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迩还坐在原位。

他仰着头，看着小姑娘。

两人的目光相对。

小姑娘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笑意。

她只是幽深地看着秦明迩。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饮品店中的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俩的异常。

他俩坐的这张桌子，连同周围的一部分空间，都似乎和其他地方彻底隔绝开了。

秦明迩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将会有人来找你，其实也是以后才发生的事吧？”

小姑娘没回答，只继续和秦明迩对视。

秦明迩微笑。

“如果你当真有心答应他，那你就不会今天见到我之后，还主动邀请我来这里。站着不累吗？要不我们还是坐下来，再慢慢说？十杯奶茶，够吗？也许你也错误判断了你身体的需要。你要的，可能不是奶茶，而是另一些能带给你更强能量的东西。”

小姑娘缓慢地动了动腿。

秦明迩刚看到她的动作，还差点以为她是不愿意接受秦明迩的提议，依旧准备离开。

不过小姑娘最后又在秦明迩对面坐了下来。

她认真地点点头。

“我也觉得我继续喝这么多奶茶不行。我爸妈不大愿意管我。在他们觉得我已经没救了，就算不送去精神病院，也无法再被他们带出门时，他们就已经计划着再生一个孩子。我还知道，他们的确有了新的孩子。

“现在，他俩更不怎么愿意理会和我有关的事了。也许我对他俩来说，只是他们以前的一个错误，现在还在源源不断地消耗着他们的金钱。我就算不喝外面店里的奶茶，只是买奶茶粉回家自己做，一天都差不多能喝大半包……我必须改。”

她直勾勾地盯着秦明迩。

“我其实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可以怎么帮助我。我唯一了解的是，我同样看到了和你有关的未来。在那些人找上我之后不久，又有一个人找到了我，说可以帮助我。你就是和那个人一起来的。但是……我看到的未来中，你俩来迟了一步。”

秦明迩心头一紧。

小姑娘再一次笑了。

“别这么紧张。我并没有答应那个人。我确实一个人度过了太长的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似乎没有多大希望，也没有多少色彩了，我也觉得总分辨不清哪一个世界是我和大家共享的、哪一个世界是只有我才能看到的，带给我很多痛苦。可我并不想像那个人所说的那样，让那些人付出惨痛代价。”

她微微仰起头，借着仰头的角度，让那些差点就能从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全部吞回去。

“我如果想他们后悔，就证明我还在乎他们。我如果还在乎他们，我就该用另一种方式，让他们知道，他们应该更珍惜我，而不是像那个人说的那样，直接让大家都走向灭亡。所以，我拒绝了他。”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散去。

“他想解决我。他也确实对我做了些什么，只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杀死我，你，还有和你一起来的，好像是叫做言希的那个人，就来到我面前。可惜已经迟了。那会儿，我已经在死亡边缘。就算你，还有言希，都在想办法救我，我都支持不住了。”

说到这，小姑娘眼珠子一转。

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眉飞色舞的，生动活泼得惊人。

“嘿！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在那些只有我才能看到的画面中看到‘我’哦！那会儿啊，我就看着‘我’慢慢地飘起。那可能就是所谓的灵魂吧？我还看到了似乎有几股力量，都在争抢着我的灵魂呢。”

她再耸了耸肩。

“好啦，我就看到那里。可能是那个未来中的我已经死亡，也可能是我那一次能看到未来的时间已经到了吧？反正我也没看到别的了。就到这里了。我意识到我看到了自己死亡的未来后，想了又想，最后决定，我要找你，或者找言希。其实比起你。我知道名字的言希可能更好找。但我试了试，我觉得言希还没你好找呢。”

秦明迩就生活在琴海市中。

虽然秦明迩没怎么因为和异人有关的事在普通人中出名，但秦明迩经营着的书店在周边算有些名气。很多人都说，如果想要找旧书，或者随机淘书，都可以试着去秦明迩书店看看。

正好最近秦明迩因为还留在总部的原因，店铺开门时间减少。过去逢年过节都不见得会关门的店铺，竟在琴海市北封锁后说东主有事，关门了，就更引起小范围讨论。

哪怕这小范围，也只是对旧书有关注的圈子里的小范围，都足够让小姑娘找到和秦明迩有关的线索。

言希，却更像一个并不生活在现实中的人。

秦明迩刚听小姑娘说“言希”这名字时，就觉得自己曾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他回想起林布对猫小姐提过这名字。

