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制团队出发的这天，苏珈特意从衣柜里选了一件红色的毛衣，穿在企鹅服里。

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

每个重要的场合总是要用红色来武装自己。

红色能给她力量，在知道即使项目开始可能没有结果，也依然热烈地做下去。

拥有像这抹红一样旺盛的生命力！

直到脑海中想象了无数遍的画面照进现实，最后迎来「奇迹时刻」。

新冰层不像永冻冰，他们今天要做的首要事情就是确认一条安全的拍摄路线，四驱的雪地车并不适用，他们必须采用类似雪橇一样的小车。

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橙红色的考察队服格外醒目。

男人身背挺拔，站在车前帮他们运送录像设备，车子太小，还需要在后面挂上像漏斗一样的东西，长长的拖了一条。

极地的风仍然呼呼的刮着，不一会大家的帽檐都开始出现白色的冰霜。

苏珈留在最后装点好一切才走过来上车，靳言扶着她的最后一个设备。

只见她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扭过来眼珠黑亮，唇角扬起，侧面的日光打在脸上能隐约看见柔软的带着冰晶的绒毛，不同于过往客气疏离的语气：“谢谢靳队！”

有些意气风发。

他的目光看向苏珈，目光柔和，嗓音因为刚刚的劳作冻得微哑，俯身凑近低低地说：“不客气，苏老师！”

要是放在平常她可能会有所害羞，但是今天不同，她完全没心思顾及这些，满脑子只有兴奋和喜悦。

因为今天他们将正式走进帝企鹅的聚居地，开启拍摄工作。

摄制团队的其他人也是如此，轰鸣声伴随着干脆和雀跃的“出发！”声把他们出发的科考站逐渐甩在了身后。

回到一个多月前永冻冰和海洋相连的边界，此刻已然形成新的冰层。

纵使他们因为期待已久的景象而雀跃不已，但也没有忘记这里是自然占据绝对主导的南极。

他们不能放松警惕。

速度开始减慢，仍然是靳言行驶在最前方。

他伸直胳膊摇了摇，所有人看到信号按照商量好的计划下车拿出工具。

绳索、铁锤、滑轮、切割工具、安全绳……

为了保障整个工作过程当中自己的安全和效率，所有的探险队员都已经接受了训练并且了解这些工具如何使用。

刚刚形成的海冰远没有永冻冰厚，有很高的落差，所以他们要下到海冰面下面。

靳言推了推挂在脸上的墨镜，把眼睛整个露了出来，环视了一圈检查好才对他们说道：“这里是个合适的地方。”

然后转身拿过背包，动作利索的开始往冰里砸用来固定的钉子。

香芹走过来帮苏珈勒紧身体上绑的安全绳，嘴里还念念有词，“会勒的太紧吗？”说着也不忘抬头看苏珈的反应。

“还可以。”她其实感觉不太出来。

衣服穿得太厚，再加上两个人都戴着厚厚的手套，想达到收紧的效果没那么容易。

“这样，你扯着绳子这一端，我往后退。”

等到两人最后废了不小的力气终于绑好安全绳，那边的绳索也制作完成。

苏珈走过去，靳言两手拽着绳子来回拉扯确保滑轮不会卡死。

等到看到眼前绑好绳子的双腿他骤然抬起头，阖着眼缓缓开口的问道：“你来吗？”

苏珈伸出手，示意他把绳索的挂钩给她，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眼睛弯成了月牙，冲着他轻轻挑眉一笑，“我可是专业的，靳老师！”

他直接上前了两步，把绳索在她身上绑紧，再次检查了一下，“小心点！”

苏珈双手扶住绳子，做好预备下降的动作。

这个时候她仍然不忘开玩笑，冲着靳言笑意盈盈，“我需要买保险吗？”

他盯着她的脸，悠悠地说：“你用不上的。”

而以防万一，靳言仍然要留在上面担任安全员。

设备从上面索降而下，苏珈腰上绑着绳子，扛着摄影机脚步迈开，松软的积雪瞬间凹陷进去。

这是他们走在海冰面上地第一串脚印。

走在上面地苏珈和永冻冰上的团队都非常紧张。

因为她的脚下是几百米深的水，她还要在过程中拍摄下她行走的画面。

摄制成员也依次而下。

为了确认安全路线，团队要沿途检查冰层的深度。

靳言拿出钻冰器，伴随着轰隆声探测杆旋转而下，不断有冰粒被卷起，四处飞溅。

摩擦的震动感减缓，机器碰到了海水。

靳言扶着钻冰器弓着身站在原地，扭头对苏珈说道：“帮我拿一下卷尺。”

拿过尺子，他们蹲在地上比对着高度，寒风刺骨，眼睛裸露在外也是一种考验，睫毛上很快就结出了冰晶。

他眼眸紧缩，努力辨认上面的数字，目光专注，然后猝不及防的抬起头来对着团队成员解释，“冰层大约30cm。”

