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抬头看向四周，昏暗的礼堂内传来管风琴庄重悠扬的奏鸣，礼堂正面是高耸入云的四扇彩窗，各镶嵌雕刻性格迥异的六翼天使。

据说很久之前，六翼天使为保护信徒而竖起千丈高的海浪，将各个海域隔离在内，不过也仅仅是传闻而已。

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玻璃在地面投下巨大的影子，看着压抑，庄严，以及神圣。

彩窗两侧坐满各个海域驻扎此地的官员及海军，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游客——通过通道的整个程序繁琐，不少船舰会停留在驻地片刻，参观驻地的礼堂和各个地方，因此驻地看起来和普通的岛没多少区别。

何况不少人想知道让兰斯·索尔如此大费周折的是何方神圣。

维尔利亚随便找了地方坐下来，双腿翘起搭在前方的栏杆上，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奥琳娜，眼神示意对方看向前面某一个位置。

她恶声恶气道：“瞧瞧那个光秃秃的油腻胖子，上次可是向我们狠狠敲诈了一百金币，这些贪得无厌的饭桶早该坠入深海。”

奥琳娜保持沉默，除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复对方之外，至今仍不习惯维尔利亚这自来熟的性格。

克莱尔紧张得脚趾头蜷缩起来，驼着背跟在亨利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人的视线。

维尔利亚想不通凯撒明明可以签订短期契约或者别的什么，但那位相当刻薄的兰斯执着于与凯撒签订最高级别契约。

通常大多人只签订短期契约或者是特定区域内的契约，这些契约只在某一个海域内生效。

言外之意，维尔利亚他们和兰斯签订的短期契约走出爱兰德海域便等同于失效，如果维尔利亚犯错逃到别的海域，兰斯只能通过雇佣佣兵将人抓回来。

而凯撒和兰斯签订的契约一旦经过驻地认证，升级为最高级别契约。若凯撒逃脱，兰斯完全有权让各海域各区域的海军竭力逮捕，凯撒最后只能落得无处可去的下场。

维尔利亚私底下询问亨利，得到对方隐晦的回复：“嘛，维尔利亚小姐，对于一些人来说，比起口头上的宣誓，往往不如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来得更实在。”

维尔利亚觉得无比荒谬，直到最后对这件事的评价很是尖锐——凯撒即将一脚踏进“婚姻”的坟墓。

亨利被这句评价逗得直不起腰，意味深长道：“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兰斯信任凯撒的一种方式。”

直到礼堂内的管风琴一改庄重悠扬，传来沉重的急促的声乐，所有人看向这次仪式的主角。

负责整个仪式的两个海军迎面走来，将长矛压在凯撒的肩上，试图让对方跪下来，不料对方纹丝不动，用手握上其中一根长矛，力气大得似乎要掰断长矛。

看到凯撒明显被激怒的克莱尔急慌慌地站起来。

“坐下，克莱尔，”奥琳娜朝挡住视线的克莱尔叫喊，一脸看好戏道，“这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面。”

兰斯坐在高椅中，一手撑着脸，对无法掩饰愤怒的凯撒逐渐感到不满，不动声色地将整个情绪收敛起来。

在僵持足有几分钟后，兰斯终于不再掩饰情绪，双肘搭在大腿上，前倾上半身，一字一句地缓缓道：“凯撒，我不喜欢太天真的人——”

凯撒耳边如惊雷般炸响。

是啊，到如今他还在扭捏什么，尊严和自由早在他登上主岛后不复存在。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缓缓跪下双腿，仰头看向处于光影中的男人，在作了一番长久的自我斗争后终于挫败，沉声道：“敬我的主人兰斯·索尔，我——凯撒·霍布森，将余生作为你的刀与剑，盾与牌。”

兰斯挑眉，收起不虞的情绪，直直对上凯撒那极力藏起不甘的双眼，不由扯了扯嘴角，再次重复之前的问题。

“即使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嗯。”

“成为我永远的奴仆？”

“嗯。”

“若你反悔，我完全有权处置你。”

“嗯。”

“很好，”兰斯拍拍手以示满意，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示意对方到这里来。

“好戏来了，按照仪式的流程，凯撒需要跪着一步一步爬到兰斯那里，在各大海域的权威前以表忠诚，”奥琳娜眯着眼睛，一脸兴趣盎然，“让我瞧瞧，这距离至少有五米长。”

克莱尔听到这里，心中一阵难过。

凯撒被两根沉重的长矛压在肩上，耳边传来喧嚣声，视线掠过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止不住的烦躁。

他深呼吸，尽力屏蔽一切声音，心脏鼓动得极快。他先是缓缓抬起左边的膝盖挪到前方，再将右边膝盖抬起一步一步跟着往前爬。

很快，他的双眼内只剩下了被笼罩在四位六翼天使下的兰斯，对方的脸庞在朦胧光线下若隐若现，直到变得清晰。

下一步...

