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未完成的实验报告只罗列了研究员当时记录的数据，易慈从头到尾读完，就只有一种感觉。
一切都在按着实验预期顺利进行着，却在出现完美结果的时候，主动或被动地取消了对实验体的追踪。
就好像坚持了这么久，终于要见到希望曙光时，计划戛然而止。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结合金光菊所说，实验体很可能是在实验成功后发生了意外事故，导致死亡，研究院无法继续跟踪记录数据，只好宣告实验失败。
但依天界众神的个性，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而不做任何措施吗？
没有追责、更没有完善或保存数据，反而只将它当寻常的实验垃圾丢弃了……
怀疑和猜测在易慈脑海中纷飞着，倘若研究员再多记录一点点就好了，如今，这份因内容残缺而被归类到失败案例中的珍贵材料，已经是他跟真相最近的距离了。
“其他的失败案例呢，有参考价值吗？”寒月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他很机敏，虽然半路才参与进来，但见到易慈疯狂拍照的举动，本能地对着电脑也拍了几份报告。
“其他的我都看过，基本在记录的第一周就明显预示了失败的结局。”易慈叹了口气。
寒月指着其中一份文档说：“这个内容倒是很全，连实验体嫁接融合后如何失败、后续又发生了什么异常，甚至到它被实验室销毁都有记录。”
“他们为何要执着于让各种植物杂交、嫁接或者分株呢？”
“为了不让濒危植物灭绝，”易慈说，“植物和动物延续物种的方式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寒月耸耸肩：“好吧，你们植物的事我不好参与。但我拍的内容也不是毫无价值哦，你肯定为了图方便，刚才浏览文件时都没有下载附件。”
易慈扫了他一眼：“附件都是些实验数据图表，繁琐冗长，基本都是一些经验不足的研究员为了掩盖自己的不专业而故意添加充数的。”
寒月急了：“但这张图可不是！”
在动物研究所待过一段时间的寒月像是被戳了痛点，有点炸毛。
那是他最浑浑噩噩的日子，年少狂妄的他坑易慈去当除妖师，种下了因，易慈反手将他这只科研废物塞进了研究所，造成了果。
趁寒月破防的时候，易慈抽走了他的手机。
报告里还是堆叠的失败分析，大段大段的文字总结下来，就一条主要原因——排斥反应强烈，互相感染异化。
“附件太大下载不出来，我只留了预览模式，再一拍照好像更糊了，你看看这是坨什么古怪东西？看着让人想吐。”
寒月把照片里的生物形容为“坨”，也是因为那家伙的形态称不上是常见样子。
这是两种i型和e型蕨类植物的嫁接实验，融合后的叶子呈现出斑驳的紫块，表面坑坑洼洼。
失败原因写着“活性不足，被细菌感染死亡”，根部溃烂，粘连成一团混杂着紫色脓水的怪异形态。
有点像……植物被妖化融合后的样子。
如果没有亲眼见过被妖族感染的沼泽区植物，研究员分析时写作细菌感染也很正常。
天眼小声建议道：“仙人，不如您再写一份报告反馈给天界呢？”
“先不。”易慈下意识回绝。
寒月也嗤了一声：“天眼，你还真是天界的忠实狗腿子啊。”
他对天界意见很大，又不像易慈脾气那般好，天界的人对易慈是因为忌惮和尊敬，不会轻易动手，而对寒月……
只把他当成了因残疾而见谁咬谁的疯子。
天眼委屈道：“仙人，我只是一个服务型的智能系统。”
寒月伸手戳了戳弹出来的表情对话框：“那我们该如何让你从为天界服务……转向为我们服务呢？”
天眼踌躇了会儿，说：“您可以试试多给我和狐仙商人一些好评。”
寒月：“……那还是算了吧。”
那他还不如威胁狐仙来得快。
＊
次日上午，白椰顶着一头乱发和惺忪睡眼，被“绑架”来了i植培育室。
“呜呜呜白椰姐姐……”
玉露多肉已经在白椰面前哭了快一个小时了。
兰拓和他的除妖师队伍被限制了行动，就开始线上作妖。
他下了指令，让平时负责数据统计与记录的玉露多肉去把先前安装在各区域的检测仪回收。
“白椰姐姐，我已经四五年没出过远门了，我不想出去……”玉露多肉啜泣着，“你说，如果我不答应，他会不会以违抗天界命令把我抓走啊？”
白椰想象了一下，点点头：“会。”
玉露多肉哭得更大声了。
“我社恐哇，让我出门还不如杀了我……”她说完就一头往桌子上撞，“duang”了几声，却因多肉叶片生长得较为弹性，抬起脑袋时连额头都没红。
黑种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在旁边补刀：“我看你体格挺好的，磕了那么多下头也没伤着。”
