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钢铁厂那头,正在上演着无间道。
望着楼上的徐江,高启强挑衅着,“现在就你和我,一对一,我怕你吗?”
懒得和他废话,徐江果断从外套里掏出一把枪,指着高启强,“现在呢?”
配合着他的威胁,高启强的身后又适时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头顶上方率先传来了徐江的招呼,“老曹。”
他下意识地回头,居然也是个熟人。安欣、李响的顶头上司,曹闯曹支队长。
徐江继续着,“好的,干他。你不干他,你怎么向赵立冬交代?”
这句话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从徐江熟悉的语气来看,他与曹闯应该打过不少次照面。
听了这话,曹闯缓缓地举枪。方向一开始冲着面前的高启强而去,但是突然朝上,却对着的是徐江。他的食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突然,三声枪响接连响起。
本以为是帮手的人,却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开了发枪。徐江惊了,冲楼下的人大喊,“曹闯,你!” 又瞥见了高启强手里的古怪的枪,连忙奔向楼梯。
曹闯身子往后倒的时候,脑子还没缓过来,还有些发懵。他记得,自己应该还没来得及开枪啊?胸腔传来的渐渐疼痛,提醒着他中弹的事实。
还没来得及缕缕清楚,到底是谁冲自己打了这一枪。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红色弥漫了整个手心,他感受着自己的生机,正在逐渐消散。蓦地回想起了前不久,他和孟德海的对话。
只有他们两个人,难得有机会,单独一起睡在办公室。对方闲聊着,“曹闯,你在咱们局里,这干刑侦,资历算是最老的了。”
“坚持还在一线的,就属我岁数最大。” 曹闯是这么说的。至于别的人,例如安长林、孟德海,全都升职坐办公室了。
不知有没有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孟德海只是问道,“我记得你是从地方派出所提调的,是吧?”
曹闯想起了很多事情,“是从下河街派出所,调过来的。我记得那时候,派出所对面,是个鱼市码头。哎哟,一到夏天那一股子臭鱼烂虾的味道啊,直熏眼睛。后来,调到咱们市局了,就再也不用闻这些,鱼腥味了。”
京海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鱼腥味。他想离那些地方远远的,再也闻不到。办公室,就是很好的一个去处。
可惜啊,每次一出任务,总有些鱼摊鱼贩的,让他抑制不住反胃的冲动。他多羡慕那些领导的独立办公室,不是没希冀过,可是在一天天重复的日子里,逐渐磨灭了。
压下自己的痛苦不表,他继续着,“进到咱们局之后,老安一直带着我。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我的师傅。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这岁数了。”
可惜他的师傅,真的是个正直的人,一直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他连办公室的门边都没摸到,还得跟一群小年轻,挤在一块。
孟德海只能安慰着,“你早该提起来了。”
曹闯说着警队制度的改革,“害,讲究工龄的时候,还有机会。我工龄长,逢年过节,发的东西最多了。可后来改了,工龄没有学历好使了。咱们局找的小年轻,最差的也是大专生,我就彻底没戏了。”
所以后来赵立冬的秘书找上他,许上副局长之位的时候,他没能拒绝。
“这是我当局长,关心的不够,我的责任。不过说实话,一线有你这样的老刑侦,我省心多了。” 对方好像是这么说的。
曹闯想着,他当时一定是,硬生生挤了一丝笑,说了些表忠心的话。
“有您这句话,我心里舒坦。我就扎根在一线,给咱们局里,多带像样的好徒弟。”他好像是这么说的。至于他有没有这么做,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只能露出一丝苦笑。脸都有些僵了,好像连笑都挤不出来了。
他真的,好嫉妒,好嫉妒那些有文化、有知识的年轻人。如果他也有,会不会有一条不一样的路。
回忆只是转瞬即逝,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抬眼努力看了看面前的场景。
徐江的枪已经掉在了地上,人软趴趴地,瘫在一个废弃的桌子上,口中不断地吐出鲜血。
高启强接近着徐江,嘴上说着,“徐江,你儿子不是我杀的,你他妈是我杀的。”
配合着这句话,理应只有三人的空旷老钢铁厂,突兀地响起了另外两双脚步声。
他看到一个剃着寸头的人从楼梯口走了上来,至于另一个……
脚步声突然停在了他的一旁。
对方带着手套,先是谨慎地抽走了他的配枪,这才肯露出了脸。笑嘻嘻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曹警官,好久不见。”
是高启盛。对方依然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学生样,语气轻柔有礼貌。与之不相配的,他手上拿着一把古怪的枪,将面前的人单纯的样子消灭得彻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想,实在是输得不冤。
感受着身体里又进来的一枚子弹,他闭上了眼。为什么呢,为什么即便对方有了自己,这辈子最渴求的东西,却还是选择走上这条路?
