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沈诀看着法镜,双眼微眯。
“有什么法术能让人一夜之间变成妖怪么?”他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道,盯着法镜里的谢之樾。
“嗯……”水墨小龙扭动着龙身,它活了上千年 ,修真界的变迁它都经历过好几回,沉思一番后,道:“闻所未闻。”
“看来他还是有点本事。”沈诀笑了下,撑着半边脸的手放下。
谢之樾居然在他身边隐藏了这么久,他居然连一点妖气都察觉不到。
他从前总觉得世人不过七情六欲,稍微用心便望眼欲穿,唯独谢之樾,叫他怎么都琢磨不透。
早该起疑心了。
好几次发现床榻上不寻常的毛发,奇怪的睡相,以及他那隔三差五消失不见的神木,山上大膳堂常常失踪的羊奶鱼肉。
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这个做师尊所不知道的。
谢之樾浑然没有察觉到无形中焦灼的视线,听着裴别尘的长篇大论,他居然有些犯困,脑袋昏昏沉沉的掉了好几次。
真纳闷,难道自己是被下了什么法咒吗?
裴别尘见他尾巴都露出来了,在身后晃了几下,最后慢悠悠的缠到了腰间。
他看着谢之樾张合着的眼神,温柔笑道:“困了?今天就到这吧,身后有床铺。”
谢之樾倔强的晃了几下脑袋,俩只狐狸耳朵跟着他的脑袋摇摆,弹松的狐耳垂下去一只,哼了声。
“没困,你接着说吧。”
裴别尘合上书,没忍住伸手捏着他的耳朵尖,“不了,不想睡的话要来个茶点醒醒神么?”
谢之樾看着裴别尘头上的俩只又白又蓬松的耳朵,有些羡慕道:“真好,你的毛色又干净又漂亮,不像我,爪子是黑的,耳朵尖尖也是黑的。”
他的毛色和谢家的几个子孙不一样,谢氏是玉面狐,而他的毛色大部分随了魔族的母亲,属赤狐。
俩只纤细弹软的爪子渲染上黑色,狐耳尖尖也有一抹黑,看上去更弹润了。
狐狸是群居的,而这特殊的毛色,也是让他族人被孤立的其中原因之一。
裴别尘却说,
“不会,你的毛色也很好看。”裴别尘盯着他的耳朵,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尖牙不去咬住那只在他眼底下乱动的狐耳。
回想起初见谢之樾那天,他其实是鄙夷的,谢之樾虽然同样是姓谢,却和他想要的不一样。
他要的是谢氏的纯血子孙,灵气充裕,被人称为祥瑞的玉面狐,而不是一只连人形都还不会化的草包。
谢之樾根本不知道他的裴哥在想什么,嘻嘻道:“你的尾巴大了好多啊,以前短短的一条,特别可爱,现在…”谢之樾对比了一下,“幸好,还是我的尾巴比较大。”
裴别尘看着他,脸上的常常挂着的温柔神情消失不见。
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这让他想起从前谢之樾比划着身高,带着他掏鸟窝捉鱼虾的苦日子。
从小便善于心计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谢之樾一走就是数年,他站在树下等了许久,直到有下人来告诉他谢之樾已经上山了。
要是谢之樾没有离开就好了,如果谢之樾当年没有离开谢家,那他的计划也不会至于到现在还没进展。
谢之樾被他蹭的有些痒,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没觉得我毛色不好。”
裴别尘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安慰谢之樾,虽然红色里混着其他颜色确实不够悦目,但是这种耳朵和尾巴出现在谢之樾身上却意外的好看,尤其好看,好看到他现在就想把这只傻笑的狐狸按在地上,用尖牙贯穿他的脖颈,耳朵,身上的每一处。
然而计划不可急于求成,裴别尘精心谋划了这么久,要是把他吓到了就得不偿失。
裴别尘坐在他的身后,俩只手都按着他的腰,然而这一下动作把刚才还挂着笑脸嘻嘻的谢之樾惊得身体一缠,直接跳了起来。
二人都愣愣的看着对方。
腰上俩侧的位置,刚好是前几日被沈诀那老古董掐得生疼的地方。
毕竟他师尊是一掌便能震海的人,想想都觉得后怕。
他那天回去撩起衣服查看的时候便发现腰上俩侧都起了淤青,谢之樾那叫一个气啊,咬着下唇,心里把老古董骂了个百八十遍。
疼倒也不至于很疼,就是每每一有动作,腰上的触感都会无比清晰的告诉他那天发生了什么。
此刻的谢之樾满脸通红,身后的尾巴抖了抖:“对不起,我要先回去了。”
裴别尘见他一次又一次的疏离,心里也不高兴,却不曾表露出来,委婉道:“你要是这么快走了,四姑又该紧盯着,大不了我出去,不打扰你。”
谢之樾听着他这一番话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裴别尘有些委屈。
殊不知,他的裴哥正揣摩着他的心思,眼看他就要动摇,偏偏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之樾。”
谢之樾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名字吓得连忙把耳朵和尾巴都藏起来,赶紧按着裴别尘的耳朵,一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裴别尘瞥眼,只听那门外的人没有得到回复,抬高了声音,“你猜这扇门能不能挡得住我一脚。”
谢之樾闻言,眉头狂跳。
沈诀怎么找到这来了。
他庆幸他师尊不是一脚把门踹开,要是看见他的尾巴就大事不妙了。
往门外应了一声,下一刻只后悔自己推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一把扛腰抱起。
被突然扛起的谢之樾惊呼一声:“放我下来!”