“你不懂，”玉露多肉眼泪流了满脸，“我受到的是精神方面的创伤。”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上了锁的文件，摆在桌子上。
每次玉露多肉在深夜emo时，就会在悲伤中写下一份辞职报告，她已经幻想过无数次提前退休在园子里养老的生活了，可是却没有一次鼓起勇气把报告递交给羊园长——即使报告就放在羊园长平时在培育室办公的桌子底下。
白椰给她顺毛：“别难过了，想一想你每月到手的工资，还是有收获的嘛。”
“可是我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收到打款了，上次易慈仙人不还说植物园快倒闭了吗……”白凤多肉在一旁小声补充。
白椰：“……拜托你先不要说话。”
“哇——”
玉露多肉也不端着自己貌美的形象了，直接在花盆里滚来滚去地嚎啕大哭。
“哎哟，这个寒月仙人也真是。”金光菊叹了口气。
他挂了易慈电话后，又开始悲伤地怀念着弟弟，结果被玉露多肉的哭声从隔壁吵到了这里。
他捂着而朵，对白椰吐槽：“不是说新来的寒月仙人负责植物园经营吗？怎么什么都没看见他做呢……”
金光菊已经连着两天跃跃欲试了，他在群里发了四五条提升园区营收的创意，条条都艾特了寒月，可对方一个回复都没有。
“阿嚏——”
被吐槽的寒月正卷在被子里，他感觉鼻子忽然传来一阵痒意，打了个撼天动地的喷嚏后，翻了个身。
结果，原本昏暗又舒适的房间里，爆开了一阵强光。
那感觉，仿佛眨眼之间由黑夜变为白昼，夺目又耀眼的太阳直接窜到了他脸前。
被刺痛双眼的寒月直接跌到了地上，抬嗓喊道：“哪个天杀的把窗帘给我掀开了？”
易慈收回手臂，敲了敲窗户：“已经九点了。”
“你见过哪个月亮之身会在白天活动的？拜托让我睡觉吧。”寒月捂着眼睛痛苦道。
“自你受伤后，家族就再没让你轮值过，借口不成立。”易慈无情地说。
“别躺着了，跟我走，给你看个有意思的，跟昨天发现的那种融合失败的图片有关。”他走近寒月，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向对方。
寒月：“……”
易慈展示给他一张聊天记录，是白椰给他发的一张图，附带文字：“易慈，我们回收检测仪时发现这个家伙好像还没死，你能来处理吗？还是我们去找兰拓仙人……”
易慈回复是：“不用叫他，你们别靠太近，稍等十分钟，我去处理。”
“好～”白椰发了一个乖巧等待的表情包。
易慈嘴角的弧度已经压不住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对寒月说：“你还有五分钟时间准备。”
寒月举起了自己的手机，不像易慈只有两条信息，他待受理的消息可以说多得让app都卡顿。
大群里却全是艾特他、给他发经营方案的植物们。
寒月凉凉地开口：“易慈，不如我先给你看个有意思的吧？”
“你那任务完不成的老朋友——我，就要死在你面前了。”寒月指了指自己，一脸苦相。
他开始后悔曾经头脑一热，飞来植物园的傻鸟决定了。
“不是说了吗，把你小金库填进去，就能完成任务了。”易慈故作正经地说。
寒月瞪了他几秒，无奈起身，一阵摔摔打打地收拾好自己后，咬着牙咕哝道：“我若生在魔族，遇上你这种坑人队友，必定先斩为快。”
“那我恭候。”
寒月：“……”
他转身就要重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易慈无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内心吐槽金凤还真是拿他从小到大都当孩子养，这才成就了他一身的孩子脾气和各种臭毛病。
既然说不通，就只能谈条件了。
易慈用手指抵了下门，说道：“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金凤手册吗？就在白椰手里。”
“你说谁手里？”寒月一个飞跃蹿过来，“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交给不相干的人保管？”
“也不算不相干。”易慈垂眸道。
寒月跟着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门外的沙滩上了，嘴里还焦急地说着：“带我去看看，带我去看看手册。”
易慈扫了寒月一眼：“我现在正要去找她，而你，我的朋友，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两分钟了。”
“……”
安静两秒后，寒月所站的地方就生出了一簇巨大的蓝色光团。
幽幽火焰中，一只全身冰蓝色的凤凰张开了双翼，振翅飞入空中。
冰凤凰扑腾了几下翅膀，对背上站着的易慈说：“一分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