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vin捧着清早由他人采摘的鲜艳花束进了电梯。花瓣与绿叶上还有未擦掉的露珠，随电梯梯身晃动。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拜访这位久病在床的家族世叔。他与Ren，与Thyme在M.J的父亲刚刚住院是也都曾来拜访过。

看在家族的面子上。看在他们与M.J私交的关系上。

整个走廊里除了一道门前站着几名保镖，人数比前几次来拜访看到的多。门口的保镖发现了走来的Kavin，正欲拦下，可在看清了来者的脸庞时，赶忙冲他行了个礼。为首的保镖敲了敲门。

“谁？”说话的是M.J的父亲。老爷子的声音还是那般洪亮，只是听上去却是外强内虚，少着气儿，上不来卡在胸腔似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是 Kittiyangkul的Kavin少爷。”

“嗯。”

得到如此的答复，保镖赶紧打开门，请了Kavin进去。

“叔叔好。”Kavin笑着打了招呼，随即将视线落在坐在病床边上的人，他张开双臂，让花束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M.J，好久不见。”

短暂的寂静吞噬了房间中的一切。或许只有一秒，或许还不到一秒钟，但Kavin觉得时间从未这般漫长过。M.J很快的站起身，一把搂住Kavin的肩膀。他拍了拍Kavin的后背，在Kavin反搂住他前，从怀抱中退了出来。

他抓住Kavin的肩膀，捏了捏衣服下的肌肉，露出一个令Kavin极其熟悉的风流表情：“不错啊。我以为你在办公室坐久了，会疏于锻炼。”

Kavin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花束放在M.J父亲的床对面。M.J的右脸有一半发红，这铁定是老爷子打的，估计为的是M.J在美国的那些事。

看来自己来的还真不是时候。Kavin心想：“是花朵也是药材。对叔叔的身体的是有好处的。不过还是听听Ren的意见，看他想要如何使用。”

“看看Kavin。”M.J的父亲冷哼一声，“我都不知道谁才是我儿子。我生病了这么久，也就是你的朋友常常来探望我。我这个糟老头子是不入M.J Methas Jarustiwa少爷的眼了。”

Kavin忍俊不禁。M.J颇为无奈：“父亲，你这话说的就过了。您要是不生病，我还有几年玩得。要不我们换换？我躺床上，您去工作？如果可以，我很愿意这样做。”

M.J的父亲“嘿”地一声，道：“跟老头子耍嘴皮子，算你出息。”

M.J撇撇嘴：“您不是先说我的嘛……”

“快滚快滚。看到你，老子就头疼。”M.J的父亲摆摆手，扭头不去看M.J。

M.J倒也不气：“那我真走了。下次再找您聊天。”

“……跟Kavin去聊吧。想你们也好几年没见了。”

Kavin与M.J相视一笑。他们与M.J的父亲道了别，M.J带上自己的外套，一同离开了房间。

“要不要去跟Ren再打个招呼？”Kavin问道。

M.J摇摇头：“不用了。估计下次来看老爷子，还能碰上。”

他勾住Kavin的肩膀：“走，找个安静的地方去说话。”

M.J的家族产业涉面很广。不单单是娱乐业已经不太见得光的灰色地带，餐饮方面也有不少投资。不过大多数还是与Akira Paramaanantra合作的较多。

在询问了Kavin是想要吃饭还是喝酒后，两人还是选择了去M.J名下的酒吧。酒吧白天是不开门的，除了几个服务生在打扫准备夜晚的开张外，还有一名常驻御用调酒师，在吧台上打盹。

进入属于他们的顶层包厢前，M.J吩咐道：“两杯……你告诉他是我们来了，他知道调什么。然后弄点吃的。”

服务生恭敬地离开。等房门关上后，M.J将自己整个人摔在沙发上，双臂张开，头往后仰去。Kavin熟练地在M.J的旁边落座。

“美国的事忙完了？”Kavin问道。

M.J闭上眼：“Ren告诉你们的吧。基本上是差不多了。还差点尾巴。估计今年年末就安稳了。”

那可还早着呢。如今才是五月，到年底还有将近七个月的时间。七个月内，能做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实在不算是少。

“叔叔的大选，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有两年。明年该做的基本上就要全做完了。”Kavin说，他稍加思索，还是开口道，“叔叔的身体……”