“上面很稳定。”

所有人稍稍松了口气，这就意味着暂时不用担心地面破裂而掉进南大洋里了。

但是这里也无法承受车子的重量，他们必须依靠人力把装满了拍摄器材的车斗拖到帝企鹅的聚居地。

随着他们逐渐深入，高高低低起伏的雪地丘陵上，极地风带起一层薄薄的雪粒，像是笼罩着的雾气，一团浓雾里摇摇晃晃走过来一只体型高大的企鹅。

但是背景的冰川体积过于庞大，所以如果不仔细看也很难发现帝企鹅的身影。

一路上，4个男生拖着器材前进，苏珈扛着相机记录着路上的一切。

镜头里的它脚掌踩在冰面上，前爪躬起，短小的尾巴拖在地上，脑袋也跟随身体的摇摆不停晃动，看来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转换镜头，一个空镜，苏珈收起相机，走过去帮着拉拖车的绳索。

苏珈埋头走着忽然听到前面惊呼一声。

随后张思源亢奋的声音传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卧槽！”

苏珈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一片冰原上，骤然出现一片黑色的聚集区，她也抵不住兴奋起来。

看来那只帝企鹅并不孤单。

再次扛起相机对着宋泊简招了招手，两人跑着过去，她要记录下来企鹅第一次看到摄制组的反应和团队走过来的场景。

靳言盯着她的背影，脸部通红，但眼眸依然漆黑，他好像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工作的样子，他们好像很有默契，也，很有魅力。

南半球的冬季，数千只帝企鹅踏上了被冰雪封冻的阿特卡湾，它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冰层为它们提供了最安全的繁殖之地。冰层会持续9个月，直到来年夏天才会融化，这段时间足够他们维持伟大的帝企鹅王朝。

在凛冬里生存，抚育后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记录它们养育幼崽直到成年的过程。

架好机器，宋泊简扛着设备走过来，问他们此刻有什么感受。

因为极夜即将到来，太阳始终停留在天际线将落未落的样子，半边天空都被晚霞染的弥漫出一层粉色，往寒冷的空气里不断注入余热，被风扬起的雪粒也在光线里变得柔和起来，像一幅淡淡的水彩画。

立果的面罩和帽子的外端都已经沾上了不少的冰晶，只有眼睛裸露在外，小幅度的转动脖子对着镜头说：“天气如此平静，面前有这么多帝企鹅，感觉真的非常特别。”

蹲在镜头后面的香芹也是一样，“这个地方看起来美丽极了。”

虽然生活里他们形色各异，说话也不会刻意注意，但是现在都不约而同变得客气了很多，不是因为要在镜头面前装装样子，而是真的对眼前的场景感到敬畏。

拍摄最难的从来都不是深入虎穴的冒险，环绕世界的游历，辨识广大事物的博杂，或者费尽心思地收集，而是对一个地方，一个民族，对生物的专注与忠诚。

此刻面前的帝企鹅们，它们才是这里的原住民，而他们只是外来者，本就应该保持尊重。

他们跪坐在地上，紧盯着镜头里的画面，帝企鹅并不怕人，只是旁若无人一般在他们周围四处游晃。

“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

摄制团队的成员还沉浸在见到帝企鹅的兴奋里。

他们身后仍然有数千只帝企鹅排着队从远处跋涉而来，然后要熬过这个地球上最寒冷的冬季，但不是现在。

翻着相机检查一遍，今天录制的素材足够，苏珈下令准备收拾返程。“大家收东西，回去了。”

靳言帮着他们收拾着东西，有些困惑的发问：“这么快？”

苏珈看看靳言又扭过头去看向躺在地上悠闲的赖着的帝企鹅，笑着说：“对啊，今天它们刚抵达这里，拍摄他们来到这里的画面的就好。”

紧接着又掰着手指跟他列举，“之后的环节包括确认伴侣、□□、产蛋、孵化、父母交替返回大海、出生、喂养、换羽，最后离开。”

终于数完，放下被巨大手套包裹着的手掌直视着他的眼睛说；“现在显然还不到时候。”

苏珈对上他的眸子，被风吹的泛红，清明澄澈，但很快男人的目光渐趋深沉，紧了紧手里怀抱的黑色袋子，“苏老师记性真好！”

她感觉到了似有似无的调侃才后知后觉有点尴尬，抿了抿嘴，收回视线，佯装自然的留下一句“走吧。”就甩开步子离开。

毕竟刚睡过的关系。

貌似

确实

好像

是有那么一点不太合适。

靳言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看来没忘。

作者有话要说：最难的从来都不是深入虎穴的冒险，环绕世界的游历，辨识广大事物的博杂，或者费尽心思地收集，而是对一个地方，一个民族，对生物的专注与忠诚。

——是在短文里看到的分享，但是没标明出处，我找了很多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