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素穹来到与其他人分别的地下四层，那儿堆满了虫族的尸体，满地的污血汇成一条小溪，几乎浸透他的鞋底。

“其他人呢？”喻素穹忍不住问。

“我让他们先撤离了，”弥放道，“战用机甲会启动歼灭程序。”

两人回去的路上没有受到太多阻碍，当他们赶到行政楼外，只用了将近五分钟。

韩典一直守在原地等候他们，四部机甲周围堆满了虫族的尸身，这里想必也经历过一场激战。

喻素穹跟着弥放爬上“沉默光环”，机甲再次升空，他意识到韩典的机甲下吊着另一部，像是没有人驾驶。

他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低声问弥放：“其他人呢？”

弥放沉默一阵，道：“徐朗言失踪了。谢寰受了重伤，没法驾驶机甲。”

“别把我说得快要死了似的，”从通讯器传出来的声音竟是谢寰，“我没事。”

“嗯嗯，也不过是半边身子被腐蚀没了，”韩典道，“那敢情好，你这次治疗之后，身体改造比率怕不是要赶上弥放了。”

通讯器里传来朱静秋的笑声，谢寰应当在她驾驶的那部机甲上：“真可惜啊，那些虫子养起来一定很带劲。”

“这下你家那些小蛇小虫子小老鼠怕不是要跑光了。”

驾驶员们欢快地聊着，像没有失去任何一名同伴那样互相打趣，连弥放也会偶尔插一句话，换来其他人“你终于肯开口了”的惊呼。

一道激光从不知何处射过来，行政楼随之四分五裂，虫族四散逃逸，战用机甲竖起的激光屏障没给它们一丝生还的可能。

不出十分钟，这栋昔日里学院最高大威严的建筑将被夷为平地。

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有回头，闲聊仍在继续，喻素穹却敏锐地听见了那欢笑声中，类似于水珠敲击操作台的声音。

身后的行政楼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是战友的埋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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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用机甲的启动令人类一方暂时扭转了局势，在机器人的清扫下，避难通道已然打开，人们在通道和周围的建筑群之间来去，为今后在这里的避难生活尽可能地收集物资。

机甲的轰鸣声远远传来，有好事的循声望过去，发现那机甲竟在通道外的空地上降落了。

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它胸甲上刻的两行字，当即惊呼出声：“弥放？他来这里干什么？”

“难不成这里又出现了虫族？”

人们议论纷纷，但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纯属多余，机甲俯下身来，从打开的驾驶舱一前一后跳下了两个人，正是这部机甲的使用者弥放，还有先前自告奋勇到机修屋去的喻素穹。

离开行政楼之后，朱静秋驾驶机甲将谢寰送去了医院，而弥放来到了避难通道，把喻素穹送回来之后，他还得去执行另外的清剿任务。

喻素穹跳下机甲，弥放把包递给他，低声道：“注意安全。”

他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几秒，似乎想要碰一碰喻素穹的脸或者头发，但最后也只是默默收了回去，在身侧紧握。

见弥放转身要走，喻素穹下意识地捉住他的衣角，低声道：“如果机甲出了什么问题……可以过来找我修。”

“……好。”弥放没有回头，像多看喻素穹一眼就会忍不住留下似的，大步流星地上了机甲。

喻素穹目送着机甲起飞，升空，最终消失在那片建筑群里，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哎哟穹哥，在这儿站五分钟了。”

冯立的声音把喻素穹吓得一个激灵，他回过身去，这位友人大包小包的，随便一数居然背了三个，从胸前的那个袋子里露出了方便面的一角。

“你们这是……”喻素穹这才扭头四顾，其间与数不清的打量目光对上，似乎在好奇为什么弥放来了又走了。

“领物资呢，”冯立挤了挤眼睛，示意喻素穹到近些的教学楼去，“学校现在实行平均配给，非常时刻嘛，你也早点过去，别被人给领了第二份。”

喻素穹闻言，背着包到教学楼的配给站去了。

现在学校已然与外界封锁，内部被划分成了四个安全区，喻素穹所在的这个相对好些，有一个食堂、两座教学楼和一个训练场，日常生活没有太大的问题。

他领到了能够支撑日常生活两天的食物，接着回到了地下通道，冯立已经在那儿为他留出了一个空位。

人们只知喻素穹和冯立二人与几名驾驶员一道去了机修屋，对于冯立先回而喻素穹未归这事多有猜测，现在看见他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避难通道，稍微有些良心的都为他松了口气。

