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国家教育改革,如今中学考试都是七科挤在一天全部考完,学校定时提供午饭,去掉午睡时间用来考试。
这样的教学制度曾经有人否决过,但都无用,最后苦的都是学生。
一科考完马上就从书包里拿出复习资料在走廊、考场、楼梯口复习,除了对学习没有兴趣的末考场学生还能自由的聊天外,很多人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资料里。
江倚风在三楼一考场,和林知白逸刚好错开,他们这个期间也没见过面。
上午语数生考完,食堂将饭箱搬到门口,半个小时吃饭时间,时间一到就开始准备英语的测试。
傍晚六点五十分,最后一科政治考试结束,结束铃的打响就像战争的最后一炮,打的不是铃声,而是所有学生紧绷的精神。
第一位同学下来收卷,他们这个考场还算好,大家都各干各的,没有对答案的,也没有在聊天的。
相反隔壁,有人走出走廊在哭,边哭边说他这次考试完了,江倚风就坐在后门口的地方,微小的声音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想到了林知前几天和他说的话:“考不好的话,我会死的。”
全市统考,什么概念?
虽然只是一个期中检测,但如果能在这次统考中名列前茅,那他们上高中的几率就会大大提升。
江倚风上次就在走廊上听到有同学在讨论期中统考。
他们说:“如果这次没考好,我可能以后就没有高中上了。”
他们说:“我这个成绩,连职高都可能上不了,我以后怎么办啊。”
他们说:“我感觉,我离重点高中好远好远。”
堆积成山的卷子,数不清的背书卡、背书册,听不完的听力,交不完的作业,还有……
看不到尽头的未来。
从考场出来,一走廊的沉默使傍晚的天空更加黑暗,今日的太阳似乎提早下山了,空中乌云密布,水蒸气产生的大雾弥漫,没有下雨,却比下雨更让人悲伤。
“叮铃铃——”
江倚风从床上坐起来,脑袋空空正思索着这个闹钟是做什么的。
江序从房间的阳台走进来:“一一今天约了人吗?”
约人?哦对,今天要跟知知他们出去玩儿来着。
他点点头,全身无力的走到衣柜前找衣服,“哥哥,你觉得我穿啥好?”他拿出一件深色卫衣和衬衫,衬衫上是黄色的向日葵油画。
江序合上书在两件衣服间来回对比:“向日葵那件衬衫吧。”
江倚风转手将衬衫对着自己看了看,然后“嗯”声将卫衣放了回去,换上衣服又穿了条牛仔裤去厕所洗漱,带着手机和充电宝就跟江序道别。
江序站在门口说:“玩得开心,需要我接你就打电话过来。”
江倚风笑着回头对他比了个OK,走出小区打了个的过去。
小群里林知发了消息:你们在哪儿?
【风风风】:刚上车,差不多快到了
【是知了的知】:我也,有点堵车了
【是知了的知】:@毅勇直前你呢?
过了好几分钟,群里才再次有了声音:
【毅勇直前】:刚出门,我家里广场挺近的,应该快了
林知和江倚风分别发了“收到”的表情包。
因为白逸晚出门还没到,他们俩便先在夜上海街会面。
“一一哥哥!”江倚风应声回头,林知正边招手边小跑过来,“天,你到的好早。”
江倚风笑了笑:“家离得近,白逸还没到,咱俩要不先去买杯奶茶?”
林知说:“行啊,走走走,那边有家小鹿杯,超好喝我说!”
点完单等待的空隙,江倚风看群里白逸说堵车可能还有一会儿,他回了一句“:到了说一声,我们去接你。”半晌,对面才发了个:“好的”。
有些无聊,江倚风打算跟江序聊聊天,打开微信页面却又不知道该发些什么,看了看在前台刷视频等待的林知,他走上前:“知知,拍照吗?”