沈诀权当没听见,想到他会把耳朵和尾巴又藏起来,没想到藏的这么快,没亲眼看见那尾巴,他的心里居然有点失望。
面前的裴别尘先朝他行了个礼,敬道:“见过沈仙尊,小樾他在我这休息,不知这么晚了有何事?”
沈诀轻蔑的看他一眼,休息什么休息,一口一个小樾,叫得好亲切。
“魔界之事有变,我来找自己的徒弟,与你何干?”他语气随便,嫌裴别尘碍眼,一只手扛起谢之樾丝毫不吃力。
裴别尘抬起眼,“仙尊,小樾有些乏了,事宜可以明早稍后再商讨,不是吗?”
气氛突然微妙起来。
沈诀看着裴别尘良久,“等不了。”
谢之樾也不挣扎了,被人扛在肩上的谢之樾赶紧向裴别尘抛去一个眼神,暗示他不要再出声,或许魔界那边真有变动。
裴别尘也看着他,暗自叹了口气,明明计划的很顺利,谢之樾差点都要答应了,然而偏偏杀出来一个烛明仙尊。
沈诀什么实力他是知道的,当然不会因为谢之樾去得罪沈诀。
沈诀察觉到二人的眼神交流,转过身。
裴别尘看着二人的背影,识相的道了声“慢走。”
被扛在肩上的谢之樾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抓紧他的衣角,低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沈诀依旧权当没听见,谢之樾也恼了,垂着他的背,“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重生之后他收敛了很多,不会隔三差五就去找师尊的麻烦,也不会动不动就找孟师弟花天酒地。
就连宗门的其他人都说大师兄变了,师徒二人紧张的关系都缓和了些,谢之樾只想说缓和了个狗屁,他是不去找沈诀了,却是沈诀来找他麻烦!
沈诀看了他一眼,悠道:“再大点声,好把人都叫出来看看。”
谢之樾承认这句话有用,丧气一般任由他扛着。
欺狐太甚!
他早就知道谢之樾不会乖乖跟他走,好言相劝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于是决定明抢。
遁着夜色迅速回了东厢,他像某种猫科似的心态,把某个地方归划成自己的地盘,只要谢之樾在这他便觉得谢之樾也是他的,他才满意。
谢之樾的脚一落地,十分不悦道:“师弟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送回去了,”他先撇清那天的误会,又补道“魔界那边出什么事了?”
这么着急过来找他,难道拍卖大会有变动了?
只见沈诀沉默了许久,转过头不做声。
谢之樾恍然大悟,又有些诧异。
老古董学会撒谎了???不可能吧,他师尊有撒谎那个必要吗?
真是让人越来越搞不懂了。
“天色不早了,要是没什么事师尊还是早些休息吧。”谢之樾固然生气,更多的是疑惑。
这个总是把“修行之人不可这样”“修行之人不可那样”的话挂在嘴边的正派模范,居然会撒谎了?
