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再没有见过那个人。唯独的几次重逢，都算不上美好。

莫宁幼时，父亲是某地赫赫有名的商贾巨富，母亲则是高门贵女，夫妻间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十岁之际，父亲暴毙，母亲守不住偌大的家产，郁郁寡欢地带着莫宁离开了伤心处。至此，母女二人的爱恨情仇纠葛数年。

直到她上大学的第一年，母亲彻底撕破脸，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坐上了一辆不菲的豪车。莫宁并未多伤心，母亲在或不在，与她并无干系。她一边勤工俭学，一边暗中调查当年父亲的事情，然后来到了这个异世界。

莫宁从始至终都没有摸清父亲到底为何突然身死，而母亲的娘家并非普通人家，为何又没有伸出援手。甚至，往后的几年中，母亲总说是她酿成了这一切的错事。她不懂，也不问，心中明察秋毫。

不过……她的视线滑向格兰特湿润的眼眸，从深暗的梦境中回过神，朝面露担忧的格兰特温和地笑了：“我没事。格兰特，你能去帮我把月林姐请过来吗？”

“月林姐？”格兰特疑惑地重复道。

“算了。”莫宁没再坚持，跟格兰特扯了几句闲话，准备找个由头把人请出去。正巧，说曹操曹操就到，商月林推开门，信步走近，她的身后还跟着那天匆匆一瞥的矮小女生。

格兰特心如明镜，很会看眼色。她见商月林进来，马上找补几句开溜了，走出房门时还妥帖地锁上了门。商月林对不熟悉的人完全不在意，她大马金刀地往莫宁床前一坐，那条断掉的右小臂换成了机械假肢。

“你个小鬼头，此次出任务可是立了大功，首领赏了你不少好东西，可把我们几个给羡慕的。”她拍拍硬邦邦地杵在身旁的摩根，调侃道：“她你见过的，突击二队的队长，摩根。当时她没立刻跟上你，不仅奖赏没拿到，还被首领好一顿责罚，这几天饭吃不下水喝不进，差点就郁郁而终了哈哈哈。”

“摩根队长心细如发，知道月林姐你们拖不得，这是将情谊看得更重些。”莫宁其实有些累了，却还是强打精神跟这个商狐狸周旋。

商月林哈哈大笑，对这句话挺满意。她上下扫过一遍莫宁，突然换了个话题：“当时你独自一人去解救皮特，把她感动的不行，刚苏醒过来就说要把你当亲姐妹看待，甚至去请示了家里，想把你挂在约翰逊的名下。”

莫宁倒觉得无所谓，现在乱世谋生，组织里跟别的地方又不同，大多依靠实力求地位，挂不挂在世家名下就显得没什么要紧。她笑了笑，推辞道：“还是算了吧，劳烦月林姐跟皮特说说，我们生死共患，莫要在意这些虚名。”

商月林当然不是真心想莫宁跟皮特走得太近，她顺坡滚驴，也附和着笑笑。两人七扯八扯，直到谈话即将结束，商月林才说出来特地前来的目的：“虽然首领说了让你破格加入小组，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她停顿，等待莫宁接话。

“这是当然。”莫宁明白对方的意思。

“此次潘多拉之行，牵扯出很多陈年旧事，小组主要是替首领做事，有些东西你现在还不方面经手。我于是想，把你放到摩根这里历练历练，也是对组织熟悉一下，增长经验，以后工作更加得心应手。”商月林欣赏莫宁的审时度势，语气也放缓少许，变得诚恳起来。

她叹口气，有些惘然：“你的能力特殊，经此任务已经传遍整个圈子，现在让你加入我们，无异于将你推入火坑中。摩根同我自幼认识，我信她，你也可以信她。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多挣功绩，而是保住这条小命。”

莫宁不是傻子，在潘多拉的时候通过她们的只言片语，也能猜测到组织内部暗流涌动，燕回不一定能够顾上所有人。商月林或许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在这一点上，确实说的不错。思考过后，莫宁眼中感激，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就不多打扰了。”商月林与她交情不深，看她懂得她的意思，也就不想在这里尴尬的继续坐下去。莫宁看出了她的念头，得体地说了几句客套话。

两人前后脚走出治疗室，顺手关上了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莫宁直愣愣地盯着床头的仪器胡思乱想，她向来既来之则安之，并未对前路迷茫，只不过很在意当时救下自己与皮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并且，原主的身份也并不简单。

没有想透，门又吱呀呀地叫起来。莫宁收敛好情绪，抬眼望去，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商月林。她仔细关好门，又阖上窗，面色清凉地抱胸打量莫宁，挑眉道：“你好像并不惊讶我会回来。”

“我直觉你有话没讲完，特意在等你。”莫宁笑着说。

商月林重重叹气，对这冰雪聪明的小姑娘颇为喜欢，可惜时势逼人，她没办法将人直接收入麾下，有些气闷：“你倒是挺聪明的。”她嘟囔几句，收拾好心情道：“格兰特·伊丽莎白，跟你关系很好。”

莫宁想了想，犹疑地点头，“在组织里的话，可以这么说。”

“慎重是好事。”商月林夸赞了句，紧接着道：“伊丽莎白是当朝相国，权势滔天，格兰特是她的幼女，突然出现在弗里登，其中必有问题。”

“你想让我套话。”莫宁立刻明白。

商月林眼含赞许，却话锋一转：“套话谈不上，你只需要拉近跟她的关系即可。让你在她的心里成为最重要的人，完全信赖你。”

