

如果他成功，修仙在这个世界，也有了一线机会。

“若是……”

吴邪的话还没说完，云忘川就像一道风一般把他们三人卷起，倏忽一瞬间，双脚离开地面，吴邪眼前的景象都变成流动的五颜六色的线条，他还在苦苦坚持的大脑能够分辨出属于树木、树干、大地和天空等的绿色，棕色，土色和蓝白色等，但很快他就跟眼花一样再也分辨不清楚，只感觉眩晕像是子弹一样袭击了他，容不得他半点反抗，而时间在这时就变得漫长而煎熬，他甚至无法分辨时间的流逝速度。

等双脚落地的时候，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仍旧笼罩着吴邪，他感到那个已经接近非人的友人像一阵风一样离去了，吴邪下意识伸手去寻找他，却只是更晕地跌扑在地。

久久之后，他缓过劲来，耳边是胖子的骂声，眼前所见恢复正常的时候，他看到来时的裂谷，和此间暴躁的胖子和失魂落魄的闷油瓶，以及脑子发热的自己。

若是你回不来呢？

“呸呸呸！”

明明只是一个不妙的念头，明明都没有说出口，吴邪呸得却很快，自己飞速否定着自己的假设。

他仰头望了望天色，分辨不出刚刚常人一两天脚程的距离，云忘川是怎么一带三，是具体用了多久时间过来然后又飞速不见的。

吴邪只是再次肯定，云忘川远远脱离常人的存在。

他是妖还是鬼怪，甚至是神？

吴邪不信这些，只是他以无法理解的存在去感知去探测云忘川及其背后的另一方世界的影子的时候，再离奇的猜测也不为过。

只是蒙昧的纱帘依旧半掩着事实真相，而站在纱帘背后的人莽撞地闯入他们的故事里，又毅然决然地离开。

吴邪只是一个凡人。

他双脚落于泥土，即便永远在追求真相和答案，也不得不向脚下的土地低头。

与此同时，肆意生长地烦躁又疯狂地叫他想做点什么。

吴邪突然想抽一支烟。

————

张起灵在和陈文锦进行着计划，只是，云忘川到底属于意外，还是变数？

他的理性一直正常运转，但是感性也在偷偷运行。

他好像忘了一些什么，很重要的一些过去。

失忆一直如同他作为张家人头顶永不散去的乌云盘踞在张起灵的头顶，他一直在找寻过去，他永远逃离不出过去的魔咒，而他也一直在制造着属于他的过去。

他靠着说不清的力量支持走下去，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只是，事到如今，关于云忘川的那一块碎片，对于他来说，到底是如何的存在？

而这种缺失变得存在感越来越明显，就像心里扎了一根刺，隐隐昭示着他的在乎。

能够凭空御虚，强大到超出张起灵认知的云忘川和自称哥哥的云忘川的形象合并在一起，张起灵半伪装出来的被陨玉影响的心神混乱，倒是更加的真实。

张起灵，一个无视困苦的人，难得的感到一阵针一样的，陌生的，难以忽视的痛。

所以，云忘川，你究竟是谁？

————

王月半，老是嘻嘻哈哈，经常出乱子的王胖子体会不到云忘川这次消失的意思？

事实上，相比于吴邪、张起灵，他应该是最通透最清楚的，他粗中有细，在看人和做人这一块，有着自己的细腻。

在他看来，云忘川，这个看似神通广大不似为人的人，有着完完本本的人性。

在伪装成普通的深山学剑的病弱公子的时候，就随他们嬉笑怒骂，嬉皮笑脸，有喜有恶，爱装，但又对蟑螂怂唧唧，真TM真实得近在身边。

就算现在变成这样，也不能说明伪装中的他就不是云忘川了，只能说明那只是他的一部分。

再者，现在的云忘川，更像要去从神那里盗取那什么火把的那什么普罗——要拿着炸药包去炸日本鬼子碉堡的战士，先把他们这些身边人都保护好，瞒着他们要一个人去拯救全世界一样。

王胖子想骂人，骂骂咧咧两句，又沉默下来。

憋闷，真憋闷。

怎么就自个去当英雄不带他们，不把他们当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Mi妮妮”,灌溉营养液+6（2023-10-27 17:50:12）

我设定川川的时候想得各种高大上，结果……我觉得胖子看人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