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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Chapter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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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的爱丝毫未减,非但如此,你一靠近,我就慌乱局促。我必须承认,你也看到了:

离你越远,我就越爱你。」

——《窄门》安德烈-纪德

张闻亭的手握住她的脚踝。

而张闻亭的眼泪轻轻握住她的心。

李诗筝伸手想擦去他眼眶的泪水。他还在哭,只是在那只手伸过来的时候,他轻轻地避让。

然后摇头,带着将要妥协一切的悲哀。

他一直不说话。无论李诗筝说什么,无论李诗筝怎么做,他都一直不说话,一直不说话。

好像回到第一次见到的张闻亭,认真而冷漠,对一切都毫不关心,站在玻璃橱窗外面观察着这个世界,观察着拍打着坚硬玻璃的李诗筝。

后来同学们来找他们,再后来老师也来了,李诗筝被救护车带到离市内最近的一家医院。

从后视镜里,她再一次看向张闻亭。

他还是那样,还是如同第一次看到他一样。瘦而高,柔软的褐色的头发,冷淡至极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额角,有异于常人的优越的五官,就是那么一张属于张闻亭的脸。

除了微红的眼角,没有任何不同。

那是李诗筝最后一次见到张闻亭。

————

从那以后,李诗筝整个暑假都没有见到张闻亭。

他不回复李诗筝发的消息,他不解答李诗筝布置的题目,他不登陆之前用的贴吧账号。

他在李诗筝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

李诗筝问身边的每一个人,李诗筝问学校里的每一个人,李诗筝问遍了能问的每一个人。李诗筝甚至打给那个名片上的人。

得到的是忙音。

没人知道张闻亭究竟去了哪里。

直到九月份开学,李诗筝参加全国高中生数学竞赛的决赛,考完之后她遇到了林芮。

林芮是站在考点处等她的。李诗筝突然被她拦住,又突然被她塞了一个牛皮纸袋到手里。

纸袋子里是六瓶棕色玻璃瓶的栀子花精油。

栀子花的香气非常浓郁。

李诗筝立刻抓住她的手问,问你是不是见到过张闻亭,张闻亭到底去了哪儿,张闻亭现在过的怎么样,张闻亭是不是来参加考试了。

林芮甩开她的手,说:“张闻亭让我传话说,让你别再继续打听他了,他是不会来见你的。”

李诗筝愣住了。

林芮还在喋喋不休:“我早就和你说了吧,他那种人啊,离他越远你才能感觉到越快乐。他张闻亭就是那种没有心的人,任何人喜欢他,他都感觉不到,你以为你会是特别的一个吗?”

李诗筝不理会她,在考场的大门那儿等人。林芮站在她旁边,被她的固执气笑了:“李诗筝,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张闻亭要躲着你,你真是一个执迷不悟的人,你觉得就算你千方百计找到他,他就愿意见你吗?他讨厌你啊,你看不出来?”

“你凭什么觉得你了解她?嗯?李诗筝?你凭什么觉得你了解张闻亭?你真的了解他吗?”

李诗筝问自己,她真的了解张闻亭吗?

她比所有人都了解他,她比所有人都离他更近,她曾经用每一种方法到达了他的身边,戳破了他和世界之间的隔阂,李诗筝深信不疑。

深信不疑。

李诗筝那天等到日落,考场里的人全部都走光了。保安在考场里贴封条,说已经清场了。

林芮就陪她一直等,一边等一边骂。

最后她骂累了,坐在路边花坛处,李诗筝没理会她,正要转身离开,听到她突然很小声地说。

“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再来理会我,可是因为你,因为你李诗筝,他居然还特地来拜托我。”

“你到过他的世界里,起码你去过。”

“李诗筝......“她伸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淌出来,“我好羡慕你,至少你比我成功......”

李诗筝停下脚步,然后回到花坛边。

蹲下,非常诚恳的语气对这个女孩儿问。

“拜托你,告诉我张闻亭到底在哪里。”

夕阳西沉,热烈而惨淡的橘红照到街角,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拉扯出灰黑色的影子。

烈日是绝望的蒸笼,把这个城市里的人关押在其中,焖煮他们,炙烤她们。李诗筝一直站在太阳里,从正午到傍晚。林芮看到她额发间细密的汗珠,看到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李诗筝第一次说“拜托”,这两个从前难以启齿的字,在她的喉咙里迸出,顺着舌根滚落到舌苔,最后居然轻而易举从嘴里说了出来。

“拜托你。”她轻轻地重复着。

“林芮,拜托你告诉我,求求你。”

如果让熟悉李诗筝的人听见,他们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李诗筝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拜托”、“求”之类的话,那可是李诗筝啊。

那可是李诗筝。

林芮完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个正在低下头来请求她的李诗筝。

李诗筝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她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耐心,时至今日她回忆起来,都觉得她李诗筝的好奇心和耐心只给了张闻亭一个人,并且早年已经透支光了,所以接下来的人生才会那么无聊,无聊到她再也不肯多看哪怕一眼。

直到林芮艰难地再次开口。

“他走了,并且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李诗筝问:“他亲口和你说的?”