“我可不干。”莫宁开玩笑似地否决了，“你这话说的我要去追求她一样，我心中可是有人了的。况且——”莫宁犹豫片刻，咬牙道：“她也是特殊能力者。”

商月林大惊，先前回来的探子从来没查到这个隐身了一样的小小姐是特殊能力者。她稳住心神，严声厉色：“你可不要说假话。真是神了，能力者往前十年难得见一个，怎么最近随手捡来两个小孩，可全是能力者……”

莫宁假装没听见商月林絮叨，点点头：“她自以为我没发现，但是我后来想想觉得很可疑，刚才你来之前我试探了她一下，跟我猜测的并无两样。”

“详细说说。”商月林转震惊为好奇，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我本人并不是个能与人初见就敞开心扉的，更别说替人卖命。当初在仓库里机缘巧合遇见格兰特，我本想着救不下就自己逃走，结果她对我说了句‘救救我’，我就跟孙猴子套上紧箍咒一样，一心只想救她，差点命丧在那。”莫宁瞅见商月林脸色愈发暗沉，使了个心眼：“这样重要的事情，我看还是亲自给首领报备一下，再商量对策，月林姐看如何？”

商月林怎么看？商月林没法看！她整个人如同油锅里的蚂蚁，烫得上蹿下跳。她本人不是能力者，走到今天完全靠的逆天的身体素质和过硬的心理素质，这辈子也就见过皮特、索菲亚和首领三个能力者，也都没有难以理解的能力，三人都是身体方面的异变。等到莫宁出现，她也觉得可以接受，这怎么……偏偏那个小伊丽莎白是个精神系能力者，听莫宁的说法，还能够通过言语操纵别人。

这这这，这不是她能够解决的事了。商月林下意识地想到首领，再听到莫宁的提议后觉得非常贴心，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她唤来护士，不顾护士的劝阻，硬生生地扛着莫宁的续命设备丢了魂似的飘到首领办公室门口，恍惚间叩响了门。

“进。”首领沉稳的声音犹如天籁，商月林立刻回魂，稍微整理下凌乱的衣裳头发，如往常般从容不迫地推开门。

里面有两个人，燕回坐着，索菲亚站着。索菲亚也不过昨晚才醒来，堆积如山的公务让她无法安心躺着，这不，熬了一晚上处理完，正在述职，碰上了突然闯进来的商月林。她一挑眉，用眼神询问商月林发生了什么事？

商月林眼波流转，没搭理索菲亚。她把沉重的仪器放在地上，将脸色苍白、单薄的像张纸的莫宁拽到燕回面前，恭敬地低下头：“首领，我按照您的吩咐同莫宁交谈时，意外得知了一些事情，有些棘手，需要您来处理。”

这让燕回倍感意外，商月林她再清楚不过，比她的母亲还要油滑，老狐狸生的小狐狸，长大了之后生出九条尾巴，什么事情她处理不了。燕回明白，这不是她处理不了，而是权限不够……那么就是格兰特·伊丽莎白，那个幼女？

她的视线从商月林转移到莫宁，这个红头发的女孩经此一事，憔悴不少。不见天日的苍白肌肤有些晒黑，灰色的近乎透明的眼眸让人看不透她的心绪。燕回悄然看了几眼，正色道：“何事，你仔细讲讲。”

莫宁对燕回不信任的视线熟视无睹，眨巴两下眼睛，露出一个纯天然无公害的笑容，万分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刚才对商月林讲的话，最后总结道：“格兰特大概率是精神系能力者，而且掌握的非常好。我们离开的这些天里，她在组织里出入自由，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是操控在她的手中。”

此般消息太令人泄气，燕回沉默无言地背手立在办公桌前，冷冽的面庞紧绷，一双狼眼炯炯有神。突然，她五指并拢，掌心拍在索菲亚的天灵盖上，出手之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首领！”商月林叫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闭上了嘴。

索菲亚不觉得首领会害自己，疑惑地挠挠头，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开了口：“首领，您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燕回的掌心悬浮在距离索菲亚头顶半厘米的位置，她淡淡地收回手，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句话：“为什么我知道你是正常的，还有点失望。”燕回说完，摆摆手，让索菲亚和商月林先回去，她再跟莫宁私下聊几句。

首领办公室的门自身后关上，索菲亚与商月林并肩而行，思索了半天依旧没想明白首领的话。商月林看她冥思苦想，‘噗嗤’笑出声。

“狐狸，你笑什么？”索菲亚二杖摸不着头脑。

“你呀！”商月林曲起食指，弹了下索菲亚的脑门，“看你带着大家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挺聪明，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愚蠢的不行。首领这是在说你傻呢，首领以为你先前做那些傻事，是被格兰特控制了，结果不是，而是你自找的。”

索菲亚没计较，叹口气，“这事确实是我的责任，我会去指挥部认罪认罚，还突击一队的兄弟们一句道歉。”

商月林白她一眼，没领情：“人都死了，你道歉千百遍又有何用？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帮首领稳住那群嚷叫的走狗，找出真正的祸首，才能够平复死去的弟兄们的遗恨。”

两人认识许久，熟悉异常，听这句话索菲亚就知道这只小狐狸心中已有对策。她知道这是狐狸要耍个花招，玩玩自己，顺承地问道：“不知商小姐有何见解？”

商狐狸很高兴，笑眯了眼睛。她舔了舔嘴角，朝索菲亚招手：“你附耳过来，我给你出个主意……”两人贼头贼脑地贴在一处，其中某只狐狸笑得极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