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有些浑噩地坐在椅子上。

她已太习惯自己当前拥有的这身力量了。

倘若有人和她说，要她舍弃自己能看到未来的能力，过上一个真正普通人的生活？她就忽然间不知所措了。

无论她曾有多少次幻想过，只要没有了这些能力，自己可能就可以过得轻松多了，但当秦明迩说，能帮她摆脱这种生活，她却不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能听到四周传来的声音，知道秦明迩几人在说如何确定黑天组织在琴海市内做了什么布置。

但没有谁要求她如何。

秦明迩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最终要怎么做，还得靠她。

她舍弃力量，秦明迩等人就用最简单的办法，封掉另一个世界与他们这世界的联系，让另一个世界中的诡异生物无法顺利入侵。

她如果不愿意舍弃，那秦明迩等人同样会找别的办法。

她该如何选择？

说是选择，她真正做的其实还是和自己过往的力量告别。

哪怕秦明迩等人能用别的做法，除掉她与那世界的联系，她也不想让秦明迩等人更费事。

她在两个世界间徘徊了这么长时间，一直到现在，当真该鼓起勇气，彻底从那世界中走出，不再让自己总在两个世界中迷失了。

如果没有秦明迩给予她选择的机会，那她也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身体和精神再也无法经受住困扰，而陷入崩溃状态。

到那时候，她但凡有自己切断和另一个世界的联系的办法，她也必须切断。

为此，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如果仅仅只是她付出一点，就能让秦明迩等人都更轻松地将门关上，那有什么关系？

可云染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滋味。

她总觉得自己这样选择，有可能会在将来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她略微留了留心，去听秦明迩和言希等人说话。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了一个词。

山野小农。

她同样有玩这游戏。

秦明迩等人说，能通过这游戏中搜集到的部分信息，确定琴海市内部，乃至不同区域的诡异能量浓郁程度。

那些实在没有人出入的深山老林内部，如果已经有了足够浓郁的诡异力量，其周边地区也会受到影响，附近的人遭遇诡异的次数就会增加。

而人多的地方，游戏的玩家数量多，玩家们同样更容易遭遇诡异。玩家们获得的卡牌同样会更频繁地发出提示信息。

只要拥有足够多的数据，就可以根据这些事，大致推断出黑天组织在哪些地方有布置。

这种推断无法囊括黑天组织所有的布置，也可能会将另一些自然生成的诡异都囊括进来，但总的来说，按照这些数据行动，就能让异人局这边有针对性地行动，而无需无头苍蝇乱撞，胡乱猜测该往哪些地方多下功夫。

云染下意识地取出了手机，点开了游戏。

她暂时不需要参与秦明迩等人的讨论，能专心看看自己能否通过这游戏再获取什么力量。

现在的她算是特殊异人，可等她和另一个世界的联系被切断，那她就只能算普通人了。她如果还想继续留在异人局，就得像邵大力一样，通过游戏获取力量，再成为特殊队伍的成员。

登入游戏后，云染禁不住低低咦了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看这游戏时，都看到了和另一个世界有关的景象。

她的手机屏幕变得极为古怪。

屏幕内部有她熟悉的游戏画面，但在屏幕上方，和屏幕贴得很近的位置中，多了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游戏画面一向是彩色水墨风格，她在屏幕略上方位置看到的却是写实的画面，鲜活生动得几乎让她怀疑她是在看直播。

河流蜿蜒，河边有二十四个浅滩。

河水冲刷河岸，浅滩上水浪起伏。

云染还看到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河水中行走。

可那行走的东西离屏幕远了，形象变得模糊，她就怎么努力看都难以看清。

她心里焦急，愈发用力地要看清楚行走着的东西，就愈发什么都看不清。

看到最后，云染只觉自己额外看到的那些画面全部消散。

她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巴，喘着气。

那一瞬间，她再度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在决心舍弃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时，她固然也觉得自己失去什么，但那种失去的痛苦感却比不过此刻。

秦明迩几人都暂停了讨论，一起看向她。

她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久久不曾回神。

猫小姐的手都在她面前使劲晃了好几下了，她才醒悟过来，一把抱住猫小姐嚎啕大哭。

这一哭，就像要将自己之前无数年中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哭出来一样，哭到声嘶力竭。

猫小姐手脚僵硬地抱着她，好半晌才晓得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稍稍地安抚她。

云染大哭的时候，秦明迩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亲爱的宿主，刚才游戏出现异常波动哦！经检测，已确定异常波动来源就是你身旁的云染。她看到了她以后将会从游戏中探索到的故事，以及她的另一命运终局。”

