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楼梯至地下四层就到头了，剩下的两楼得进入楼层里，从另一条楼梯走。

徐朗言一拳砸在墙上，驾驶员失控的一击甚至让墙壁晃了几晃。

“为什么要杀他？”他哑声问，“他还没死。”

“我们救不了他。不如减少些他的痛苦。”谢寰回道，眼中悲哀和无措一闪而过。

他擦枪的手微微打着抖——这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徐朗言还欲再问，忽听喻素穹道：“够了，调整一下心情，我们赶紧下楼。”

这话听在徐朗言耳朵里有些过于冰冷，他几乎立刻燃起了怒火，低吼道：“死在虫嘴里的又不是你战友，你当然可以站在这儿说风凉话。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可是我们，机甲师！”

喻素穹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回头打开了通往里侧的门：“这里的虫族和外面的不是一个级别，它们可不分机甲师还是驾驶员。你再在这儿大喊大叫的，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他率先走进了门，朱静秋拦住徐朗言，微微摇了摇头。

徐朗言到底是不愿让石振白死的，终于还是阴沉着脸跟上了前面几人。

走廊里静得可怕，为避免引来虫族的注意，几人没有打开照明，摸索着在黑暗中前进。

尽管再不愿意承认，喻素穹确实与虫族有种道不明的联系，来到地下四层没走几步，他就意识到，这座楼里的虫族显而易见地躁动了起来。

入侵者对它们来说不值一提，可能引发它们警觉的……

喻素穹抬头望向微微震动的天花板。

很可能是上面那只虫子向同类传输了某种信息。

喻素穹猜测虫族之间很有可能通过某种方式进行信息共享，一旦被发现，同一片区域的所有虫族都会投入战斗，令它们认定的猎物无处可逃。

他紧了紧腰带，确认那些武器仍挂在上面，低声道：“虫群要来了。”

“你怎么知道？”朱静秋用气声问。

喻素穹没回话，前方道路上突现的血色光点代为回答了她。

众人停下脚步，纷纷拿起了枪。

那不是光点。

是虫群。

喻素穹打了个激灵，汹涌的危机感让他不寒而栗。

通往供电站的楼道就在几十米外。

喻素穹躬下身，双眼紧盯住虫群，低声道：“掩护我。我下去之后，你们赶紧走。”

“我们本来就该保护你……哎，等等，你干什么去？！”朱静秋伸手去拉喻素穹，指尖擦过他的后衣领，没能抓住。

“他在搞什么？！”徐朗言吼道，“把他抓回来！”

“等等，”谢寰拦住他，“你看。”

徐朗言勉强静下心来看去，喻素穹此时已经来到虫群前方，但他没有被虫群撕碎，反倒从那中间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道路中飞奔而去。

“他这是……”朱静秋惊讶地注视着喻素穹的背影，她第一次见这种景象，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但这群有半人高的小虫在紧随而来的巨物面前只是开胃菜，那显然是一只高级别的虫族，走廊尽头的庞然大物张开巨口，嘴周触须疯狂颤动，似乎在欢迎食物的来临。

谢寰一惊，迅速打开小臂的推送装置，将自燃石装填其中。

气流在一瞬间迸射而出，自燃石与空气剧烈摩擦，一点火星在黑暗中闪现，在滚动中逐渐膨胀，最终变成一团巨大的火球射入了那虫族口中。

喻素穹适时地俯身弯腰，在那虫族因逐渐漫直全身的火焰疯狂打滚的时候越过了它。

几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另一只有一层楼高的、形似蝗虫的虫族从几步之外的拐角出来，竟直直往喻素穹离开的方向爬了过去。

徐朗言一咬牙，举臂向那虫族的翅膀根部开了一枪。

那虫族感受到冲击，缓缓回身，头顶的触须剧烈震动，像是某种发怒的前兆。

徐朗言再次一枪击中虫族的额头，接着飞快地拐进了它来时的走廊。

“我们得撑到供电站启动，”朱静秋一枪一个打爆紧逼而来的小虫的脑袋，小臂上青筋暴起，“你找机会到下面去，不能让喻素穹一个人。”

谢寰应下，这下面的虫族多得超乎想象，他不可避免地被虫族临死前的污血淋了一身，甚至还有几滴溅进了他嘴里，谢寰没工夫去管。

两人艰难地一点点往向下的楼梯口移动，但天公不作美，那只口中被射进自燃石的虫族爬了起来，它背后的翅膀高速震动，汹涌而来的强气流几乎将两人掀翻。

他们被迫后退，距楼道的距离愈发远了。

就在这时，头顶作响多时的天花板终于支撑不住，墙皮连带着金属碎块一道滑落下来，一头带着巨大上颚的虫族从上一层楼滚落在地。

一个人影同时一跃而下，是弥放。

那虫族翻滚着喷涌污血，竟也暂时阻隔了对面虫群的攻势。

弥放将折断的刀片随手丢到一边，目光扫了一圈，拧眉问：“喻素穹和他们两个呢？”

