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中静得诡异，贺宸强忍尴尬扫干净玻璃，一言不发地与宋九安面对面吃完晚饭，最后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履行“谈恋爱”的义务，和宋九在同一张床躺下。

脑子坏了。

白天太累，困意搅得贺宸阵阵发晕，可餐桌旁那些话不断在脑海中重演，死活睡不着。

一小时过去，身旁的呼吸声也不见平稳。

终于，贺宸用气声问：“睡了吗？”

“没。”宋九安扭过脸，枕头发出簌簌轻响。

“刚才话说重了，不是……生气的意思，不对，”贺宸抿了抿嘴，“是生气了，但是……”

“知道。”宋九安说。

贺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都反思好了，明天重新开始。”宋九安的语气哄他似的。

听不出真假。

贺宸看了他一眼：“谈恋爱的事算了，我乱说的。”

“嗯。”

“但还是那句话，哪怕，”贺宸强调，“哪怕你真的喜欢我，我也没关系。”

“嗯。”

“困吗？”

“有点。”宋九安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看向贺宸的目光黑蒙蒙的，“快睡吧，你声音小得快听不清了。”

贺宸克制无声地长出口气，向上提了提被子，闭上眼。

一夜无话。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贺宸望着窗户懵了几分钟，爬起来凭肌肉记忆洗漱。

眯眼走出卫生间，贺宸清醒一些，想起今天居家办公，他看了眼次卧的方向，宋九安还在睡。

贺宸去厨房热了杯牛奶，慢吞吞喝完，放下杯子时终于下了决心。

回到宋九安床上，倚靠着床头打开电脑办公。

他担心宋九安一睁眼发现旁边空了，又胡思乱想。

贺宸心不在焉地敲出标题，删掉，再敲。

回头看向身边的人：板板正正地面朝天花板躺着，鼻梁挺直光滑，眼紧闭，可能是梦境不美好，他的表情隐隐透着悲伤。

伸手拨开宋九安额前的碎发，贺宸的目光迟迟没有放。

昨天的气话倒不是空穴来风。

贺宸清心寡欲半辈子，不知道伴侣式的喜欢是如何呈现的，也不愿意知道，他不会打开心里的盒子看看里面是活猫死猫。

只要宋九安在这就好。

贺宸唯一知道，自己很需要他。

半小时后窗帘外阳光更浓，小区幽静，只有鸟鸣和风声，贺宸好不容易进入工作状态，忽然感受到来自斜下方的目光。

宋九安半睁着眼看他。

贺宸低下头，四目相对，但对方没法反应，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分钟，贺宸以为他睁着眼睡觉，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宋九安轻笑一声闭上眼。

贺宸：“醒了怎么不说话。”

“没想好说什么。”宋九安再睁眼，目光清亮不少，“今天居家办公？”

贺宸“嗯”一声：“等风头过去。”

宋九安点头，手背挡着脸打个哈欠：“偷懒吧。”

“都躺床上了还不算偷懒。”贺宸笑了笑。

宋九安掀开被子下床，顺手碰了床头的遥控。

床帘随着沙啦声缓缓开启，阳光一寸寸铺满干燥柔软的薄棉被，褶皱处绒毛清晰可见。

贺宸停下敲键盘的动作，伸手，在阳光中张开手掌。烤火似的温暖。

十分钟后宋九安带着一身薄荷清香从卫生间出来，发梢挂着水珠。

他转身离开卧室，门锁咔哒一声。

客厅传来微波炉运转的声音，几分钟过去，咖啡机也响了，又过了半晌，烤箱突然叮的一声。

贺宸看向门板，大早上折腾什么。

半小时过去，门开了，宋九安把一小盘曲奇和一杯拿铁放在床头。

“偷懒套餐。”他说，在贺宸开口询问前解释，“我今天很闲，曲奇是用超市买的面糊做的，挤出来烤熟一点都不麻烦。”

贺宸张了张嘴，失笑：“我还什么都没说……知道了，谢谢。”