“要是他愿意和我说就好了,起码那是他对我的告别。可是他要告别的人不是我,是你。”

“我爸爸算是知道一些圈子里的事儿,我一直找他问,一直问,他才告诉我的。张闻亭的母亲陶迎死了,他们家出现了很大的变故。”

“张闻亭被他爸爸送出国了,送到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他要继续他爸妈没能完成的事情。”

”他啊,现在是真的孤身一人了。”

————

突然被中断了。

什么东西突然被中断了,戛然而止。

一曲本应该恢弘盛大的钢琴曲在某个音节后永远的停顿;一段本应该走完的漫长公路在某个路口处永远的断裂;一片本应该被李诗筝攥在手心里的落叶突然飘远了,错着指尖。

离去了。

十月了,又是一年秋天。

学校里还有张闻亭留下的风卷雪。他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的座位为什么空出来。林芮也不登陆社交账号,她拒绝和身边的一切朋友讨论张闻亭。但到处都是人在讨论,教室里,走廊间,办公室,贴吧上面。

铺天盖地的猜测,猜测张闻亭究竟去了哪里。

像雪花、像秋天的落叶一样纷纷扬扬落下,还没有到冬天,但是整个学校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肃杀了。好像离开了这样一个脍炙人口的风云人物,大家突然就没有很多话可以讲了。

这时候回头看他。

回头看一个标志、一个话题、一个从来喜怒哀乐只出现在别人口里的张闻亭。他们惊觉这个人原来这么单薄,纸片一样的片面,贴上了各种各样浑不吝的标签,但是当他被抽离。

留给别人的只有一大片空白。

其实他遗留下的东西也很多。书桌里一堆堆的教材里有他的笔记和稿纸,字迹锋利隽秀,逻辑清晰流畅;车棚里还停着那辆死飞,深蓝色掉了漆的老旧自行车,没有手刹只有脚刹;他的那个破旧的黑色书包也躺在桌脚边,有好奇的同学打开,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抖落出两粒猫粮。

到头来还是没人了解他。

于此同时,不来学校的还有李诗筝。

是直到张闻亭消失有一阵子,才有人从之前市教育局的公告里翻到一张夏令营的名单,里面李诗筝和张闻亭的名字并列在青树高中后面。时间是七月十五日,地点是素锡山的营地中心。

再到后来,有人从当事人曹成同学的口里得知,夏令营的第七天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在这件事之后李诗筝受伤了,而张闻亭消失了。

贴吧里开始重新活跃起来,李诗筝的词条冲上了热搜,数以百计的人想要从她口中得知夏令营最后一天的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闻亭的消失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当大家把视线聚焦在这个曾经消停过一段时间的女同学身上,发现她比他们想的更复杂。

她有钱有权到张闻亭父亲都要巴结的地步。

她曾经退过学,是一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

她曾以媲美全市第一张闻亭的中考成绩登上新闻,却隐姓埋名,两年后才来到青树高中。

她曾经和张闻亭一起出现在市中心的拉薇花店里,有知情人爆料在咖啡店遭李诗筝威胁,不能泄露出照片,但最后照片还是登上了贴吧首页,图片中两个人站在橘色光亮的店铺里。

照片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贴吧从未有过的热闹,这是一场校园侦探们的狂欢,每个人都拼命地绞尽脑汁,透过这只言片语的线索去寻找最合乎他们想象的真相,每个人都有说法,每个人都有疑惑,每个人都有证词。

每个人都把一个人重新推到高处。

这个人是李诗筝。

站在舆论的中心,站在漩涡的中心,在狂风躁雨和电闪雷鸣的风暴里,在暴烈的夏雨里。

却平静得像无尘之地的台风眼。

在这网络舆论的狂欢的最大化程度下。

李诗筝出现了。

那是十一月份期中考试后的放榜日,李诗筝出现了,同她一起出现的,还她在期中考试的成绩排名。

她穿着白色的卫衣,头发高高束起。

在所有人嘈杂的议论声里,她是那样沉寂,背影那样高挑而纤瘦,很单薄的、纸片一样。仿佛正在被议论的人不是她,被拿来比较和津津乐道的也不是她。

她看完了,收回目光。

然后,转身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别急 下章才是最刀的 别急别急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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