“啊?”林知抬起头,“好啊。”
江倚风打开相机举起,两个人比耶拍了张合照,点开图库浏览,林知凑过来:“哇哦,还不错,发我发我。”
江倚风点分享,发了两遍,一遍给林知,一遍给江序。
【风风风】:怎么样我拍的
【。】:可以,好看
【风风风】:是吧,我就说我拍的好
【。】:嗯
【。】:人也挺好看的
江倚风看到没忍住笑了,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包过去,正好奶茶也做好了,他拿起来又拍了一张发过去:喝奶茶
对面回的很快,是刚才江倚风发的表情包系列里的其中一个,一个嫉妒的青蛙。
刚喝了一口的江倚风差点没忍住喷出来,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
他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冷落已久的系统:“救命,江序好可爱!”
系统那边沉默很久,语气带着怒气:“你、居、然、还、记、得、我!”
江倚风:“哎呀没忘没忘,过剧情呢,抱歉冷落你了”
系统:“呵呵,把冷暴力说的这么好听,差点信了。”
江倚风:“Please trust me”
系统:“Sorry,I don't believe you!反正现在攻略对象好感度只升不降,你自己玩儿去吧!”
说完,系统又消失了。
江倚风心理默念了八百遍对不起也无济于事,然后他用了三秒钟的时间再次把系统忘在了脑后。
看透一切的系统表示,它要是有实体,一定会竖个中指鄙视江倚风。
网络上有句话,想要暗恋对象对你有印象,就得多去“烦他”,江倚风就是这样做的。
吃个饭,拍张照给江序。
喝个饮料,拍张照给江序。
买点东西,拍张照给江序。
白逸还没到,拍张……给江序发个消息。
江倚风边走路边给江序发微信聊天,林知在旁边看演唱会饭拍,偶尔跟江倚风有说有笑,忽然,他们同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回头一看,白逸在后头跟着。
他俩停下脚步,白逸也停下了,从游戏里抬起头:“嗯?怎么不走了。”
“你咋不出声啊?”江倚风说,“吓死了,我以为你丢了。”
白逸说:“没事儿啊,我在打游戏,就在你们后头的。”
林知将他拉过来:“走后面做什么,走一起啊。”
白逸“哦”声,后面也没咋说话一直打游戏,直到吃饭点单的时候才抬起头。
林知看了看白逸,打开手机给江倚风发微信:一一哥哥,白逸他……是不是有点过于沉默了?
江倚风看着白逸:没有吧,他不是在打游戏吗,暂时应该分不了神跟我们说话
林知没回,直接说:“我去趟洗手间,上菜了叫我哈。”
白逸开口道:“没问题,去吧。”
林知走后,白逸的游戏不知是结束了还是中途死亡了,他放下手机,因为是公众吃饭的地方,大长桌的椅子没有靠背,他四处张望,嘴里却问江倚风:“啧,你觉不觉得,林知有点烦?”
江倚风抬头:“嗯?没有啊,你为啥这么说。”
白逸停住张望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江倚风:“你不觉得,自从他出现以后,我俩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吗?”
江倚风不解:“有什么奇怪的?不还是那样吗,我看你最近挺忙的,放学都不一起走了。”
白逸“哦”了一声,拿起手机继续打游戏,江倚风感到很奇怪,但也没怎么追问,只说:“知知他就是小孩子脾气,他很可爱的,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和他讲,他知道了就不会那样做了。”
白逸“嗯”声。
一种奇怪的氛围笼罩着他们,谁也没再开口说话,气氛僵硬。
最后离开前,江倚风还是没把白逸跟他的对话同林知讲,他觉得没必要,要是因为这一点点矛盾就把大家的关系弄僵很不值得。
后来回学校,江倚风有观察过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
江倚风松了口气,随后跟着大部队去小礼堂听期中总结。
期中总结分为三个部分:先进标兵与进步标兵,学期礼仪先锋,统考上榜同学名单。
标兵名单上,他们三个都上了榜,因为只公布了考号跟姓名,没有公布具体成绩,林知一直双手合十不敢送来,第二部分级长发言他甚至都没怎么听,冷汗从脖子冒出流下,打湿了背后。
江倚风去握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没事的,一定会有你的。”
林知低头祈祷,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但依旧没抬起来。
“下面来到本次总结的最后一个章节,咱们学校荣获全市前部分梯队的十位同学名单。”级长的话像把利刃,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专注的盯着大屏幕,默契的连呼吸声都同时停顿了一拍。
“第一位,江倚风同学。”
林知愣了愣,然后笑着给江倚风鼓掌:“一一哥哥!你上榜了!”