秦明迩心跳快速跳动两下。

他在心底问：“云染看到的故事是什么？”

“《望娘滩》，聂郎吃了颗珠子就化龙，不得不离开老母亲的故事。”

纵然系统不作补充说明，秦明迩都记得这个故事的大概内容。

在知道言希能那些可以预知未来的梦中有大量和龙有关的画面时，秦明迩就特意寻找过和龙有关的传说故事。

而《望娘滩》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个故事的内容相对简单，龙也没有展现出更多的神力，秦明迩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在乎这个故事的内容。

望娘滩的主角聂郎，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要在冬天去割青草卖钱，好给家里换足够的粮食，养活自己和老娘。

冬天不好找青草，但聂郎遇见了一只兔子，他跟着兔子，找到了大片的青草。他还发现这片地的青草成长速度特别快。他就在这地下挖出了一颗明珠。

这颗明珠埋在地里会让青草源源不断地长出来，要放在米缸里则能让米缸不断冒出米，要是再往米缸里放入铜钱，则能让米缸里冒出米和铜钱。

聂郎和妈妈靠着这颗宝珠，让乡亲们都过上了好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财主周洪知道了这消息，就要来抢宝珠。

聂郎被迫无奈，就将宝珠吃了，然后得到了巨大的力气，解决掉财主派过来的家丁。可聂郎变得很渴，不断地喝水，都没觉得舒服过来。聂郎的母亲陪着聂郎到了河边喝水，聂郎就在河边变成了一条龙。

财主还想继续抓住聂郎，抢走宝珠。化龙后的聂郎有了足够的实力，解决了财主和家丁。

可聂郎不得不离开母亲。

就这样，他顺着河水往下游去，没走几步就回一次头。

他回头，就在河边留下浅滩。

他一共回了二十四次头，最后就在河边留下了二十四片浅滩。（注）

这个故事中的聂郎化作的龙，对付的都只是一些普通人。

为此，秦明迩之前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个故事。

他在看到自己手心的黑珍珠中可能还藏有秦定安留给他的信息时，他只想着也许秦定安会提醒他其他线索。

现在他再听着系统提示，说云染通过游戏画面再看到了未来的某些片段，他才想到另一种可能。

黑珍珠，说不定也是龙珠，能让人化龙。

他看到的、在黑珍珠深处游动的身影，或许正是水底下的龙。

用黑珍珠化龙，就能真正得到珍珠中蕴藏的庞大力量，再解决掉洪水的问题。

他需要的，可能不是传说故事中已有的龙类生灵，而是自己设法再去弄出一条龙。

但这样做真的能行吗？

他又不大确定了。

还有，化龙的应该是谁？

如果按照《望娘滩》的故事说的，化龙后的人将会无法恢复人形，自此以后会和家人再也没有见面机会。

这相当于牺牲一个人，再去拯救其他人。

秦明迩觉得自己手心的黑珍珠略微发烫。

那感觉，就像黑珍珠在催促他做什么事。

云染哭到累了，终于不再哭了。

她将自己看到的画面说出。

在场众人中，唯独秦明迩提前从系统那知道了这就是望娘滩的故事，其他人都并不知情，他们只能根据故事内容猜测。

但他们也一直有留意山野小农这游戏，知道游戏中的很多事都与各种各样的传说故事有关。

他们也主动搜集过一些民间故事。

像猫小姐，本身就特别擅长精神力。她基本能做到过目不忘。她除自己主动搜集民间故事外，还将玩家们在论坛上讨论过的都记了下来。

现在听到云染描述，她也想到了望娘滩这一故事。

她轻拍云染后背的动作变慢了。

隐隐间，她觉得自己发现了某些挺了不得的事。

云染看到的画面是写实的。

云染觉得失落。

这……总不会云染将会化龙吧？

化龙之后，只能与亲朋好友分别，不复再见。

那可不就能解释云染的情绪为何如此失控？

猫小姐想到了这种可能，却不知当如何与云染说。

她更怕自己不说，云染就会失去和家人告别的最后机会。

究竟是明知道将要分离，还为分离之前做好了种种准备，再一起等到永别的时刻到来痛苦，还是在猝不及防时就永不再见痛苦？

猫小姐不知道。

但扑在她怀中痛哭的云染已从她的细微变化中看出差异。

云染仰头看着猫小姐。

而后，她看着言希。

“我看到的这画面，是不是预示了什么未来？我提前找到了你和秦明迩，不用死了，但我是不是要经历别的？可以改变吗？还是说，这次不改变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故事梗概来自民间传说故事《望娘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