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姚昕语到达海州大酒店后,直奔楼上的城市观景咖啡厅。
这个星期,她恨不得每晚睡觉之前都要默念一遍约好的时间和地点,以防再出什么纰漏。
今天还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出门,简直前所未有。
许泽熠说晚上没空,结果就定在了下午。后来他又说,不跑远了,干脆就在酒店自带的咖啡厅见面吧。他有VIP会员,直接跟前台说一声也就约上了。
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自助,两个人六百块钱就能打住,挺好,省得她捏着抠搜的预算,又找不到合适的晚餐,实在不敢想象在周末带许泽熠去商场里的连锁餐厅大排长队。
到了咖啡厅,姚昕语向服务生报上许泽熠的名字,服务生将她带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前。
极佳的视野,足以俯视小半个海州城,还能远眺金泽湖。在金泽湖的另一端,就是老家金仓县的位置了。
虽然从高中开始就一直生活在海州城,但到现在,她的方言依旧是金仓口音。改不了,也不想改。
就像一根维系着过去的绳索,每当在船上晃晃悠悠的时候,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还有救命道具。
“你今天到得挺早。”许泽熠在对面坐下了。
姚昕语看了一眼手机,还有十分钟才到三点,而标准的英式下午茶一般四点才开始。
“你也挺早。”
“先点单吧。”
姚昕语已经提前看好了,指了指菜单上的照片,“我想点这个特选套餐,你呢?”
不知许泽熠是对这儿的下午茶太过熟悉还是吃什么无所谓,他没碰菜单,只是说了句“那就一样吧。”
“茶呢?”
许泽熠想了想,“大吉岭红茶吧。”
姚昕语对一旁等候的服务生说,“大吉岭红茶、锡兰红茶各一壶,之后还可以续壶吗?”
“可以的,女士,都包含在套餐里了。”
“你找我出来,想当面说的事情是什么?”服务生一离开,许泽熠就果断地切入了正题。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呀?工作方面还顺利吗?”姚昕语一边问一边想到自己之前似乎并没有关心过许泽熠回海州后的生活。
“还行,国内节奏确实比较快,不能像以前那样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了。特别是现在房地产行业不景气,我爸那儿攒下来的烂摊子还是挺多的。”许泽熠揉了揉太阳穴。
“怪不得非得让你回来,好像确实没有其他能顶上的人了。”
“那是我爸非要肥水不流外人田,其实,从专业性来说,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点也是不错的选择,在幕后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不过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吧,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来下来的产业,自然是想要留给最亲近的人。”
“最亲近的人?”许泽熠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随即点点头,“嗯,没错,血缘这种东西还真是想赖也赖不掉。”
姚昕语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茶还没有上来,只能局促地在桌子下盘起了手指。
要说林叔叔看重许泽熠吧,当年抛妻弃子的黑历史似乎很难圆回来。要说不在意吧,这次又是花了大气力才把他从美国给弄回来了。虽说不知道背后的故事是什么,但至少许泽熠愿意回来了。
或许,对许泽熠来说,自己像是一个接管家族企业的工具人,但在姚昕语看来,即使跳过了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条路也是许泽熠注定要走的路。
如果家里的生意没有失败,她恐怕也要面临这样的境遇。像林叔叔和爸爸这个年代的商人,似乎很难从内心深处接受只保留股份而不直接参与经营的模式。说白了,钱得捏在自己手上才放心。
不过,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你能习惯目前的状态吗?”
“我还不至于只是因为在国外待了几年就变得娇气起来,说到底还是海州人,回到原来生活过的地方,适应起来还是很快的。”
“嗯,我也觉得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法,大多数还是能自顾自过下去的。”
许泽熠抬眼看着她,“你适应得很辛苦吗?”
姚昕语摇摇头,“不辛苦,但我的情况应该还是爸妈帮我兜了底吧。爸爸比较辛苦,我不过是捧着饭碗混日子罢了。”
“你想回来吗?”
“回哪儿?”
“回你原来的生活。”
姚昕语望着许泽熠,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妥,却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这样算是回来了吗?”
“我只是回了海州,仅此而已。”
服务生送来了茶,“打扰了,两位的锡兰红茶和大吉岭红茶。”
“锡兰红茶这边。”姚昕语举手示意。
她举起白底红花的茶壶,先沏了一杯。茶汤呈现出明亮的橙色,轻轻一晃,还能看出金色的光圈。喝了一口,有薄荷和铃兰的香味,醇厚的苦味在嘴里化开之后,隐约又带了些淡淡的甜味。
她打开壶盖,锡兰红茶已经研磨成了碎茶,凑近闻了闻味道,应该是乌沃茶,锡兰红茶中口味较重的一类。
好像点重了,她拿起牛奶壶,将里面的牛奶全部倒了进去。
“太苦了?”许泽熠问。
“嗯,有点儿。”
“要不要跟我的换?”
姚昕语瞄了一眼对面沏出来的大吉岭,茶汤更为红润,她能想象其中自带的佛手柑香气。
“没关系,一会儿配上茶点就刚好了。”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香醇的奶茶,“能回去固然很好,但现在这样也不赖。”
“那是不是说明过去对你来说不够好,或者说,现在对你来说足够好?”
“过去很好,现在也很好。”
“看不出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炼成这种心态的?”