江倚风笑着揉他的脑袋,面对全场的人声鼎沸,他只担心眼前的小孩子。
“第二位,陈玦伊同学。”
“第三位,刘雨泽同学。”
“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
“第七位,林知同学。”
闭眼低头祈祷的林知突然停住嘴里的默念,周围的震惊的声音和掌声好像和他隔了一个次元,有点不真实。
前面的同学转过来语气有些激动:“我靠,林知你厉害啊!你上榜了!”
林知还是有些愣:“我、我上榜了?”他转头又问江倚风:“我上榜了?”
江倚风笑着点头,他转回去整个人都是呆的,过了一会儿,他又向江倚风确认:“我真的上榜了?真的是林知?知了的知?不是别人吧?”
江倚风没忍住笑出声:“是你,不是别人。就是你林知,你上榜了,全市期中统考。”
一句话,一瞬间,林知那双黑眸似乎被点亮了星辰,亮的不可思议,他捂住嘴盖住尖叫声。
千年磨一剑,百年走天涯,十年读万书,百日夺名次。
他捏着林知的一只手,在他手心里写: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林知
林知感受着那一笔一划,然后点头,江倚风松开手说:“Please trust me.”
林知抬头看他,江倚风靠在椅背上,他说:“我不会让你输的。”
答应带你逃出去,就永远不会把你一个人就在原地。
半年后,升上初二的他们的生活变得繁忙起来,江倚风甚至没挪不出时间跟江序出去玩儿之类的。
终于好不容易找了个周五,找了个他们俩都有空的时间,江倚风准备跟江序去游乐场玩玩。
江倚风问:“哥哥,你想玩什么?”
江序说:“都行,随你。”
然后他拉着江序的手去了水上过山车,快要到门口时,江序却拉着他的手不动了。
“怎么了?”江倚风问。
“你有心脏病,不能玩儿这个。”
江倚风默然片刻,道:“能玩儿,这个,我能玩。”
“我的心脏病不是普遍的心脏病,只是情绪不能激动过度,实在不行,我吃药就好。”江倚风说,“哥哥,医生允许的,我问过了。就陪我玩儿一次。”
江序表情不变,他又撒娇:“哥哥,求你了,没人陪我玩这个。”
没过几分钟,江序的表情的松开了,他说:“一一,你知道我受不了你这个。”
江倚风笑了,拉着他进去,“就知道你受不了,我故意的!”
买完票套上雨衣,套完衣服的江序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江倚风从塑料雨衣里探出头:“做什么?哎呦,等我头伸出来再拍啊!丑死了。”
江序笑道:“一一不丑,可爱的。”
江倚风“哼”了一声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哦?你是谁?”江序问他。
江倚风坐上过山车系安全带,“我是你弟弟,我是江倚风,我是你的一一。”
还有,我是你的爱人。
本来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水上过山车,可惜江倚风旁边坐了一个调皮的小孩,在过山车冲下去的前一秒,把他的雨衣帽子彻了下来。
这在过山车马上下去的瞬间,对于江倚风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他都做好了被水淋湿的准备,突然,一个温热的怀抱拥住他。
“啊——!!”周围是其他游客的尖叫声,刺激、兴奋。
除了这个,江倚风耳边比他们多了一个声音。
是江序的心跳声。
因为过山车的快速下降,江序的心跳一点一点加快,预想中的水没有淋到头上,全撒在了江序的雨衣上。
快要结束,江倚风嘴里喃喃着:“哥哥,你心跳好快。”
江序松开了些,一只手去抓江倚风带着心率表的手,确认他的心率没出现什么大问题才松了口气,“当受到极速行驶使体位发生变化的刺激后,人体处于兴奋状态,交感神经活动占优势,所以心跳会加快。”
江倚风整张脸埋在江序右肩上:“哦,所以你兴奋了。”
江序“嗯”声:“走吧,找个安静点的游戏,刺激的,不能玩儿了。”
江倚风莞尔:“好吧,去玩儿旋转木马。”
在游乐园逛了一个下午,江倚风买了一堆吃的、玩的,还给江序买了一个小熊发箍,给他戴上的时候还在忍笑,让他别动给他拍照,拍完之后完全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序无奈:“有这么好笑吗?”
