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燕回背手站在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前，半晌没开口。这一趟回来，旧伤添新伤，两条手臂包的像是木乃伊。工字背心露出好看的蝴蝶骨，两只笔直的长腿包裹在工装裤内，一只脚踝莹白，一只脚踝漆黑。
莫宁看着那只漆黑的脚踝出神，她知道这是燕回的一条机械小腿，据说是在某项任务中丧失的，她又想起吊了只金属手臂的商月林和皮特，想来也是，超高的地位对应着超凡的责任，也无法比别人多享乐几分。
“格兰特·伊丽莎白……”燕回轻声念着，以右脚为支点旋身，面对莫宁：“你依旧假装不知道她的能力，同她周旋。若是有什么无法自己主张的，再来寻我，或者同月林讲也可。”
莫宁歪头，眨巴大眼睛，一派天真烂漫：“你为何信我？”
随着她的动作，满头灿烂的红发摆动，如同数朵早已灭绝的玫瑰花，一个玫瑰小姑娘。燕回兀自想着，弯起眼尾，语气温和：“莫宁，我尝试着去相信你。而你，做给我看。我刚才说的是交代给你的第一件事，不用太有压力。”
“保证完成任务！”莫宁行了礼，笑嘻嘻道。
燕回无奈摇头，心中还挺喜欢这机灵的小丫头，这喜欢当然与情爱不同。她笑了笑，继而敛起笑容，继续说道：“你也不可掉以轻心，格兰特·伊丽莎白看着单纯善良，可是长在相国荫蔽下的花朵，或许带刺。第二件事，你应该从月林口中知晓了些许，我让你到摩根手下，最重要的是抓紧学习。”
莫宁心如明镜，知道燕回这是在保护她，全无芥蒂地点头。之后两人又闲谈几句，在谈话的最后，莫宁升起别的心思：“燕回首领，能否把上次借阅的三本书让我带回寝室继续研读？上次时间匆忙都没来得及细看。”
这对燕回来说不是难事，她答声好，在略显杂乱的书柜里找出那三本书，送到莫宁手中。然后，用食指点了点其中的《虚拟设备使用指南》：“这本书务必认真读，里面的一些设备没有配给你，等你看完后觉得需要再去找指挥部批准。”
先前莫宁草草浏览过目录，明白这不过是一本最基础的儿童科普读物。她不知道燕回是觉得她从小长在研究院没接触过，还是别的什么……她滴下几粒冷汗珠，甩开杂七杂八的念头，接过书，乖巧地点点头。
离开首领办公室，莫宁一路脚步未停走回了寝室。刚打开寝室门，正巧撞上准备出去的格兰特。莫宁看眼格兰特，再看眼她手中的铁皮盒子，想起不久前格兰特对自己说的话，一拍脑袋：“啊！我差点忘了，今天就要搬过去吗？”
格兰特将金发堆起，顶了个丸子在头顶。她穿着一身居家服，宽大的领口露出两条细白的锁骨。她扬起明媚的笑容，灵动的大眼睛呼哧呼哧地闪：“是的，我还到处找你呢，听护士说你出来了，身体没事吧？”
莫宁之前的续命大设备被紧随而至的护士夺走了，给她换了个轻便的。她微笑着点头，侧身让出位子，“没什么大碍，对了，我们的新寝室在哪？”
“嗯……”格兰特想了想，跟在莫宁身后进了屋，踢掉拖鞋，大字型地摊在床上，侧头看向正在冰箱里找雪糕的莫宁，眼眸微闪：“说也说不清，我等等你到时候一起过去吧，还要录一下你的信息，估计你也找不着地，正好带你去。”
莫宁将摆放整齐的冰箱翻得乱七八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牛奶冰棒。她拨开包装袋，舔了两口，满嘴香精添加剂的味道，一点奶味都尝不见。莫宁叹口气，对喝西北风长大的未来人感到佩服，麻木地将冰棒在嘴里咬碎。
好久之后，她像是才反应过来格兰特的话，回道：“没问题，真是麻烦你了。”她举着冰棒棍在房间内来回走，憋出一个白痴的问题：“那个，垃圾桶在哪？”
格兰特无奈，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从书桌地下掏出垃圾桶，叉着腰目视莫宁将冰棒棍扔了进去。她从小金枝玉叶，万千宠爱中长大，精致到头发丝，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生活如此大大咧咧。她扶额，在莫宁开口前把铁皮盒子放到她面前。
“感谢大美女。”莫宁油嘴滑舌地乱说一气，把刚才从燕回那借来的三本书放在盒子底部，环顾四周，好像也没什么要拿的了。她挠挠头，从衣柜里抓了几条内衣内裤和袜子，外加两套换洗衣物，揉成一团塞进盒子里，然后‘啪’地用力关上盖子，愉快地打了个响指：“BINGGO！走吧格兰特。”
唉……格兰特在后头直摇头。
新寝室在三楼，是个小面积的两室一厅，莫宁对住所并不在意，于是让格兰特先挑选。格兰特也没推辞，立即要走了内设独立卫浴室的较大的房间。莫宁耸耸肩，推开较小的另一间房，‘呼啦——’满室的阳光。
