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末议妖娆已经见到了许多秦二认识的人，顺便也白吃白喝了一路。末议妖娆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没想到他还认识许多外邦人。

“这酒肆确是我的旧友开的。娆娆难道忘了，你之前吃了鲤鱼脍，可是肚子疼了三天。以后不许再吃生食了，要吃也要吃熟的，知道了么？”秦二捏了捏末议妖娆嘟着的脸说道。

末议妖娆听话的点头，双手托腮说道：“知道了，再也不吃生肉了。”

“今后也要少吃冷食，你的身体有几分似女子，就算不怕冷，也要保暖，我不在，你也不要贪凉。虽说不用吃东西你也没事，但是直到你肚子没了那隐隐的痛感你才能不吃，现在也算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听话，记住了？”

末议妖娆已经听了一路了。秦二变得越来越啰嗦了，天天叮嘱他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同样的话反反复复说了成百上千次。

末议妖娆听他啰嗦的时候无聊的打量了一圈酒肆，然后问道：“为何你不和我一样换圆领呢？你给我用巾子束了幞头，可你还是披着头发呢？”

因为秦二怕末议妖娆不方便，所以让他换了衣裳，不再穿交领右衽的衣裳了，还亲自给末议妖娆梳了发髻，束了幞头。可秦二却没有换，还是那身单薄的红衣裳，披头散发，红布覆目。

末议妖娆是头一次这样打扮，末议一族一直都是遵循古礼，虽有改变，也没有穿这圆领袍子。还是会露出来一些紫色的头发，但是一路上也没人注意过，想必是大唐奇奇怪怪的人太多了罢。

在脑海里想象了秦二穿成自己这样的模样，末议妖娆盯着秦二说道：“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

秦二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对末议妖娆说道：“我出去一下，乖乖等我回来。”

然后秦二拿着朝暮出去了，刚刚好菜来了，秦二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包蜜饯果脯。

“我记得这家的蜜饯果脯味道不错，买给你解馋。”

“要送我去燕城了？”末议妖娆看着桌上的那包蜜饯说道。

“送你，快吃罢，不然路上摸黑了。”

设想的再完美，路上还是出来一点点意外。

吃饱以后，二人出了幽州的城门，往燕城而去。两国之间往来的人很多，路上熙熙攘攘，丝毫不比幽州城里差。

末议妖娆骑着马，秦二牵着马，他们已经逐渐远离了官道，末议妖娆还没有注意到。

末议妖娆的嘴巴没有停过，正吃着秦二买的蜜饯。味道确实不错，酸酸甜甜，也不干。

“你要吃么？”末议妖娆拿起一块回头问道。

“不吃，娆娆自己吃罢。”

末议妖娆没有注意到秦二何时坐到身后的，自从和秦二一起后，末议妖娆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路了。秦二总是能很好的牵着他的手，或者用朝暮提醒眼睛永远在秦二身上的他。

平时秦二也会在抱着末议妖娆的时候到处摸，末议妖娆习惯了，一习惯就没有察觉秦二的变化，等到注意到了，周围一个人影也没了。

身后的秦二把下巴搁在末议妖娆的肩膀上，微微仰头就可以看到末议妖娆那张慌乱的脸。成为族长的末议妖娆已经看不到脸红了，但是秦二知道，末议妖娆此刻害羞了。可以习惯被抚摸，却习惯不了秦二要做的事情。

末议妖娆僵了一会，发现秦二没有动静了，就趴在肩膀上注视着自己。他以为没事了，然后才开口说道：“我——”

话没说完，就被吻住了。

哪怕这样的吻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末议妖娆还是受不了，每次这样第二天都起不来床，秦二这个疯子，现在可是在荒郊野外。

偏偏秦二松开了他，淡淡的说道：“我喜欢在荒郊野外。”

而后末议妖娆还没有想到说什么就又被吻住了。

说着不要摸黑回燕城，末议妖娆还记得看到了天边的弯弯月牙。

秋天的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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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无声飘落，仿佛荡舟在水面上，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檀香。

末议妖娆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浅淡的紫色纱帘被风微微吹动，檐下的铃铛叮铃作响，空荡荡的屋里一个男子正在注视着他。

“父亲？！”末议妖娆回了神，赶紧从床榻上连滚带爬的坐到了男子的对面。

末议一族的家主，末议妖娆和末议嫣然的父亲，名为末议平栀。单看长相，反而像是末议娣歌的父亲，末议妖娆和末议嫣然长的都不像末议平栀。

末议一族不显老，末议平栀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模样，看着末议妖娆的时候，一直皱着眉。

