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兄弟二人走到公用电话亭，高启盛率先投下一枚硬币，拨通了字条上的号码。在一旁的高启强用余光扫着附近的路人，确保没人一直往他们这个方向看。

陈泰正自给自足地倒着茶，手机恰巧响了。放下茶杯，有些老花，他凑近看了眼：是个陌生的号码。短暂的思考了一会儿，他接起，“喂？”

电话的那头是个年轻的声音，“我是高启盛。”

听到对方的名字，是高启这个开头，陈泰明白了。自己干女儿那边的消息他门清，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确认着，“你是哥哥还是弟弟啊？”

“弟弟。” 对方道。

“能拿着这个电话，说明陈书婷确实信得过你。” 他又追问着一个问题，“你愿意为陈书婷他们报仇？”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高启盛只是道，“徐江的隐患太大，威胁到我的家人，必须做掉。”

陈泰对这个答案至少是七分满意，一分扣在家人。他可是个老绝户，这话听不得。两个干儿子一个干掉了另一个，剩下这个也撑不了多久了，真真是晦气。剩下的两分，扣在他还没见过高启盛的份上。

不过他也确实有些好奇，“我听说警察抓不到你们兄弟，哦不，你们所有人的把柄，只好把人放了。” 能这样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就算背靠着什么人，这手段，也确实厉害。

没等对方回答，陈泰继续给自己倒着茶，“但我想劝你一句，一次运气好，下一次可不一定。”

高启盛一边听，余光一边瞟了眼正紧张得咬指甲的哥哥。对方的唇微张，手指伸进嘴中，牙齿挤压着指尖。一边咬，唾液在过程中，慢慢地浸润着嘴唇，在阳光的闪烁下，看起来亮晶晶的。

换了一个站姿，他沉默了一会儿，找回了些许理智，接过话，“一次就够了。至于未来……谁知道呢？” 他轻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陈泰也不多废话，“我告诉你那个逃跑司机的地址，你记好了。”

将地址写下，高启盛挂断了电话。高启强探出脑袋也想看，可那纸条被弟弟宽大的肩膀挡住，一丝一毫也没漏出来。

高启盛坏心道，“哥，想知道吗？” 见对方还有心思戏弄自己，高启强真是第一次感受到无语二字，是个什么心情。

“高启盛！” 他提高着音量。

“好好好，哥，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将纸条拍在对方怀里，高启盛靠近着自己最珍贵的人，在对方耳边低语，“哥，你回去帮帮我好吗？”

高启强的思路一下有些转不过来，帮，帮什么？对上弟弟的眼睛，顺着方向看下去……他羞得脸涨红，“你，你无耻……” 他不懂对方怎么能光天化日的……

高启盛不以为耻，反以为傲。但是高启强可不能逗太久，他深知，要是度过了，挨打的就该是自己了。赶紧切回了正事，“哥，你联系徐江吧。”

见对方书说正事，高启强也强压自己加速的心跳，他真是越来越怪了。投下另一枚硬币，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徐江的电话。

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接起。高启强开场道，“喂？是我。”

“知道，这不是专门为你办的卡嘛。” 这倒是出乎了高启强的预料，未曾想徐江，居然还给他弄了个小灵通专线。

高启强继续道，“事情我都办好了。”

对方短暂的沉默了些许，确认道，“陈书婷死了？”

打破了徐江的美梦，高启强回答，“她活的好好的。”

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徐江飚着脏话，“那你他妈的给我打什么电话？” 白瞎了自己的感情。

没有生气，高启强反问着他，“陈书婷重要吗？徐江，你要是杀了陈书婷，顶多就是拖延警察几天。过段时间，不是还能找得到嘛。你要找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那个司机对吧。”

谈话间，徐江在家不住地踱步，听到对方提到司机，直接停了下来。

高启强继续道，“我告诉你，警察迟早会找到他的。”

“你怎么知道？” 徐江赶紧追问。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高启强只是说，“我有他的地址。”

一听这话，徐江大步走到沙发边，桌上摆着一本笔记本。翻开页面，他等不及了，“来，告诉我。”

“你先把唐小虎放了。” 高启强表露着自己的条件。

徐江的第一反应便是，“你骗我？丢，警察都找不到，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电话那头的人表示着自己的胜券在握，“你不信就算了，我现在把它告诉警察，好吗？”

沉默就是一场博弈，谁先投降，谁先输。高启强没有多给对方时间，下着最后的通牒，“放了唐小虎。”