“星网已经连上了，”冯立道，“联邦发了一条通知……哎，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喻素穹离开行政楼之后就没想到打开光脑看看，闻言他按下启动按钮，一条针对全银绛联邦公民的通知弹了出来。

文件首次披露了虫族的存在，并宣布喻素穹所在的玉府星系因虫灾进入紧急状态，接下来就是联邦会全力展开救援之类的声明，但喻素穹没从那之中找到自己的生路。

事情闹得这么大，管理者不可能作壁上观，这文件极有可能是他们写的，而对于管理者的话，喻素穹向来只信一半。

他往下翻了翻，发现这份通知根据格斯科特帝国和银绛联邦目前的抗灾经验，将虫族划分为了单体级、纵队级和战舰级三个等级，对于在玉府星系出现的虫族，目前确定的最高等级居然只有纵队级。

“听说战舰级的虫族能硬刚星舰，”冯立感叹，“也不知道那样的虫子会有多大。”

喻素穹想起自己一路上遇到的那群虫子，最大的只有纵队级。

他苦笑一下，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

玉府星系虫灾的第二天凌晨四点，探湖机甲学院行政楼。

皮鞋在废墟之上磕出突兀的一声响，几米之外的建筑碎块动了动，从中伸出了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男人的嘴角裂开一条缝隙，嘴唇包不住过于巨大的犬齿，那两颗黄色的牙几乎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他的右手铁钳似的紧紧抓住了一名青年，他的手脚被紧紧绑缚在一块儿，全身赤|裸，刚冲完澡的头发还未干，滴滴答答向下淌水，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结着血垢。

青年的嘴上贴着胶布，双眼惊恐万分地瞪大，却因头顶那只冰冷的手不敢挪动分毫，只能惊惧交加地颤抖。

“睡够了么，潘查？”他微笑起来，废墟之下的人影立刻掀开了身上压着的铁板，不顾撕裂的肌肉组织，扑通跪在了男人面前。

“很抱歉，阿尔卡莫大人，”潘查微低下头，恭敬道，“在这颗星球四处转了转，这才耽搁了。”

阿尔卡莫表现得很大度，他摆了摆手，道：“寻到喜欢的身体就好。走吧，老一已经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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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素穹猛地睁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避难通道早在天黑之前就关上了门，沉重的铁板隔开了两方空间，室内的人们一无所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或是沉沉入眠，或是趴在那儿用着光脑。

这样的群居生活，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喻素穹暗叹一声，将方才强烈的不安当作错觉，闭眼重新睡下。

这之后的几天，生活像是被按下了复制键，无聊又千篇一律。

由于虫灾的缘故，学院全面停课，各类项目和工作也处于停摆状态，高层忙着清点损失、安抚受惊的师生，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除了把机甲驾驶员们当士兵用，还在普通学生中广泛招募志愿者。

为了打发时间，喻素穹报名参加了几次，被委派的工作无非就是在各处走走看看，帮忙搬运些东西之类的。

驾驶员们在各个安全区巡逻，不知为何，喻素穹总是能在自己的那块区域附近看见“沉默光环”，简直像是弥放专门负责这块区域似的。

这期间，喻素穹收到了来自祝枫的消息，虫灾爆发时，祝枫正带着阮雪临在隔壁星系访问。

“我可以找到飞船把你送到我这边来，”祝枫如是道，语气是隔着一个星系都难掩的担忧，“这两天就可以。”

喻素穹对恩师的好意十分感激，但依然拒绝了。

“我有不能走的理由。”面对祝枫的询问，他只是道。

祝枫想必是多有感叹的，但他也了解喻素穹的脾气，思虑片刻之后，还是没有再劝，只是让他想走了就随时联系他。

在虫灾爆发后的第五天，各类物资即将告罄，碎青星的人们终于收到了来自星系的转移通知。

玉府星系现在已全面封锁，任何飞船都不得未经批示离开星系，因此人们接到的通知是，分批次前往明镜星避难。

根据有关调查，明镜星是玉府星系唯一幸免于难的星球，高层推测是由于明镜星气候严寒，不适宜虫族生存，决定让公民先在那儿暂避，其后再前往其他的星系。

听到这则消息，喻素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欢欣鼓舞。

明镜星能否容下玉府星系所有公民暂且不谈，这颗星球，真的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安全吗？

作者有话要说：喻素穹：放哥在这儿，我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