末议妖娆没注意到自己的脖子胸前都是还没有淡去的吻痕。

“你二叔在你走的时候专门叮嘱过，不让你碰女人，又当做耳旁风，不以为然。”末议平栀拿起手边的镜子，递给了末议妖娆。

末议妖娆不明所以的接过镜子，看了看镜子里，才发现脖子上的痕迹，哪里还顾得上礼仪，直接趴地上了，这样就看不见。

“父亲！我没有碰女人，没有当做耳旁风！”

二十岁的人了，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地上就为了遮住那些痕迹，末议平栀是哭笑不得，皱着的眉也终于展开了。

“若是女人还好，那个人偏偏是男人，你说你如今要怎么办？”

听到头上末议平栀带着笑的话，末议妖娆安心了，父亲没有责怪。于是拉紧了上衣的领口，又坐好了。

“父亲怎么知道是男人呢？”

“我让你二叔给你检查了身体，一看便知。”

得了，这下子又被看光了，末议妖娆羞死了。父亲和二叔都知道了，瞒都不用瞒了。

末议平栀叹息着，摸了摸末议妖娆低着的头，“娆娆喜欢那个人么？”

“喜欢他。”末议妖娆慌得很，万一父亲不喜欢就难办了，“父亲是不是不喜欢他，我知道父亲不想我们和外面的人扯上关系，两个姐姐和姐夫的事情一直都让父亲头疼，父亲不愿意她们嫁给外面的人，可是我真的喜欢他，父亲不要不高兴好不好？秦二很厉害的，他也是不老不死的，而且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对我很好，也可以保护我，父亲，不要不喜欢他好不好？”

末议平栀听了以后脸上的忧愁更多了，有些话，他现在不能对这个儿子讲。

“娆娆，知道么，你现在已经不是男子了，非男非女，你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可以孕育孩子，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担忧的事情。你是族长了，以后什么事情都要你自己去了解去承担，关于那个人你了解多少？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怕他。娆娆走的时候偷用了我的溯洄对罢？是看了他的过往么？”

寒风刺骨，门窗大开的屋子里纱幔随风飘荡，雪花被吹到了他们的身上，末议妖娆咬了咬嘴唇，抬眼对末议平栀说道：“对不起，父亲，我偷用了溯洄。”

认错了也好，末议平栀点点头，“无妨，娆娆是族长了，可以用溯洄，问我要便是。”

“父亲，不怪我么？”末议妖娆抓着衣领的手死死捏紧。

怪什么呢？族长轮不到家主指责，何况已经不是孩子了。喜欢谁和谁一起，男的或者女的，都已经是定数了。

末议平栀起身说道：“娆娆不需担心，我不怪你，末议一族没人有权力指责你，包括我。”

“对不起，我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了……”末议妖娆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末议平栀没有说话，对末议妖娆行了礼，离开了屋子。

曲桥九折，穿过冰封的水面，踏着青石板山阶，下了山。

端正坐着的末议妖娆，哭了许久。除了寒风呼啸，铃铛的声音，这里只有哭声了。

父亲越是不怪自己，末议妖娆越是难过。

好端端的儿子，变得非男非女，还喜欢了男子。末议妖娆再蠢也知道末议平栀很难受，自从身体出了问题，末议妖娆看似不在意，其实在意的很。

他不知如何面对末议平栀，末议嫣然出了事后，只有他是末议平栀的希望了。天才的兄长不理智，蠢笨的弟弟也如此。爱还是那么难，天才被难倒了，蠢材却幸运的得到了宽恕。

族长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

末议妖娆低头盯着双腿之间的空旷，找不到答案。

要是秦二在这里就好了，末议妖娆想的越多，眼泪就越多。

哭累了，他才爬起来，在没有栏杆的庭院边，望着冰封的水面委屈的说道：“水色连天雪难道就不能应季么，下些个什么碎玉花乱，现在是秋天，就不能祢觉月里叶染红么？”

话音落下，寒风骤停，冰面消融，水边长满了枫树。

秋天的枫树林，水天之间，一片火红，枫叶四处飘落。

阳光洒在跪在水边的末议妖娆身上。

他所在的地方是建在水面上的，全木结构，质朴大方，是千年前的房屋样式。

末议妖娆坐在地上，脚放在暖暖的水里，脸上没有多惊讶，毕竟这里属于他了，他是族长。

周围的山在云雾里，若隐若现不知远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