眼前是一片黑暗,他没时间想通了。
送走了曹闯,高启盛喊道,“哥,你过来。”
见对方走到自己的身后,他托起曹闯的手,对着徐江的方向,连开了几枪。一枪打中了徐江的腿,别的都没命中。
做完这一切,他们走向徐江所在的桌子边。
老默从楼梯处了上来,与高启盛一样,他同样带着手套。接过高启盛的枪,将手上的枪放在已经无力抵抗的徐江手上,按下他的指纹。
做完这之后,又接过高启盛递来的64。
无人看见的三人法庭,正在审判着徐江的罪孽。
高启强的耳朵上攀上一双手,他同样也抬起自己的手,按住了面前的人的耳朵。
陈金默果断用它开了几枪,处决了这个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翠翠,我终于为你报仇了,陈金默闭上了眼。
温热的体温到底能够遮蔽多少枪响的冲击,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是这一丝温暖,足够冲刷他们二人,杀人带来的一丝寒意。
望着徐江的眼睛,高启强送给他最后一击,“他,老默。黄翠翠的老公。”
气急攻心,徐江吐出了一口鲜血,彻底没了动静。
陈金默做着最后的扫尾工作,曹闯的手上枪,是击杀徐江的决定性证据。而徐江手上的那一把,他则留下了高启盛使用的枪。
做完一切,陈金默朝高家兄弟点了点头,三人从小路撤出了。
礼堂内,安欣热泪盈眶。他拿起电话,当着所有人的面,接上了对方的冲动致辞,“收到,战友。”
挂了电话,一道刺人的眼光射向着他,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安欣转了过身,看向所有的领导。不,他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赵立冬,大吼着,“首长同志,二零六专案组,发现重要线索,请求出警。”
赵立冬还在骑虎难下,坐在台下的孟德海率先站了起来,支持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警察,“京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听我指挥,立刻出发。”
安欣的战友们也纷纷站了起来,响应着,“是!”
警鸣声再次响彻整个京海。
挂了电话,李响朝着老钢铁厂狂奔。快一点,再快一点!
李响举着枪,从楼梯处慢慢地走上来,以防突然出现的袭击。引入眼帘的,是徐江。
他举着枪,小步上前,伸手在对方的鼻子下方探了探,人真的没了。
见对方手里还握着枪,保险起见,他将枪拨到地下,再用脚踢远。这才有足够的精力望向这个空旷的区域。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冰冷的地上。
李响连忙跑上前,蹲在曹闯的旁边,“师傅!”
他伸出的手都是抖的。
手上传来的感觉,彻底打碎了他的希望。他的师傅,他的引路人,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面包车在路上稳稳地开着,与呼啸的警车们背道而驰。
车上,陈金默好奇着,“阿盛,我看那个警察好像是想开枪打徐江,你为什么提前先对他开枪?”
不是对方,他和高启强二人不会接连开始。
吃着老默的棒棒糖,高启盛回答道,“我不能冒险,哪怕是一分。”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我答应我哥要保护他的,对吧,哥?”
高启强只是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弟弟,一头柔软的发丝。又轻轻地拍了拍,尽显亲昵。
高启盛舔着草莓味的棒棒糖,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本想和他哥一起去当那个饵,不,他本想自己去。
但他哥死活都不愿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阿盛,你已经为我搏过一次命了,我不能眼看着……”
高启强指的是陈书婷那次,他们碰上了安欣。
他哥看向他,“阿盛,我去。你保护我好不好?”
当时他望向他哥含泪的眼睛。他哥决定的事情,他高启盛又怎么能轻易说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三个人到达的时间,可比徐江来得早。他哥的空城计,是在确定对方进入后才开始的。
陈泰啊陈泰,高启盛想着这个名字,看来你还是更不想徐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