他需要做的是...

凯撒用牙齿不断碾压脸颊内的肉，将头缓缓抵上兰斯的鞋面，开始一字不落地陈述契约上的全部内容。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只剩下凯撒的宣誓词。

兰斯不动声色地将官员及海军的神情尽收眼底，低头看向此刻温顺得如同羔羊的凯撒向他宣誓。

在宣誓结束后，他弯腰用虎口撑起对方的下颌，拇指缓缓摸过凯撒右眼下的皮肤，神色认真道：“凯撒·霍布森作为我忠诚的奴仆，在这里即将刻上属于我兰斯·索尔的烙印。”

凯撒的肩上一轻，被海军改用双手紧紧扣住肩胛，整个身子动弹不得。看向随后进入礼堂主厅的几位官位最高的海军，对方手中捧着着早已准备好的工具——滚烫的烙铁冒出一股股的烟雾以及一排象征各个海域的章印。

他咽了咽口水，转头望向兰斯深邃的蓝色双眼内，溺于其中，似乎渴求着什么，直到对方毫不犹豫地亲手接过烙铁。

果然不该妄想。

凯撒自嘲地闭上双眼。

下一秒，凯撒隐忍的哀嚎声传遍礼堂。

滚烫的烙铁在凯撒的皮肤上留下“嘶嘶”声，等烟雾散去，凯撒的右眼下留下一串极其显眼的四个小正方形——象征着奴仆的身份。

紧接着凯撒的胳膊被高高抬起，小臂被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出伤口，鲜红的血液滴在契纸上，并盖上各个海域的章印。

高级级别契约仪式到此结束。

看完整个过程的维尔利亚一脸不可思议地站起来，转头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亨利，笃定道：“你们省去了仪式的一部分流程。”

亨利没有否认，苦笑道：“为了保证契约的有效性，这个流程不可避免，不过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减轻凯撒的痛苦。”

奥琳娜听出言外之意，转头试图想问些什么，最后紧绷着一张脸没问出口。

维尔利亚跌回位置上，看出奥琳娜的疑惑，一脸讥讽地解答道：“按照完整的仪式，凯撒应该被割掉一个耳朵和一只眼睛，这些见钱眼开的饭桶可真是意外的通融。”

“什么？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天，我和凯撒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我们以为这个仪式只是...”

克莱尔不禁感到后怕，揪心地看向凯撒。

凯撒努力忽视烙印的灼烧感，整个身子跪在地面上，将呜咽声吞进肚子里，直到礼堂内的所有人离开，连克莱尔他们在兰斯的命令下率先回到船上。

最后，一双鞋映入凯撒的眼前。

他侧着头眯着眼看向高高在上的兰斯——这是他的主人。

看起来遥不可及，直到对方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凯撒，一起走吧。”

背井离乡的悲愤和沦落到奴仆的委屈瞬间涌上凯撒的心头。向兰斯·索尔保持忠诚不再是口头以及臆想，他彻底失去了自由，尊严，甚至某一天会失去性命。

他止不住地双手颤抖，吞下哽咽声。

“好的，主人。”

凯撒跟在兰斯的身后登上商队的船，在克莱尔担忧地看向他时，不自在地避开对方的眼神。

“凯撒...”克莱尔一眼看出凯撒在想什么，上前的脚步却被亨利拦住。

“克莱尔，让凯撒先冷静一晚吧。”

维尔利亚尽管对凯撒有不少意见，此刻也不得不心情复杂起来。换作是她，她绝不能忍受整个人生只能跟在一个人的身后。

奥琳娜的神色有些不舒服，这一场仪式让她想起在格吉尔身下的那段日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自由有多么痛苦。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站在甲板上，他们在驻地缓慢航行，直到离开通道，映入眼前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他们离开爱兰德海域。

他们进入了歌德海域。

凯撒不自主地摸上右眼下的一串伤疤，灼烧带来的疼痛麻木持续不断。他隐隐感到头晕炫目，眼前变得一片昏暗，耳边传来激烈的细微的一排敲打声。

他追寻声音看向手链，发现盘内的血液正疯狂地横冲乱撞，不小的动静在提醒他一件事。

凯撒立即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惶恐地看向甲板四周，高声呼救：“是黑雾！”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凯撒，克莱尔甚至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发出高昂的尖叫声：“凯撒——”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鸡飞狗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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