“我本来就是活在当下的人,该吃吃,该喝喝,有好日子嘛就去享受。”
“要是没有呢?”
“所谓的好和不好都是因为有参照物才比较出来的,那就不要去考虑参照物了嘛。”
“在我听来,你好像是不想回去的多。你想说的东西,我大概知道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姚昕语咽下嘴里的三明治,用湿巾擦了擦嘴。
“那你说。”
“虽然你对我没什么兴趣,但毕竟出来跟我相亲了。浪费了你的时间和金钱,我觉得挺对不住的。”
“你怎么知道我对你没兴趣?”许泽熠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有兴趣不是这么个有兴趣法儿吧?我知道你是被林叔叔逼过来的。但你又没把柄在他手上,他现在还要仰赖你,你才是有发言权的那一方。”
许泽熠微微蹙眉,“谁告诉你我是被逼过去的?”
姚昕语眯眼觑他,“那不然呢?”
“和你相亲这件事,不是我爸提出来的,是我提出来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说过,没有人逼我,是我主动要去见你的。”
“真的假的?”姚昕语终于意识到不是所有听起来礼貌的话都是客套。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讲究速战速决么?就算有兴趣,也不是说下一秒就要怎么样吧?”
“但是……”许泽熠说得没错,姚昕语反而接不下去。
“不过,你想选择什么样的人,选择什么样的路,全都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向我报备。”
“那你先跟我说吧。”
“说什么?”
“你先拒绝我吧。”
“什么?”许泽熠满脸问号。
“我好像没立场先拒绝。”
“事实就是你先拒绝了。”许泽熠一针见血,“你到底是来给我台阶,还是想让我给你台阶下?”
“如果摸着良心,”姚昕语按手在心脏上方,不太确定地说,“我好像是想通过你来帮我自己放下心理包袱?”
“什么心理包袱?”
“我觉得只要答应相亲,就证明我心如止水,心无旁骛,也没有喜欢上谁。为此,我还编了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么看,周围有人说我绿茶,也不算恶意中伤。”
“你是彻底不把我当外人了呀。”许泽熠无奈地笑了,“可你为什么要这么给自己洗脑?”
“家里人这么辛苦,就我还在那儿想着风花雪月,也太low了吧?”
这些话,姚昕语甚至没有在周拓宸面前说过,不知为何,却突然在许泽熠面前一股脑儿全部说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在心里憋了太久;又或者,她知道大多数亲近的人一定会安慰她没关系,但许泽熠不会轻飘飘地说出那样的话。
换成其他人,在听到小姑娘甜甜地说要嫁给自己时,大概率都会觉得童言无忌而笑着摸摸孩子的头吧。只有他,说不搭理就不搭理。
冷脸出现的次数多了,她自然而然就没了喜欢的心。虽然不舒坦,但长大之后,她又觉得,他或许是对的。
“所以你觉得你该去奋斗事业,振兴家业?”
“想过。”
“那你就不该满足于在学校里捧着吃不饱饿不死的饭碗。”
“但我喜欢学校,待在学校里就好像永远停留在十八岁,而且周围都是纯良的吃货。”
听到这话,许泽熠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果我说没错,你该去为家族复兴就放弃恋爱结婚,你会那么做吗?”
“我不想。”
“既然你现在是普通人,就以你作为普通人的思维去考虑吧。”“那不就得了?不要去想应该不应该,顺从你自己的心就好。不管是感情还是生活,强扭的瓜都不会甜。你这个问题应该是,普通人是不是就不配恋爱。”
“当然不是。”
“既然你现在是普通人,就以你作为普通人的思维去考虑吧。”
姚昕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她现在没有什么值得夸口的资本,但也不用再承担来自外界的期待。
尽管她为这些小心思拧巴了很久,但或许除了爸妈,根本就没人会在意她和谁谈恋爱、和谁结婚生子、赚多少钱、升多少职。
说到底,还是从前的众星捧月让她太习惯于生活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中了。
可那样的关注,又有几分真心呢?还不是像现在这样,树倒猢狲散。也许,还有不少人等的就是这一天才能维持关注的热情不减。
“我好像只想当一条咸鱼。”
“我并不是在鼓励你躺平,”许泽熠呷了一口大吉岭,“但你的选择或许是对的,至少林家不养闲人。”
许泽熠果然还是从前的林泽熠,冷脸归冷脸,但不会忘记给她一级台阶。
“我就知道。”姚昕语主动帮许泽熠将茶满上,“林林哥哥,你从以前就看不上我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许少:小语从小的恋爱脑,果然到现在都没改得掉。
卑微笔者:不喜欢恋爱脑?
许少:那要看是向着谁了。
卑微笔者:小的已经为您物色到了一位条件非常好的女士,请您做好下一场相亲的准备。
许少:算了,你还是让我老老实实搞事业吧。
许少的心路历程以及对姚姚的想法以后会在同系列文《盛光童话》里披露(或者在本篇番外?看情况吧。和家族的阴谋阳谋有关,暂不展开)
我个人还挺喜欢这个角色的,一开始只打算让他打酱油,所以名字没太用心取,后悔了呜呜呜。
后来想到蛮多关于他的故事,打算单开一篇霸总文,还在酝酿中,有机会的话以后继续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