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丽缇凝视了克莱尔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他背上冒出了冷汗，心也沉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正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克莱尔。我其实……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有些答案，等我们回到孟买之后我再告诉你。希望我们能等到那个时候。”

好吧。

他点了点头：“我会等待的。”

他们时间不多了，想要在一座山上找到罗摩犯罪的证据并不简单。况且贾恩教授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凶多吉少。他们在贾恩教授的门缝里塞了封信，用拉丁语写了简短的警告。

下午三点，他们再次返回山脚下，祭坛那里鲜花依旧摆得满满当当的，人影却没有一个。

克莱尔回忆着贾恩教授带他上山的路线，好在他们走最不陡峭的地方，朝着紫檀树梢的方向，顺利地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树林。

除了之前的地方，迪莎还在其他的地上看到了一些足印，看起来都像是属于男人的。

当他们四处观察时，霍巴特敏锐地感到远处的树林中闪过了一个人影。

“大家小心。”他挥动着手臂，做着口型。

迪莎和他弯着腰，偷偷摸摸地摸到了距离稍近的地方，躲在宽大的紫檀树后。他们探出头，看到那是个头发凌乱，皮肤黝黑的男人。他披着件没有扣扣子的衬衫，下面穿着托蒂，踩着拖鞋。

他的身上不是非常整洁，像是常年生活在山林里的野人，手上还拿着一把反射着银光的砍刀。

“谁在那里！？”男人猛地朝迪莎的方向喊道。

这个面庞黝黑的男人留着络腮胡，脸上有许多脏污，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迪莎和霍巴特发现这个人，和他们曾经见过的贾瓦拉的照片很像，只不过现在年长些，而且邋里邋遢。

“贾瓦拉，是你吗？我们终于找到你了！”迪莎喊道。

男人非常警惕地举起了手里的砍刀：“谁——你们是谁？快出来！”

他们想了想，不约而同地从树林中出来。贾瓦拉依旧非常警惕，手里的砍刀没有放下：“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别紧张，贾瓦拉先生。”克莱尔抬起双手说，“你看我们身边还跟着两个女人，如果我们心有不轨，肯定不会带着女人来见你。”

贾瓦拉却不相信：“女人？哼！谁知道你们身边的，是女人，还是罗刹女？”

四人面面相觑，克莱尔站出来，朝前走了两步，用英语说道：“我们是从孟买大学来的。你还记得夏尔马教授吗？他是你的未婚妻妮哈的父亲。”

“你们怎么知道的？”他吃惊于来人的身份。

“夏尔马教授非常忧心，拜托了很多人来寻找你们的踪迹。我们这次是偶然过来，但是不仅找到了当初的秘密，正巧还在树林里发现了你的身影，所以才来找你。妮哈在哪里？”

他双唇颤抖，眉目中含着深深的恨意：“妮哈已经被那个罗刹给杀了。”

“谁？”

“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不然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贾瓦拉看来不是有问必答的那种人，依旧防备着他们。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但是没有证据。你目睹了，对吧？是罗摩吗？”

当克莱尔说出罗摩的名字时，看到贾瓦拉脸上的肌肉像是触电般抽搐了一下，溢出了憎恨与愤怒，同时也有着恐惧。

“是的，就是那个邪恶的罗刹。他毁掉了我的一切，毁掉了我的生活，毁掉了我的未来。就是他！”

克莱尔悄悄把手伸进口袋里，摁开了录音机的按钮：“先生，请稍微冷静些。我们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来村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孟买。”

他垂下目光，慢慢地放下了砍刀。

“当我和妮哈相爱之后，我们就拜见了她的父亲。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种姓，但他们家还是接受了我，同意我们结婚。我们带着一部分嫁妆，回到村子里，把这些钱交给我的父母。但是，这个村里的人，他们被贫穷蒙蔽了双眼，想要逼我们交出更多的钱。”

“我们不愿意答应，所以他们绑架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走，可他们还是找到了我们，并且杀害了妮哈，还带走了妮哈的妹妹杰西。”

“所以杰西没有死，只是被绑架了？”克莱尔问。

“我没有亲眼看到她被杀，但我也不知道她被带去了哪里。”

“那这十年来，你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呢？为什么不报警呢？”

“报警？”他冷笑一声，“你觉得真的有用吗？”

克莱尔无言以对，迪莎补充道：“那么这些年，你有做过什么尝试，去找他们算账吗？或者说，你有没有发现他们这个祭祀有什么秘密？”

