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把马匹归还主人，刚到商队的船底，恰巧碰到从另一个巷子出来的维尔利亚，两人默契地看向甲板上的舱室。

凯撒盯着紧跟在身后的黑瘸子，识相地放弃这个“无聊的游戏”——和维尔利亚比谁的速度更快。

维尔利亚打眼注意到凯撒身后的人，从对方浑身的黑布条认出这是黑瘸子。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对方的真容，下意识看向周围，发现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地盯着这里。她凑到可怖的男人面前，打量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黑瘸子低头俯视陌生的女人，对方大惊小怪的模样看着极其浮夸。

这帮人似乎没有一个正常的。

凯撒紧紧箍住黑瘸子的胳膊，直到现在仍不适应对方身上软烂黏腻的肉感，联想到这身黑色布条下的躯体同脸上一样骇人，多少感到别扭，催促道：“先上船。”

黑瘸子抬头看向眼前庞大的船，飘扬在最高处的旗帜刻画着一簇簇紫罗兰，以及船尾连着一艘破败的黑船。

不管是船上的标志也好，还是黑船隐隐传来的气息，都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不得不谨慎起来，对这一行人的身份进行猜测。

凯撒推开舱室的门，示意黑瘸子进去。

黑瘸子紧跟在女人身后，侧头进入这间舱室时顺便扫了一眼，是先前到教堂的那一拨人，懦弱的胆小鬼，漂亮的男人，还有...

一个想不到的熟人。

凯撒跟着黑瘸子的视线看向舱室的一角，克莱尔正照顾虚弱得蜷缩成一团的杰克。

杰克显然认出来者是谁，瞬间坐直身子，过大的情绪波动让他不可避免地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愤怒道：“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马修·巴顿！”

坐在长桌另一侧的兰斯挑眉，看来他们对马修·巴顿是黑瘸子的猜测被证实，除此之外隐隐察觉到黑瘸子亲自到这里的目的。

他不由得蹙眉道：“凯撒，我记得你除了核实马修·巴顿是黑瘸子之外，首要任务是搞清楚黑雾是什么。”

凯撒浑身一颤，不自然地看向桌后的男人。

在先前做出选择时，他的确被愤怒和焦躁冲昏头脑，一时忘记自己的身份。

兰斯看着凯撒脸上不擅长掩饰的表情，一时目光犀利。

“你说什么...马修·巴顿是黑瘸子？”

杰克闻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不顾虚弱的身子，两步奔到马修·巴顿的眼前，踮起脚紧紧攥住对方的领口，神情激动地咆哮道：“你居然是黑瘸子，这算什么！你杀了我的母亲，又装模作样地将那座房子卖给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怜悯我们吗？是想减轻你的罪恶感吗？是想一笔勾销过去的事情吗？”

“马修·巴顿！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毁掉了我的人生。”

黑瘸子站在原地保持沉默寡言，任杰克大力捶打。

“这是怎么一回事？”凯撒上前拎起杰克的衣领推向一边，这个年轻的男孩显然向他们隐瞒了部分事情，询问道，“你见过黑瘸子？”

杰克被推开后止不住地疲软，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崩溃道：“自从我的母亲被绞杀后，我被其他强盗赶出原来的家，我在街上流浪了整整五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咳咳，直到黑瘸子出现，以五铜币的低价把那个房子卖给我们。”

“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我会在这样肮脏的房子住了这么久...”杰克说到这里双肩不断耸动，忍不住嚎啕大哭。

克莱尔听到这番话，一下难过得弯腰抱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男孩，跟着伤心道：“哦，可怜的孩子——”

黑瘸子对熟人的哀嚎无动于衷，只是直直看向墙面的双眼多少暴露了不自在。

维尔利亚联想到之前听过的黑瘸子和马修·巴顿的传闻，再看向眼前长得极其恐怖的男人，神色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她今天出去，的确打探到有趣的事情：“我听别的人说，马修·巴顿的和薇薇安公主的交情不浅，据说有一段时间关系好到形影不离。”

“听上去，你和薇薇安公主的关系...”

