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连轴转了两天的邵明明刚冲了杯速溶咖啡，强行保持着精神层面的清醒，脑袋已经抵在窗玻璃上放弃挣扎了。
玻璃好凉。他勉勉强强地睁着眼睛，毫无生气地盯着窗外看：沉沉的天幕，好像要下雨。不远处的镜面高楼映着低矮铅灰的云层，密密麻麻的蚂蚁人群在街头攒动，一串穿着黄色背心的外卖车队从拐角冒出来，逐渐开到眼皮底下。
他迟钝的大脑缓慢连接上思维网络，半晌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走出来，一个激灵，冲出法医办公室直奔经侦大队的小基地。
“来了来了！又来了！”
经侦大队的队员们最近也是一天三班倒，市局刚移过来一个大案子，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
石凯被埋在一地案卷里，听见邵明明的声音之后当即从地上弹起来，兴冲冲地跑在最前头。火树从高高的档案里抬起头，眉头皱得能夹死一个邵明明。
邵明明被弄得怪慌的，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小齐呢？”
这一问，火树眉间的褶皱能夹死两个邵明明。
“这还用问？我们的工作狂小齐当然是又被人拐走啦——瞧瞧瞧瞧，火老师都要气死了。”
少帮主正好推门进来，手里还抓着只荣鼎记烤鸭腿。
“你他妈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火树烦得要死。
少帮主晃了晃鸭腿，冲他挤眉弄眼：“真不吃啊？好可惜哦~其实小周少爷还是很懂礼节的，一日三餐风雨无阻的豪华外卖哎！省厅和市局各个警队团建的时候，你不就有的好炫了？”
“呸！”火树狠狠一啐，“糖衣炮弹！狼子野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人家小齐都没拒绝。”
“他能拒绝吗！他那是被姓周的胁迫了！”火树悔不当初，“都怪我他妈当时拿小齐顶包！”
他正声情并茂地述说自己的悲愤之情，结果看见邵明明少帮主和一帮小队员边吃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更加气愤了。
“我们警队的贴心小棉袄被抢了！这他妈能忍？！”
话音刚落，石凯就抱着一盒热腾腾的板栗糕冲进门来，没心没肺地叫嚷道：“火师傅！刚出炉的板栗糕！我给你抢来了！”
火树痛心疾首：“逆子！逆子！”
少帮主马上接口：“没事儿没事儿，凯儿你放那儿，他不吃我吃。”
“韩潇你给我死切！”
火树看着生气，但凭心而论，他最近监听到的信息其实让他对周峻纬有些改观。
第一，一个周氏未来的接班人，居然连股东大会的参加资格都没有——他听见周峻纬向秘书打电话询问怎么没提醒他参加股东会议。秘书颇有些高傲，语气理所当然，说，各位股东都已经离开了，下次再请您到场可以吗？
火树听着都有点想骂人，周峻纬却意外的好脾气，好像习惯了似的，笑着说没关系啊，如果你方便的话。
这他妈是老总？分明是秘书的秘书吧？
第二，一个刚刚毕业回国的异乡人，国内的人脉、资源几乎为零——狐朋狗友跟他打电话，看上去在叙那八百年前的旧，其实明里暗里都是在问他借钱拉关系，尤其搬的都是周密的名号，似乎只拿他当一块垫脚石，在众人的履历里充一个金光闪闪的远房皇亲国戚。
“我说出去都倍儿有面子！我认识周峻纬！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周峻纬是谁啊？周密的弟弟！”
“你们家现在是越来越发达了哈！咱之前是不是说过苟富贵莫相忘？是不是忘了？是不是？哈哈！就知道你不会忘！哎呀，最近生意是难做哦——不说了不说了！下次出来必须喝一杯！”
“哎呀峻纬！我！是我啊！我是你家隔壁两条街外桥边边上的XXX啊！小时候我还请你吃过糖呢！贵人多忘事哈！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是这样，我有个妹妹想进周氏，你看……”
周峻纬听没听烦他不知道，反正火树是听烦了，在听到话筒对面传来的奉承辞令时就瞬间掐掉，免得恶心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第三，就凭周峻纬那令人发指的经济头脑，能他妈想到那么多诡异的经济犯罪就有鬼了——向他汇报工作的小助理颤着声音，试图用最平直的语言向这位金融学低等生解释投资回报率和股价波动的原理，还得不时提防他想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智障小问答。
真不知道是什么纯种的纨绔，合同报表一概不懂，项目统筹乱棍棒打，真要他去做生意，周氏的竞争对手做梦都能笑醒，直接高枕无忧，坐等周氏倒闭亏空。
火树皱着眉头翻他的履历表，看到他获得的大大小小的奖项，活像是生吃了苍蝇，完全搞不明白他那张世界名校的博士文凭是怎么拿的。
这年头，常春藤也开始恰烂钱了吗？
火树一边听一边吃速效救心丸，早在心里把痞老板骂了一万次。
这家伙这次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居然给他推了一个傀儡资本家，还信誓旦旦地说这货绝对有点东西，哦买噶，查他！
查查查，查你奶奶！
本来最近就忙，还这么玩儿他，真是给他的自由过了火。
火树表情古怪地差遣石凯写了一篇八百字的半命题檄文讨伐痞老板，以《我他妈……》为题，风格不限，要求情感真挚，直抒胸臆，脏话不得重复。
骚话大王少帮主负责指导石凯遣词造句，顺便调侃火树：“那你不是白给？还搭了个徒弟，血亏捏。”
火树这回倒是心平气和，只是浅浅地翻了个白眼，又趴回去研究资料。
“我想通了，痞老板的意思可能是周峻纬是个软柿子，从这个软柿子下手，能查到其他烂番茄。”
“比如？”
“比如他哥，比如他叔，比如他爸，”火树点了点何运晨之前整理出来的资料，“不过，他那个生死未卜的叔和那个归隐山林的爸可以先不管，先看看他这个大哥是个什么品种的tomato。”
“哦，那你想通了还让凯凯骂他？”
“心烦，骂两句咋了。”
风呼呼地从窗口倒灌进来，翻动页数繁多的资料册，周密那张面色苍白的照片被白炽灯照得有些反光。
周峻纬那常年称病退隐幕后的好大哥，债权股权玩得风生水起，慈善拍卖也一个没落下，坚持行走在行业最前沿，赚得盆满钵满。
怎么说都比周峻纬更像个聪明人。
火树咬了口板栗糕，暗中盘算着，既然转了调查方向，那齐思钧也就不用再跟那位花花公子逢场作戏了。
为了他那忍辱负重的可怜徒弟能早点脱离苦海，他必得把这玩意儿秃噜明白了不可！
万恶的资本家！呸！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这个不算行贿吧（翻法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