江倚风捂嘴点头:“真的,哥哥你戴上这个,超级可爱!我说实话。”
江序想摘下来被江倚风制止了,他说留到回家,就这段路。
不答应?撒娇。
江序说:“……江倚风,你吃准我了。”
江倚风单手比小狗耳朵吐舌头:“你猜对了哥哥,略略。”
回到家,爸妈今天刚好从早下班回家,看到江序的小熊耳朵,想忍笑但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家四口,三个人都在笑,留下最后一个江序在无语的放东西。
上个学期的艺术节因为天气原因没办成,学校后来一致决定放到这个学期补办一次。
就三天时间的排练,不知道班主任是什么审美,选了一首《我相信》作为大合唱让一班上台表演。
大家表情凝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害怕、丢脸、鄙夷。
但谁也没能劝动班主任那坚强不屈的意志,甚至还更加确定了他们演唱《我相信》的想法。
除了大合唱,还有个人舞台,江倚风鼓舞着林知去报了名,报完他抱住林知的手臂说:“知知啊!我的耳朵全靠你了!我相……呕。”
林知看着他笑:“什么啊,连我相信这三个字都说不了了吗?”
“别说了,听到都想吐,这几天真的唱吐了,”江倚风摆着手说,“一天到晚都在听,中午吃饭听,自习课上舞蹈室排练听,回家还要在Q群里被老班强迫听来被歌词,我真的要有应激反应了。”
林知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说“嗯……那我努努力?”
江倚风说:“知知勇敢飞,一一哥哥永相随。”
林知笑着推他:“滚啊,尴尬死了。”
因为场地原因,他们的艺术节是去隔壁高中部办的,也就是说,高中那边的人也能来看。
江倚风从观看到准备再到上台,一直都在找江序的身影,可人太多了,他找不到。
大合唱结束,他跟着林知到后台准备,然后看到了站在楼梯间的江序。
楼梯间空荡荒芜,一步走去,清脆的声音环绕整间。
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单手拿着手机,白色的亮光打在脸上,他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里却好似有光。
窗外树梢枝桠晃荡,狂风烈阳与他隔绝,手机里突然传出声音。
是他唱的情歌。
江倚风站在门口愣了很久,然后离去。
他唇角勾起,心率表在振动,停步在原地调整呼吸。
江序,你其实心动了是不是?
系统跳了出来:“哇哦小主人,冰山化了。”
心率表的心跳再次振动,在超过异常范围后,江倚风没有任何感觉。
为什么没有感觉?因为冰山化了。
因为江倚风的心脏异常,是江序的破碎心脏。
如今心脏破冰而出,在风中重新长出血肉,
所以,他的心脏不疼了。
后台到观众席的路明明很短,江倚风却走得很慢。
他在台下看林知唱歌,不远处是通向后台的通道。
表演结束,后台又出来了一个人影。
江倚风看过去,正巧与出来的江序对上眼。
他笑:“哥哥!看我!”然后用手里的相机拍下这个瞬间。
这个瞬间,繁花盛开,四季柔光,璀璨如歌。
世界停止了,唯一在跳动的,
是江序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