莫宁一愣，她已经好多天没见过阳光了，更别说在基地里。她看向腕表，上面显示‘晚上八点’，正是这个世界太阳落山的时间。这里的房间大多没有窗户，除了首领办公室和顶楼的小房间，这是她见过的第三扇窗户。莫宁觉得，将要落去的温煦日光不是照在她的肌肤上，而是照进了她的心中。
她反手关上门，将铁皮盒子往书桌上一放，鞋也不脱，倒在了松软温暖的单人床上。落日的余晖把窗台的剪影拉得老长，斜斜地照亮莫宁的脸。她这才注意到，小房间里虽然没有卫浴，却有一方狭小的露台，一颗翠绿的植株在风中恣意飘摇。莫宁静静地看了会，翻身把脸埋在被子中，深吸口气，是太阳的味道。
这样躺着，莫宁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窗外只剩星辰。莫宁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擦掉嘴角的口水，看了眼腕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她打开窗户上的镀膜，将盒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想了想，特地把三本书捡出来工工整整地码在书桌架子上，然后脱掉运动鞋，赤着脚走出房间。
“醒了？”格兰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叽叽喳喳地啃着零食。她说话，也没有看向莫宁，一张小脸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似乎在为里头的角色揪心。
莫宁把乱七八糟的头发盘在头顶，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冰的能量饮料和一瓶营养剂，坐到格兰特旁边。她拔开玻璃瓶的盖子，也想瞧瞧这个世界的电视剧是个什么模样，才看了一眼，差点把嘴里的饮料全喷了出来。
两个女人在屏幕上你侬我侬地调着情，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看的一清二楚。莫宁瞥了眼格兰特，没想到这个看着单纯天真的大小姐，电视剧的品味还真……独特。她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如坐针毡。
格兰特开着声音，虽不大，可也不小。莫宁听了两分钟，实在有点两人在一起看片的感觉，轻咳一声，开了口：“你吃饭了吗？”她没话找话。
格兰特抓了把零食，腮帮子鼓囊囊的，回道：“吃了。”她指向一扇掩着的门，里头有微光透出，“套房有厨房，我煮了点东西，还有的剩，饿的话就去吃。”
没想到大小姐也会做饭？莫宁不愿在这接受精神折磨，三两口喝完手中的两瓶补剂，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起身去了厨房。
灯没关，莫宁得以看清里面的构造，厨具确是一应俱全。她看到电磁炉上架了口煮锅，走过去掀开，一锅浓稠的白色液体赫然其中。莫宁闻了闻，实在是不敢下咽，盖上锅盖，她拿起放在料理台上的包装袋。
‘人造大米，品质保证’再翻个面，背面写着‘营养均衡，男女老少皆可食用’莫宁回想起刚才闻到的奇怪味道，对可以食用四个字充满了怀疑。她抬起腕表，对着包装袋正面扫描，结果让她挺意外，这居然还是个大牌子。
原来未来人除了喝西北风，还要接受假食品的毒茶。莫宁对她们的胃抱以同情。厨房里还有个冰箱，里面堆满了各式料理包，没有任何新鲜蔬菜。莫宁实在接受不了这种料理包的味道，宁愿喝营养剂，于是有些颓废地走出了厨房。
她准备去洗个澡，恢复一下精神。刚从房间里拿出换洗衣物，门铃响了。莫宁动作一顿，格兰特已经怨声载道地拖着步子去开门了，“谁啊？”她问道。
两人交谈了几句，格兰特哦了几声，又拖着步子摊回沙发上，准备继续看电视，“莫宁，找你的。”她朝莫宁抬起下巴，字与字之间拉的很长。
莫宁抓着衣服，肩上搭着毛巾，走到门口。门外，站着面色冷峻的摩根，她比莫宁矮一点，必须抬起头才能对上莫宁的眼睛。不过，气势完美地弥补了身高上的缺憾，她是来兴师问罪的：“难道新人报道，还要我亲自来请吗。”
莫宁低下头，并未辩驳。
“给你一分钟，收拾一下，然后跟我走。”摩根退后一步，打开腕表上的计时器，开腿背手地站在走廊中央。一旁偶有路过的人，都纷纷缩手缩脚。
“是。”莫宁应道。她进屋换了衣服，穿上鞋，简单梳几下头发，比一分钟的时限快二十秒钟。摩根打量她一眼，抿着嘴在前头带路，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三楼宿舍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