林布和猫小姐都似乎对言希有着一种近乎无条件的信任。

但秦明迩并没有从两人口中听说过和言希有关的、更详细的情况。

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知道这个人似乎很重要。

小姑娘看到的、似乎在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画面，都会在一个多月后在现实里上演。

也就是说，这一个多月里，只要没有发生其他事，他就会真正见到言希、认识言希。

时间已经离得很近了。

秦明迩凝望着嘻嘻哈哈，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自己活不了多久的小姑娘。

“你看到的那些未来，有被改变过吗？”

像她看到的、被只有她能看到的怪物吃掉杯子的事，最后还是发生了。她或许那时候都不会想到，爸妈会再给她买来一个和以前一样的杯子，并且再度被吃。

不过那时候的小姑娘明显还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情景与未来之前的关系。

所以，小姑娘并没有尝试如何改变未来。

秦明迩现在最关心的则是，如果小姑娘自己愿意去改变，那么，小姑娘究竟能不能改变？譬如，她要和她的父母说，自己想要另外一个杯子，而不是之前那个那样的，她的父母是否愿意？

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比较长时间，也已经无法改变了。当秦明迩还是想知道，小姑娘在这些年间，是否真的试过改变未来，并且顺利完成更改。

小姑娘朝他眨眨眼。

“当然有啊。但改变未来很难。”她歪着脑袋，似乎正回想着什么，然后噗嗤一笑，“所以我才说那个还想劝我加入他们的人傻嘛。他们单知道我这些年来都是孤身一人，但他们就没有想过，我其实是自己故意的么？”

小姑娘的表情很娇俏。

“我曾经在看到和未来有关的画面时，看到我爸妈偷偷商量。我妈妈有了孩子，但妈妈觉得，照顾一个我就够了。如果再多一个孩子，她和爸爸可能就会只惦记着新出生的孩子，而忽略我。”

小姑娘懒洋洋地托起了下巴。

“如果我没有看到那样的画面，我可能会在知道爸妈有了别的孩子后，觉得他俩是存心不要我。以前说着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会继续爱我的他俩，最后还是舍弃了我。但我看到了呀。我知道，他俩还是一度倾向我的。”

即便意外怀孕，都想着不要那个小生命，而让她觉得继续被珍爱着。

“我改变了未来。坦白说，挺难改的。爸妈确实都不希望那孩子抢走以前只会属于我的东西。我在那段时间更频繁地说出我看到的种种幻象，我尽可能地让他们都觉得，我已经没救了。我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无论他俩怎么爱着我，他俩都不可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没办法陪着我一起去经历那些。如果他俩是真的想我好，那最好的做法只是，再生一个孩子，让我的同胞兄弟姐妹在他俩时候护着我。

“最后，我成功了。我妈妈无意中怀上的是一对龙凤胎。我有了弟弟，也有了妹妹。但爸妈的注意力确实都被我的弟弟妹妹抢走了呢。他俩不再像以前那么关心我。偶尔我会想，是不是我不去改变未来更好？不过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即便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会那样选。”

她笑眯眯地看着秦明迩。

“所以我是真的改变过所谓的既定的未来，才决定在我死亡之前，先找到你或者言希。那会儿我都快死了，你俩联手，都让我多活了一些时间。我想，我要提前找到你俩了，那应该可以保住我的命吧？”

秦明迩沉默了下，朝她伸出手。

“你好，我是秦明迩。”

小姑娘眼睛一亮。

她也向秦明迩伸出手。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小姑娘惬意地眯起眼睛。

“你好，我是云染。”

秦明迩很认真地再打量了一下云染。

“我这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了，但我还是想问问，云染，你成年了没？”

小姑娘的长相看起来太年轻了。

听着他的话，云染笑得眯起了眼。

“我已经24，马上就要过25的生日了哦。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对吧？”

秦明迩再打量一下她。

云染干脆从随身的小包中取出身份证，啪的一下拍到桌上。

这下，由不得秦明迩不承认。

云染当真已经二十多岁了，只模样看起来还像个中学女生。

他想想，又对云染说：“我其实也只从别人口中听过言希这没出，但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言希。要不，你跟我去管理所总部，我带你去见见知道言希的两个人，让他俩和你说言希的事？说不定知道你的情况后，言希也会对你感兴趣，早些赶来见你。”

云溪的能力特别，不过和言希的一样，都能预知未来。

两人的预知方式也有区别。

不过总的来说，都是预知未来。

“言希啊……”云染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呀，那我跟你走！”

她说走就走，立刻从椅子上起身，恨不得立刻就抵达总部大楼，见到前二口中的人，好再去知道那些自己渴望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