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我干嘛事事都要听你的。”谢之樾晃晃脑袋,烦躁的揉着眉心,谢之樾推开他,咂舌道:“你这幅语气和我那讨人厌的师尊一模一样。”
沈诀盯着他的泛红的后颈,闻言他挑了挑眉:“讨人厌的师尊?”
谢之樾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咂舌道:“古板,冷漠,无趣。”
他一语评价落下,沈诀神色不悦的迅速拿起一件外袍朝谢之樾的脸上砸去:“有趣有什么用,有趣热情开朗的人教你什么本事了?”
谢之樾眼疾手快的接住那件外袍,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笑道:“你看,他皱眉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生气的时候还会这样。”
说完,他做了一个凶巴巴的鬼脸。
沈诀:“……”
他沉默不语,把外袍披在了谢之樾身上。
谢之樾有些伤神,喃喃道:“因为我总是惹他生气。”
“可是他最近好像变了,好像变得不怎么讨厌我了。”那大概是情蛊的功劳吧。
“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不讨厌你了。”沈诀弹了弹他的额头,后面还有一句“相反还有点在意你”没说出口。
“怎么可能。”谢之樾立马摆手道。
随后,谢之樾被沈诀托着下巴,他把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抵在人的唇边,轻道:“不是渴吗,把水喝了。”
谢之樾懵懵懂懂,只露出一小截舌头浅尝了一口,顷刻,他突然面露难色。
“这是药,苦死了苦死了!”谢之樾摇着脑袋就要逃离,立马被沈诀按了回去。
“你多大了,苦的就不要,方才的烤鸡烧鹅不是吃的很香吗?不许挑食。”沈诀道,按着他的下颚就继续灌。
谢之樾拧着眉咕哝几句,被沈诀灌了好几口。
这个场景,不由得让谢之樾想起泛黄的老故事。
口中甘苦的味道和昏黄的烛火将他的思想拉回许多年前,那是他活了俩辈子都依旧难忘的岁月,师尊曾经救过他一命,而那时的师尊还不是他的师尊,
十四年前,下界,大雪。
正午的太阳高照,却破不开寒冬树梢的雪层,积厚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一深一浅的爪印,以及留在雪地那几滴鲜艳的红色。
树林中传来几声躁动,过了一会,有一人朝着爪印消失的方向大喊道:“那只狐妖要跑了!”
一道狠厉的剑气袭来,打掉了树梢上剩余不多的枝叶。
“放心吧,它的俩条腿都被我砍伤,量它走不了多远。”另外一个人背手笑道。
“妈的!四个人都抓不住一只化形都没有的妖怪,让师尊知道了岂不是又要责罚我们!”这人在空中轻跳一下便立在树梢,紧盯着爪印消失的方向。
那眯着眼的修士又笑了,“要怪就怪那种狐狸太狡猾,要不是附近的狐妖都被抓走了,这只我真想杀了算了。”说完,他睁开眼,是毫不遮掩的杀意。
然而此时此刻,听着他们这番话的谢之樾缩在隐秘的角落,尽全力隐藏好自己的气息。
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早在数日前就把附近的狐妖都抓了去,而他忘记了回家的路。
屋逢连夜偏漏雨,他又刚好在这鬼地方遇到四人在大肆捉妖。
谢之樾舔了舔还在淌血的伤口。
谁料,下一刻,他豪无察觉的被人拎起了后脖子。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直戳他的尾椎骨。
“找到了,臭狐狸。”
“嘤!”死道士,我咬死你!
谢之樾迅速的往修士手上咬了一口,从他手中挣脱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开。
然而刚跑几步,本应要展现关键时刻的后肢已经不堪重负,不久前留下的剑伤又绽开了他的皮肉,谢之樾踉跄几下,一狐脑袋扎进了雪推里。
积雪弄脏了伤口处被染成了红色,剧烈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
恍惚间,只见那几个道士朝他步步紧逼。
“嘤…”难道我光明磊落的狐生就要到此为止了吗?谢之樾呲起牙,凶狠的朝四人哈了口气。
他突然后悔了,为什么要离开家,本以为谢氏是最让人胆寒的地方,却不曾想过外面的世界更加残忍。
尔虞我诈,弱肉强食。
现在后悔恐怕已经晚了吧?谢之樾认栽一边闭起了眼。
他会被扒掉皮毛吗?他会被连成丹药吗?
紧接着,他预想的扒皮抽筋拨骨并没有降临,谢之樾听见的是那四人痛苦的哀嚎,和兵戈相触的声音。
躺在雪地上,伤痕累累的赤狐睁开了眼,只见方才的四人无一例外都倒下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一身白衣,银发如丝,好像要和这雪景融为一体的道士。
谢之樾气喘吁吁,毛绒的雪白肚皮剧烈起伏着,面前那人蹲下,伸手就要碰他,谢之樾猛地发狠咬住了那道士的手。
他现在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随后,那道士一脸神情淡漠,用另一只手给谢之樾输着灵力。
被强悍灵力包裹的谢之樾有些迟钝。
这人是在给他疗伤吗?