没有管徐江的无能狂怒，高启强走到电话亭的一边，却见小盛杵在电话亭前。没有对话，通过眼神，他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娘死了，高启强也成了半个娘。高启盛之于他，就像正义之于安欣，神佛之于信徒。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空气的流动。

公共电话亭持续地响着，附近的二人一个看着对方，一个闭眼沉思。没有人想理一理这个嘈杂的声音。见无人搭理，铃声便也停了下来。

高启盛看了看手表，估摸着还要好一会儿，挪动步子坐到了高启强身边。阳光微微洒着肮脏的旧厂街，二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凑在一起，也挺愉悦。

不知过了多久，公用电话亭又响起了声音。兄弟二人几乎同时站起往声音处走。高启盛仗着腿长，眼瞅着就要率先到达了目的地。但看着哥哥的一脸焦急，他慢下步子。

高启强没想那么多，赶紧接起电话，低声道，“喂？”

“我，我是小虎。我回来了。” 听着唐小虎的声音，高启强长嘘一口气，自己赌赢了。背上传来不紧不慢地拍打，也逐渐安抚着他的紧张。

“小虎，” 高启强道，“随便让你旁边的人，听一下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些嘈杂的谈话声，接着一个女声传来，“哎，我是荣嫂。你，你是哪位啊？” 高启强没出声，但心定了。是市场卖点心的荣嫂，唐小虎真的安全了。

唐小虎抢过电话，“行了吗？”

“可以了。小虎，你听我说，警察马上会找你，所以你不要去我家，也不要去店里。”

听到警察，唐小虎慌了。

高启强继续说着安排，“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三言两语跟你讲不清楚，回头见面再说。警察如果找你的话，接下来我说的事情很重要，你听我说话。”

说完了自己的安排，见高启盛也有什么想说的，高启强将电话交给弟弟，“小虎，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听着对面的连连答应，高启盛挂断了电话。

“哥，都好了，我们回家吧。” 看着弟弟笑得那么开心，高启强现在却比和徐江通电话还要忐忑。

—

李响问了唐小虎，对方的嘴和蚌壳似的，什么也不说，一问就是不知道。想了想，安欣还是来高启强楼下堵他了。

靠在路边的小摩托好一会儿，他才看到对方的身影。对方没有看见自己，而是跟街坊打着招呼。“强哥，回来啦。” 那人是这么说的。

高启强，现在都被尊称强哥了，安欣想着。

对方看到了自己，表情一瞬间有些许的变化。实在是太快，没能捕捉到那些细节。安欣冲他点了点头，卖鱼佬下意识地又堆起了笑，可笑完过后嘴角又很快往下撇，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了。

“买了什么呀？” 高启强指着地上的菜。

安欣拿着菜，说着蹩脚的理由，“没有地方吃饭了，蹭个饭。”

高启强道，“我不经常叫你，说来吃饭嘛。”

听着二人寒暄的声音，高启盛在楼上静静地看着。枪是真的被拆了，零件们看起来毫无威胁。安欣这次来不是找枪，看来是很在意那句“礼物”了。他思索着。

一开门，高启强就喊道，“小盛啊，安警官来我们家做客了。” 看着安欣准备换鞋，他赶紧道，“不用换鞋，我们家直接踩就行。”

高启盛也打着招呼，“安警官，你好。” 完全没了上次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是来你们家蹭饭的。” 安欣诉说着来意。高启盛接过对方手里的菜，道，“我来收拾。” 颇有主人翁精神。

看着安欣打量着楼上，高启强适时地补充，“我睡上面，那个小阁楼。”

倒是觉得这布局有趣，安欣追问着，“你们这一层，都是这样做的吗？”

“没有，原来进来都是这样的。” 高启强比划着，“后来我爸说，不够地方住嘛，给我们焊了一个小二层。你上去看看。”

来了劲，安欣问起了细节，“那你这个架子，要好高的是不是？”

“这个层高是三米四。” 又见对方已经到了二层，高启强赶紧说，“你小心脑袋啊！”

话还是说晚了，安欣的脑袋已经撞了。

赶紧踱步上楼，高启强也没敢凑太近，毕竟小盛还在。他关心着，“没事吧？” 对方还是扶着脑门，看来是撞得不轻。

“这怪我爸，他呀，当时咬死我涨不了一米七，就照着一米七做的顶，结果我现在都不行了。” 高启强笑着解释。当然，被磕到的又何止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