现烤的曲奇散发香甜气息，与咖啡香一起充斥了半个房间。

很安逸的气味。

宋九安回到床上，翻一本书。

泡泡大摇大摆挤进屋子，来到贺宸身边，呼噜着往床上跳。

“不行。”贺宸推开它。

“让它上来吧。”宋九安说。

“掉毛。”贺宸弯腰抓了抓泡泡的后背，五月份正是换毛季节，“这几个星期我都不让它上床。”

“晚上再扫。”宋九安说着拍两下身侧。

泡泡收到召唤，跳上来窝在宋九安腰侧打滚，浮毛飞得到处都是，飞进阳光，随发光的灰尘一起漂浮。

宋九安可能没想到它掉这么多毛，收着下巴扇了两下。

贺宸笑起来。

“算了，晚上扫。”宋九安说，双臂制住不停撒娇的泡泡，小声威胁道，“再蹭把你剃成秃子。”

泡泡喵一声，液体一样逃出他的钳制，钻进贺宸的臂弯，彻底洒了一床猫毛。

贺宸弯下腰，嘴角带笑，鼻尖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头顶。

香喷喷的小猫味。

他忽然有些感慨，发现此时这一幕很珍贵，难以复刻，值得反复回忆的珍贵……

于是贺宸照例拿手机，拍照，这是留住一个场景最简单的方法。

对着泡泡咔嚓几张，回头，宋九安早摆好姿势等着他。

屏幕中小小一方画面闪烁，定格。

“还想当环游世界的摄影师吗？”宋九安忽然问。

贺宸愣了几秒，想起这是自己以前的梦想，笑着摇头：“环游月港就差不多了。”

宋九安惋惜似的眨了下眼。

梦想这个词不适合贺宸，他放下手机：“你的那个很宏大的愿望呢？是什么？”

“那个吧……”宋九安思索许久，“我现在有点不知道了。”

贺宸看着他，没说话。

“我好像比我想的更贪心。”

这个哑谜，贺宸似懂非懂，他不愿意深究，摸着泡泡的后背说了句“会的”。

会实现。

能偷懒的居家办公只有两天，眨眼过去，主观体感和休假一样非常短暂。

贺宸回到公司那天拿了一把艺人体验卡，口罩墨镜鸭舌帽，从头包到脚，还是被蹲在门口草丛的狗仔拍到，发到网上做了几天文章。

舆论瞬息万变，一周后网民的注意力转移回宋岑年的刑事案件上，其余杂事的热度一同下降。

清风伶提档上映，因为近期的风波，前三集一经发出就小火了一波。

会议室窗明几净。

组长撑着桌子环视众人：“这周的任务都清楚了吗？”

底下的人参差不齐地应声。

“下一组汇报。”

等组长的高跟鞋声移动到会议室角落，贺宸切换电脑界面，回复闲聊小群的消息。

两小时的会，王纳川拉着他在群里聊了一个半小时。

王纳川和小萌一致提议周六下班去聚餐，庆祝贺宸成功脱险。

［王纳川］：那个大排档特别特别香，信我宸哥，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萌］：聚餐能不能吃点好的

［王纳川］：走吧公主，omakasei去

［萌］：滚

王纳川往群里发了一家火锅店：这个怎么样。

被他们磨了一个半小时，贺宸看了眼火锅店的地址，离公司不远，终于答应下来。

-我请客

［王纳川］：怎么能呢宸儿，aa吧

［萌］：怎么能呢

贺宸没有继续敲字，两分钟后王纳川忍不住了，发道：快给我个台阶。

［贺宸］：说了我请客

王纳川立刻甩来一张团购截图和群收款。

贺宸佯装认真听会，严肃地点点鼠标，付了款。

“贺宸，你们组查宏茂时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台上汇报的同事忽然问。

贺宸抬起头，迅速扫了眼PPT上的内容：宏茂集团疑似在十年前买凶杀死养子

“有。”贺宸低头翻两下桌面上的纸，流利应答，“没有加入汇报是因为来源不明，能找到最早的一条来自论坛……”

网友想象力太丰富，他还活着，宏茂集团看上去有点□□性质，但不至于真的出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