他激动起来：“当然有！十年来，我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风餐露宿，活得像个原始人，就是为了获得他们的把柄。像你们这样的外地人我也见过很多，我也和其中一些人交谈过。”

“但是，”他冷笑道，“没有什么用，你也会和他们一样，成为他们的帮凶。”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也会成为帮凶？”迪莎问。

“当然是他们也被村子里的恶人蛊惑了。”

“但是，我在村子里的时候，那些信仰戈帕拉的人，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呀。”克莱尔说。

他似乎被克莱尔的话激怒了：“那你就是被他们骗了！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抢走了我们的钱，杀害了妮哈，还需要其他的恶事才算是恶人吗？”

“既然如此，你就出面作证，证明村里参与的犯罪行为。在比哈尔邦不行，我们回到孟买去。你的岳父夏尔马院长还在等待着真相，他会帮助我们的。”

霍巴特也劝道：“不然你要在这里躲藏到什么时候呢，你就是等待到八十岁也不是办法呀。”

“我要等到亲眼看到这个村子毁灭的那一天。”他恶狠狠地说。

克莱尔无奈地摇着头：“好吧，既然如此，我们换个话题。你刚才说的罗刹女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整天在山上吹着笛子，放牛的那个罗刹女。”

“是巴拉吉吗？”迪莎问。

他闭上双眼：“是啊，就是那个取代了我位置的罗刹女。”

“取代你的位置？”霍巴特疑惑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她成了这个村子里最受欢迎的人，她取代了我成为村民们最喜爱的人。她用她罗刹鬼的幻术，蛊惑了整个村子。”

克莱尔问到：“她不是你的妹妹吗？”

“妹妹？”贾瓦拉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面大笑起来，笑声里却藏着不甘，“我哪有什么妹妹！”

“可是，这是你的母亲亲口说的。”迪莎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方向，“我还在你们家里看到了她的房间。”

“所以我才说她取代了我的位置——什么她还取代了我的房间！？”

看着贾瓦拉被气得脸色铁青，整个人就像只被吹膨胀起来的气球，迪莎想起自己在村长家拿走的，他二十多岁的照片。她掏出照片，放到贾瓦拉的面前。

“这是我的照片，怎么了？”贾瓦拉不明白她这样的举动。

“噢，我只是想告诉你。”迪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现在家里面已经没有你的房间了，你的照片，你的东西全部都被扔在了柴火间。既然你也觉得她是罗刹女，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才能破除罗刹的幻术，夺回属于你的位置？”

霍巴特捂住脸，不去看贾瓦拉气到要心梗的脸色。

等了好半晌，四人都担心对方是不是脑溢血了，贾瓦拉才哑着嗓音说道：“如果你们想要帮我的话。要么让村子里的人认识到罗刹女的真面目，要么把她杀了。只要她死了，幻术就可以破除。”

“可是她很神通广大的样子，我们要怎么杀了她？”迪莎说。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村子已经不欢迎我了，我不能靠近他们。不过，如果你们能取得他们的信任，说不定会找到杀死罗刹女的办法。”

“还有一件事情。”克莱尔问，“关于戈帕拉的信仰，我们推测应该就是在你和妮哈出事后。你知道罗摩被赐福的原因吗？”

“我当时带着妮哈逃到了村口，但是我那位好大哥追上了我们。他不仅上来和我扭打在一起，还把我打晕了，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妮哈的尸体。”

克莱尔又询问了妮哈尸体的下落。

“我遵循我们的传统，在她死后火化了她的遗体，洒入了恒河当中。希望恒河女神能够洗涤她悲惨的命运，带她解脱轮回，抵达博伽梵的居所。”

克莱尔疲惫地摁住太阳穴：人家杀人，你替人埋尸，你这活干得真好。你不保留证据，你就按传统来，还好意思说警察不作为。

“也许就是妮哈的那条命成为了所谓神迹当中的一部分。”贾瓦拉说，“关于罗刹女的事情，你们应该要去问村里人，问问他们为什么任由罗刹女取代我的位置。”

看来这也是个魔怔人。克莱尔想。

“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霍巴特关心了一句，“吃什么，喝什么，你靠什么生活呢？”

他抹了把脸，看着有些难以启齿：“我在……旁边的一些村里轮流乞讨。”

霍巴特砸了咂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好好躲好，我们有了进展在来告诉你，你也不要跟别人说我们的事情。”

没什么说的了，克莱尔关掉了录音。他们叮嘱贾瓦拉一番，互相道了别。

临走时，迪莎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回过头看向贾瓦拉离去的背影。

只见他背后的衣摆下鼓起了手、枪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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