朱静秋借此机会换了把枪，边道：“喻素穹到楼下去了，徐朗言引开了一只虫，石振他……”

话语戛然而止，弥放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

他静默一阵，从腰间摸出另一块刀片，将目光投向了走廊尽头。

******

喻素穹在楼道里飞奔。

身后没有虫族紧跟来，想必是朱静秋几人拖住了它们，但这时间不会太久，为了尽量减少伤亡，他必须加快速度。

喻素穹已经基本上弄明白了自己在虫群中的地位，虫族士兵不会攻击他，但那些更高级别的小队长可就不一定了。

他路经了不少虫族的聚集地，喻素穹发现它们正在往楼上聚拢，抢在被注意到之前，他飞快地越过了它们。

地下六层的景状称得上凄惨，供电装置的电线拖得到处都是，满地的金属碎渣令喻素穹不由得担心那些机械是否健在，一股与虫族截然不同的恶臭飘散在空气中。

喻素穹四周张望，很快意识到，这是尸臭。

近十个人类被纠缠在电线之间，他们耷拉着脑袋，有的缺少了一部分身体，四肢沉重地下垂，已然失去了生命体征。

喻素穹掩住口鼻，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供电站的占领者似乎不在，这让喻素穹堪称顺利地找到了主系统。

他放下背包，掏出工具开始抢修。

小部分装置被虫族损坏了，但主体还在，修一修便能恢复使用，喻素穹检查过后也稍稍放下了心。

他工作起来通常是心无旁骛的，当他意识到供电站里还有另一个生命时，喻素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是另一只虫族。

喻素穹轻轻把工具搁在地上，感受到身后的虫族缓缓逼近。

他不敢回头，光是半蹲在那儿，听着窸窣声逐渐靠近过来，最终在他身后停下。

那虫族似乎很困惑为什么屋子里会多出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它绕着喻素穹转了几圈，像在从头到脚打量他。

喻素穹几乎能感受到刚毛在自己的皮肤上拂动，那触感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过程持续了几分钟，所幸这只虫族不是残暴的那类，对待同类也相对温和，它慢吞吞地挪到了房间另一端的角落，开始享用今天的晚餐。

喻素穹小心地拿起工具，轻手轻脚地重启了工作。

维修已然进行到了后半段，喻素穹忙活一阵，随着最后一段电线回归原位，供电装置发出轰鸣，供电站里的灯刷地亮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灯光刺激到了那只虫族，只听一阵刺耳的嗡鸣，巨大的虫族于一瞬间飞至喻素穹身前。

青年连工具包都来不及拿，猛地向前一扑，险险避开了虫族堪称杀人凶器的尾针。

这虫子的速度太快，如果逃跑，没两步就会被它追上。

喻素穹大脑飞快运作，就在这时，鼻腔内飘进了一股焦糊气味，他倏然抬头，一具尸体正因为突如其来的电击不住抽搐。

他心头一动，就地一滚翻到了一张半塌的桌子下方，虫族的尾针紧随而至。

喻素穹猛地一踢桌腿，垂落在桌面的电线随着桌身的歪斜倾泻而下。

青年从另一侧爬开，起身时便见那虫族在地上痉挛着翻滚，几条细腿奋力挥舞，试图挣脱那为它带来无限痛苦的电线，最终却只是让它们越缠越紧。

空气中的焦味更重一层，喻素穹向门外退了几步，确认它没法再穷追不舍之后，跑出供电站，一把摔上了门。

楼道内现在灯火通明，方便逃跑的同时也更容易被发现，喻素穹一路上东躲西藏，却意外地发现虫族没他想象中那样多。

很快他便知道了原因，他刚爬上地下五层，一只虫子便高速地迎面而来。

喻素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那虫子吧唧撞在了墙上，污血四溅，他这才意识到那玩意已经死了。

能把这些虫子打成这样的，除了弥放，喻素穹想不到第二个。

他咽了口唾沫，几步之外的弥放也注意到了他，扬声道：“快上去！”

喻素穹艰难地越过那成堆的虫族尸体，弥放护住他，反手丢下一颗自燃石，两人迅速登上了楼梯。

作者有话要说：几章前的喻素穹看见虫族：（哔——）好大的虫！（逃跑

现在的喻素穹看见虫族：哇，好大的虫（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