他刚抬脚要走,只见沈诀用脚踹了踹旁边的木桶,背对着他:“有事,前几日被你弄脏的衣服还在这,我看你倒是闲,那就洗了吧。”
谢之樾看了看木桶,又看了看沈诀,气得想直接化成原先往沈诀的脑袋上来一口。
“这么多天了,你没洗?”谢之樾不可置信,打量着那桶里的衣服,又换了一种说法,“你特地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洗衣服?”
沈诀用一种‘你觉得我可能会洗’的神情看着谢之樾沉默了好一会。
他见裴别尘和谢之樾待在一起就心里不舒服,至于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谢之樾彻底服气了,端起木桶,气愤道:“为什么不跟下人说?又不是只有我才会洗衣服!”摆明就是刻意等着他来洗是吧?
沈诀又用一种‘我怎么可能会让旁人触碰我的贴身衣物’的神情看着他。
谢之樾气得想跺脚,往桶里倒了点水,他把桶里的衣服臆想成身后那个没良心的师尊,气冲冲的用力搓。
同时也敏锐的感觉到身后一股强烈的视线,要把他的屁股看穿一般。
谢之樾迅速回头,只见沈诀坐在一边悠闲的看着书。
“?”谢之樾疑惑的转过身。
刚转过身,那种被人往死里盯的感觉又来了,他的屁股立马被一注炙热的视线缠住。
他立马迅速的回头,只见沈诀还是坐在一边翻着书页,姿势都不曾变过,还不忘说他一句:“一惊一乍的干什么,洗个衣服还要分心。”
谢之樾左看右看,这屋里就他们两个活人,他直呼见鬼了,还是个色-鬼!
而坐在一旁的沈诀见谢之樾刚转过身,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盯上谢之樾的背脊,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从前真是疏忽,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怀疑谢之樾竟然不是人类。
想起法镜里那条看起来又蓬又软的尾巴,看着谢之樾弯腰搓衣的背影,他的眼神都变得幽深。
他心想,那天在后山遇到的狐狸是谢之樾?那他岂不是早就把人的肚皮和尾巴都摸遍了,想到这,他捂住有些发烫的下半脸。
谢之樾对他露出肚皮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他徒弟是狐狸变得,唯独要瞒着他?
他只觉得好笑,谢之樾最好别再被他逮到原形,那就不是单单露出肚皮就能算了。
山上的每次运来一批鱼肉鸡,像他这种已经辟谷之人当然是不在意,只是常常听见有弟子反映膳堂里前脚运来的肉,次日便不翼而飞。
他那时还想,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馋虫敢来归乾宗放肆。
现在看来,那馋虫居然是他的徒弟,啊不对,是馋狐。
沈诀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冷不丁的看着谢之樾,吃了这么多肉,身上却不见长是妖怪的特殊情况吗?腰这么细。
沈诀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还是人形的谢之樾露出尾巴,掀起自己的衣服,嘴里喊着师尊,让他摸摸肚子。
轰的一下,他重重的垂了桌子。
谢之樾都被他吓得狐躯一震,“发什么神经…”
被他嘀咕的沈诀紧紧捏住书页,一字一字的默读清心经。
说好了要做他的好师尊,哪怕是妖怪他就认了,只要谢之樾能无忧,什么他都认了。
这会的自己又犯起什么妄想!今日没有饮酒,不可再让那日之事发生第二次,简直枉为人师!
还没读几行字,便听见搓衣服的谢之樾突然叫了一声,木桶倒下,泼了他一身冷水,谢之樾看着自己又红起来的手背。
沈诀听到动静,上前抓住他的手,皱眉冷道:“别洗了,过来。”
谢之樾怕他责怪自己又把衣服弄脏了,不太敢抬头看他。
沈诀拿出一罐药膏,没好气的问他:“为什么回去之后没有上药?”
谢之樾撅起嘴,显然没想到没有中情蛊的师尊也会亲自给自己擦药。
感觉还不赖。
“一点小伤过几天便好了。”谢之樾看着他手上的动作,“那衣服怎么办?”
沈诀对他前半句话不满意,“衣服脏了那就让人再洗,你的手是要拿剑的,你要等敌人把剑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也说只是一点小伤?”
谢之樾闻言,脑袋往后缩了缩。
沈诀才反应过来方才的声音有些大了,手上的动作都温柔几分,“我不是凶你,以后不许再说小伤这些话。”
谢之樾听了这番话更惶恐。
他师尊这是被人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