黑瘸子听出女人的意有所指，很快想起过去的事情，在女仆珍妮被绞杀后，薇薇安奇迹般地抚平愤怒的卡尔文，在卡尔文的默认下多次威胁指使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将他和野兽放在同一个笼子中厮斗，直到一方死亡。

比起这个，更难以忍受的是，薇薇安会挟持封地的人，强迫他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

他自嘲道：“是啊，我是薇薇安最忠诚的仆人。”

杰克不能忍受马修·巴顿议论薇薇安，极力反驳道：“你根本是在撒谎！薇薇安公主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黑瘸子嘴角一扯，嘲弄道：“是啊，薇薇安在你眼里是个亲切和蔼的长辈，在我眼里是个可怜的疯子，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死你朋友威利的疯子。”

“你说什么？”

杰克错愕地看向马修·巴顿。

维尔利亚闻言站起来，在黑瘸子和凯撒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一脸不可思议道：“喂喂喂，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黑瘸子对此自嘲地笑了笑，并没有回应女人的话。

凯撒将知道的所有情报告诉其余人，剖去了做选择的那一部分。

他还没做好和他的主人兰斯坦白的准备。

兰斯有种凯撒隐瞒部分事情的直觉，在此之前瞄了一眼嘴巴迟迟闭不上的维尔利亚：“维尔利亚，我让你打听的消息是什么情况。”

维尔利亚回过神来，回复道：“他们说今晚卡尔文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说是长年游历在外的二王子殿下威利·斯莫利特归来，所有骑士都会参与，听说这座城市的一大半厨子被叫去了宫殿。”

“和杰克说的完全对得上。”

黑瘸子听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向满脖子刺青的男人：“薇薇安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纵火的机会。”

凯撒沉声道：“你说过会告诉我怎么救出威廉。”

兰斯一手撑着脸看向凯撒，很快想清楚黑瘸子来这里的目的，面无表情道：“听上去蠢货为了救人放弃了黑雾的真相。”

凯撒被说中后，一脸难堪地站在原地。

克莱尔听说威廉有生命的危险，急慌慌道：

“天，他们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了。”

“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救出威廉。”

“哦，那个可怜的孩子——”

“闭嘴！克莱尔！你这个懦弱的圣母！”维尔利亚意识到凯撒做出多么荒谬的选择后，大声怒吼道，“凯撒，你到底有没有考虑到一条船上的人的心情，没有人想陪着你们那多余的同情心玩这一出戏。”

凯撒难得的没有呛声维尔利亚。

黑瘸子未料到几人的反应会是这样，原来是男人一意孤行。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男人会不会就此放弃。

没有人蠢到想和一整个斯莫利特作对。

一直沉默的兰斯朝凯撒勾勾指头，直到对方走到眼前。他盯着凯撒的不断闪烁回避的双眼，嘴角扯了扯：“凯撒，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凯撒像是鼓起勇气，回应道：“知道。”

兰斯能想到对方这样做的理由，无非是良心过不去。

他掰了掰手指，发出很响的动静，声音变得很轻：“凯撒，我最后问一遍，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嗯。”

下一秒，兰斯狠狠甩过去一巴掌，巨大的巴掌声让这间安静的舱室震了震。

凯撒被毫不留情面的巴掌甩得偏过头。

他听到克莱尔和维尔利亚发出惊呼声，还有黑瘸子强烈的视线，让他有种强烈的羞耻感。

尽管如此。

凯撒双手背在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兰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我要救出他。”

兰斯活动了一下手指。

他几乎不动手，但凯撒这副自作主张，完全没有作为他奴仆的意识激怒了他。他捏起对方的下巴查看对方高高肿起的脸颊一片青紫，轻蔑道：“凯撒，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体，你的这条命现在是我的。”

“我知道。”

兰斯手指沿着凯撒的下巴缓慢地摸向对方臂膀隆起的肌肉，轻描淡写道：“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惩罚，如果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凯撒浑身颤了颤，回复道：

“我会注意的，主人。”

黑瘸子不动声色地查看眼前的这一幕，在这时终于想起对方右眼下的四个小正方形代表的什么，那代表低人一等的奴隶。

他神情不免复杂起来，长时间待在地下室，他几乎忘记了这座城镇之外各大海域通用的规矩。

兰斯见凯撒见好就收，不再为难自己的奴仆。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看向黑瘸子的目光如炬：“你说凯撒亲手把威廉送到了那群疯子手中。”

“那么马修·巴顿，你就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黑瘸子迎面对方那探究的视线，那让他浑身感到不适。

他肩部高高举起又蓦地塌下来，无力反驳道：“我说过，马修·巴顿早就死在了五年前的那场大火里，现在只是卡尔文一条下.贱的狗。”

维尔利亚见雇主没有明确拒绝凯撒的决定，不由得腹诽一番，转头说起另外一件事：“但是我打听到一件奇怪的事，有一个被流放的骑士曾经在宫殿里听到压抑的喊叫声，说是追寻声音，发现镇上那些失踪的姑娘被关在牢笼中。”

“我那天去卡尔文的宫殿也听到了。”

凯撒忍住脸颊滚烫的疼痛感。

所有人看向黑瘸子，想知道镇上失踪的姑娘到底和对方有没有关系。

黑瘸子没有否认：“因为一些原因，卡尔文需要一些女人。”

“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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