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苔藓裹满的树上树下，虫兽安静地伏在角落，若是几人路过，便飞速地跑走。

四面俱寂，雨林里吹来一阵暖风，带走一些身上的汗湿。

几人找到一个稍微平坦，靠近一条小溪的地方，平和地围着火堆坐在一起休息。

吴邪捧着装了热茶的杯子，热度从手上不间歇地传递，把茶水喝进肚子里，更是忍不住舒服得喟叹一声。

简直是在这塔木陀难得的享受了。

现在他们四个坐在一起，吴邪始终隐隐躁动不安的心脏彷佛也受到安抚，容他慢下来，静静等候一场，他已经等候许久的，未知的对话。

几天不见，又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而吴邪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他不得不怀疑此前种种。

怀疑与相信都是相对的，一路走来，吴邪，相信又怀疑，他总忍不住相信，又保持着怀疑，这使他熠熠生辉，又没那么容易稀里糊涂地死掉。

他相信大川和闷油瓶，但又不得不怀疑有关云忘川和闷油瓶的种种。

显而易见，这两位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吴邪有时候心里会突然多出一句声音：你是什么人，追着他们跑？

吴邪看了一眼沉默地吃东西的胖子，从他脸上窥见一丝从未见过的沉重。

所以，胖子也有过这种想法吗？

吴邪看了看失忆地，更加闷的张起灵，又看向神态自若的云忘川，突然心生不爽。

凭什么一个失忆，一个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看看吧，上能让粽子下跪，下能绞死海猴子，硬抗血尸，总是给人安全感的闷油瓶寥落得像是变了个人。

而好像状态很好的大川，头发一夜之间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身上的衣服也换得面目全非，当时踏水而来，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如果不是他们叫住他，大川绝对会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走掉……

他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吴邪绝不想说，他更多地是在心里叫嚣：他到底能做什么？

或者说他到底能够帮到他们什么。

然后又不可抑制地嘲笑自己。

心里像是有一股带着粉尘的烟雾给堵住了，又呛又闷，又潮湿又凝滞，上下不去，堵得慌。

吴邪捂了捂眼睛。

在没有一个人开口前的沉默，刺挠，煽动，又挣扎。

云忘川的思绪在这种沉默中沉底。

“砰。”

云忘川将脚边一块顶着青苔的石头踢开，抬起头，扫视一周。

这一番动静把除了张起灵的另外两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云忘川直直对上吴邪和胖子，发现明黄的火光给他们增加一分情绪的沉淀感。

瞧上一眼，就是一脚踩进泥里扯也扯不出来的感觉。

不危险，但难受。

他将碍事的长发扫到脑后，那只手放下时支在跨开屈起的双腿上，而另一只手拿了一根棍子挑动着火里的柴，使得氧气充分助燃。

“长话短说，我在沙尘暴中遇到了刺杀，直接对我动手的那一个，就是吴邪——”

云忘川的眼神不闪不避，坦然地说道。

吴邪悚然，猛地坐直，急声：“什么鬼，我那时候还在吃沙子！”

云忘川接回话：“——是你的样子，但那不是你。”

吴邪稍松，再说云忘川也不像是被他刺杀过的状态，倒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忙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刺杀你，而且你现在这个样子……”

云忘川便就王长生云云给他们一一道来。

“嘿，还是胖子本家人。”

胖子呸了一声：“鬼知道真名假名，我老王家可没有这种阴沟里的老鼠。”

“当时我在沙尘暴中察觉到不对，和那人斗在一起，一番忙活把人制服，不想他直呼大川，声音就是吴邪。我认真一看，可不就是吴邪的脸！那个假吴邪的伪装，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绝大多数人都可能被骗过。只是吴邪可不会潜伏暗杀。真假孙悟空的戏码，要做到这种程度，没有长久的学习模仿是不可能的，也就说明，这背后的势力，一是能够在国内持有枪械，进行很刑的活动，二是能够进行监视，广泛地侵犯私人信息，三是其本身也掌握有大量的秘密信息，并持续展开有针对性的研究。最后一点也很可能是我被刺杀的原因。”

云忘川捧起一杯清灵草茶，解释道：“这茶，你们也喝过了，清热解毒，功效远超于一般中药。”

胖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水：“何止，天真可是拿这个救了被剧毒毒蛇咬了脖子的阿宁，我们本来都以为那婆娘活不了了！”

这事云忘川不知晓，胖子和吴邪两个人连说带比划的，他搞清楚了怎么个事。

而现在阿宁还留在营地里。

“吴邪是死马当活马医，竟然把她救活了，倒也是机缘巧合。”

云忘川感叹道。

吴邪想起阿宁快要死时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假扮成我对大川动手呢？”

云忘川随口说道：“说不定你已经被研究透了？”

胖子皱着眉：“说不定吴邪的脸，被研究透了，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吴邪恶寒，又问起云忘川如何一下子区分开真假自己的。

云忘川摇摇头，他的法子他们学不了，只说：“我们太熟了。”

“我在山中没有仇人，只可能是出山之后遇到的，或者说，就是你们知道或有某些关联的一些人。我从接触下斗，也是认识你们之后，算是见识到了另一番世界，你们想想，咱们一路走来，这么多巧合和联系，倒好像背后有什么推动着一切的发生。我相信你们心有所感，我就不一一说明。”

云忘川对着他们各异的神色，笑起来，笑容与天光、火光融化在一起，像夕阳一样的：“当然，如果没有与青铜门有关联的那些秘密，大概我们就不会认识，我大概还在练剑，你们世界不同的地方也各有精彩，即所谓花开花落，春夏秋冬，生老病死，人间烟火，俗世沉浮。什么鲁王宫，海底墓，天宫，西王母古国，都是历史过去的遗留，到如今只看得到一堆枯骨和陪葬品。具体是些什么秘密，我也不清楚，但能够存在三千年，这个秘密不是事关统治世界就是永生不朽之类的。”

“永生不朽……”吴邪的脑海里想到鲁殇王、铁面生、汪藏海、万奴王、西王母，甚至是青铜神树的复制作用，这一个个的，不正是都在用各种办法求长生？

如果把这个底盘掀开来看，一切就有迹可循。

暂时吴邪还不能想透，但他已经懵懵懂懂地看到什么。

而云忘川斜挑着眉毛，继续说道：“目前我猜测至少有三个以上的阵营，在围绕这个秘密进行斗争。这些阵营本质上又可以分为天然对立的两类，一类是想要彻底掌控这个秘密的，一类就是想要使这个秘密不会为人所掌握的守护方。因为种种历史和现实原因，这种对抗是极其激烈且复杂的，像谍中谍之类的情况必不可少。”

他就多次察觉到周围人员暗中动作。

突然，吴邪盯着他：“那大川，你是哪一类？”

他早有太多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吴邪，灵魂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