不等他多想,这白发道士站起身,只手抱起他,对着狼狈的四人冷道:“回去告诉你们师尊,大肆捉妖炼制丹药这种邪门歪道,掌教之位他不必再等了。”
那四人闻言,一脸窘迫面面相窥,其中一人道:“剑尊大人何出此言,在这里见到归乾宗长老是我门的缘分。”
他先说几句好话,故而眼睛盯着沈诀怀里的那赤狐,开口道:“只是剑尊您有所不知,这只狐妖是我宗出令缉拿的恶妖,它罪念深重,杀害数人,理应当诛。”
沈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言未发,听着这句话,他手里的赤狐不乐意了。
“嘤嘤!”胡说八道气死狐了!分明是你们一直追着我,我没害人!
它竖起尾巴。
沈诀低头看了他一眼,“一只灵智都未开的狐狸如何能伤人。”
谢之樾更不乐意了,用爪子扒拉着他的前襟:“嘤!”你才灵智未开!
“剑尊大人日理万机,像这种小妖就放心交给我门处理吧。”那人开口道。
赤狐咻的一下把脑袋埋进这道士的胳膊里,狐耳下垂得厉害,它害怕这道士真的会把自己交出去。
那他就真的死定了。
谁想,这道士抬眸看着那四人,冷冽的寒风夹杂了他低沉的声线,带着微怒: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派在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若不是念及前掌教的旧情,被诛的应当是你们,”面对四人的胡搅蛮缠,沈诀亮出了佩剑,剑光反映在发话那人的脸庞上,他嘴角抽了一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随后,四人纷纷抱起散落在地上的剑,仓惶的跑了。
谢之樾显然没想到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几个修士只是见到这人的佩剑便夺路而逃。
这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头?
还没多想,他便被人一起抓了回去。
沈诀来到一处湖边,谢之樾原以为这道士是要独自霸占他的妖丹,从头到尾都警惕的观察着沈诀的一举一动。
这时的沈诀还没有开门立山收徒的那股浓厚的长者之尊的威严气势,此刻的他在修真界虽颇有名气,打赢了前第一剑尊,不少人来上赶着巴结。
然而他直接丢下了上门求结道侣,来求收徒的众人,独自一人一狐站在湖边。只见他自顾自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鱼竿,用法术在湖面上破了个冰洞。
谢之樾圆杏大的眼睛看着他。
“嘤嘤…”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大雪天的湖里哪里有鱼给你钓?
他刚说完,一条肥大的草鱼啪嗒一声掉在他爪子前,那草鱼还在地上翻腾着鱼尾。
“嘤!”还真钓到了!
沈诀收起鱼钩,明明没有诱饵,他却又把鱼钩扔了回去。
随后,他又钓上来一只体格不小的草鱼。
谢之樾刚吃完上一条,尾巴摇了一下又看着沈诀手里的那条草鱼。
沈诀低头和他对视,顷刻,他又把草鱼丢到了谢之樾的面前。
“你的伤已经止住血了。”沈诀开口道。
“嘤嘤!”谢之樾焦急的打转,“嘤嘤嘤!”要不是你们这些道士到处乱抓我这种无辜的妖,我怎么会受伤!
沈诀收起鱼竿,看着打转嘤叫的赤狐,平静道:“不用谢我,伤好了就走吧,以后不要再靠近这附近。”
谢之樾快要被气死了,想把方才吃进去的草鱼都吐出来。
“嘤!”我也想走,可是我从家里被那些人一路追到这个鬼地方,哪里还知道回去的路!
谢之樾骄傲的抬了抬下巴,“嘤嘤。”你救了我,送本狐回府,重重有赏。
然而沈诀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蹙着眉沉默片刻,“待在我的身边会更危险。”
谢之樾歪着脑袋:“嘤?”
只听沈诀叹了口气,“救你只是恰好路过并非本意,我不需要连灵智都未开小兽的报恩。”
谢之樾气得用爪子扒拉他的头发,却被人一把提起了脖子。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随你去吧,切记别来烦我就行。”
此时的谢之樾才深刻的意识到,他被绑架了!往后的时间,在危机四伏的人世里他只能依靠沈诀,他意识到沈诀的地位或许不一般,因为那些老老少少的道士见到沈诀都是恭敬如是的。
曾经在某年的数月中,一人一狐在下界去过很多地方,那道士是个说走就走的人,他摸不清任何行踪,偶尔会听见有人说有一位极其俊朗的道士抱着一只赤狐出没无常。
……
直到汤碗见底,沈诀看着谢之樾出神的表情,伸手摸了谢之樾的额头。
“想什么,这么出神。”
谢之樾沉浸在过往的思绪被他冰凉的手拉回,“没什么。”
只不过是在某一年的数月,那短暂的相处只有他记忆犹新,对于百年如一日的剑尊来说,那只赤狐早就被他遗忘在哪个不起眼的旮旯角了吧。
谢之樾贪婪的享受着沈诀掌心的冰凉,睫毛轻轻扫过沈诀的指尖,沙哑着开口:“师尊的记性太差了,坏,讨厌师尊。”
被谢之樾突然数落的沈诀愣了一下。
他记性很差吗?
不知要说点什么,他能感觉到谢之樾情绪的低落,他此刻还未发觉,他的情绪也在跟着谢之樾走了。
“嗯,我坏。”过了一会,他低下头,银白色的发丝掠过谢之樾,发丝轻轻的落在谢之樾的脸上,让人觉得有些痒。
沈诀的眼眸像一潭深不见底的碧绿湖水,而以往寂静的湖面也起了一丝涟漪,他道:“别讨厌我。”
谢之樾小声:“讨厌你……”
沈诀:“哦,随你。”
第二日。
剑尊大人下令全修真界以和睦待人,禁止说“我讨厌你”四字。
第49章 第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