“不太乐观。”M.J直言相告，“Ren说，如果调整的够好，还有两年时间。如果不……”

“你有做好准备吗？”

“这也是我最头疼的地方。”M.J掐着自己的鼻梁骨，放松眼部周围的肌肉，“人太多，眼睛太多，耳朵太多，嘴巴也太多。再加上手脚健全的，没那么容易。”

Kavin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他眯起眼睛：“想来有个法子也不是不可取。”

“Kavin。”M.J忽然道，“你知道我也算是Taemiyaklin Kittiyangkul家的一个弱点吧。”

Kavin先是一愣，他转瞬领会到M.J话中的意思。

“这是当然。”他点头道，“所以才要更加小心着。”

从高中毕业后的四年，他们几人依旧是身处于校园的环境中。虽然自己早已经开始接触家族的事务，但终究不像是现在，是将全身心投入进去。那四年时间，对M.J和Kavin来说，也许是那六年的时间过的实在是太过充裕，让他们两个没有时间去想些别的什么。高中过的算是浑浑噩噩，又潇潇洒洒，并不寻常的大学生活占据了M.j与Kavin全部的精力，而在这等高压之下，曾经的友情倒是成为了唯一的慰籍，让他们产生最不应该拥有的依赖。

以往的无话不谈，又在这十年间的无数变动中慢慢消散了去。这是第一次，Kavin与M.J，会面对面地坐着，却找不出一个能挑起兴趣的话题来。

这不一定是话题的问题，倒像是他们没什么能对对方说的。

服务员的敲门声巧妙地打断了房间中的短暂的寂寞。M.J喊了声，让他进来。两名服务员将手中的盘子放在矮腿玻璃茶几上。跟在身后的调酒师冲着M.J与Kavin微微一笑，完成了最后的步骤。待他们离去，M.J举起酒杯，与Kavin轻轻碰杯。

鸡尾酒的度数并不低，实际上这种混合酒的度数，要比红葡萄酒、白葡萄酒这等正经的，餐桌上的酒水要多很多，就算上面的度数写的都是百分之五。上的这一份名叫“深海水母”，是由伏特加、君度、百利甜利口酒以及蓝柑汁制成。杯中最后呈现出的酒水颜色是由浅至深，半透明状，倒像是身处于深海之中。而在十几秒钟等待酒液稳固的确定性后，再往其中滴上少量的奶酒。奶酒进入的刹那间，与酒液截然不同的蓝呈弧形上涌，轻轻晃动，以水母的形象跃出。水母的触须在酒液中漫游，生活灵动。

名字听上去是浪漫极了，味道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像鸡尾酒，更是要细细、慢慢地去品尝。

“你的脸……”Kavin话说到一半，与M.J一同大笑出声。M.J脸上的红掌印现在是消了许多，挨打的地方也没有先前那么肿，只是想到M.J的霎时的窘迫，他一时半会儿倒是收不住自己的笑声。Kavin摘下眼镜，抹了抹眼角的湿气，重新戴上后才让自己能够直起腰来。

“我父亲催我结婚了。”M.J叹了口气，“他让我赶紧搞定一个，好让他跟母亲安心。”

“你又说了什么？”

“我说我们四个里面其他三个的父母都不急，您着急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结婚这事儿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这分明是抛弃了花丛，逼我们从中选出来一个。”

M.J打了个响指：“然后我就这样挨了打。”

Kavin笑得是毫不留情。M.J边摇头边指了指他，一副“英雄所见略同，但你也没得救了”的表情。

“结婚这件事，我觉得Thyme是个最合适的例子了。最先是Lita，Thyme虽然不会向他母亲轻易地妥协，但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结果……”Kavin说，“然后我们又觉得Thyme是真的会把Gorya娶回家，只剩过掉他母亲的那一关，谁知道也没了结果。”

“我记得伯父伯母结婚的时候，也是二十多吧。”

“二十五。”

“差不多。”M.J一想，“这回倒是我羡慕你了。伯父至今可没催过你这回事。”

Kavin悠悠地道：“那是他还没有看中的。”他顿了顿，“但我母亲确实在给我研究。她想找个性格温和的，或许不一定……像Roselyn伯母那样的，不过如果像她那样优秀，也都在考虑的范围内。”

“哦……那这不就合适了……”M.J说，他对上Kavin略带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说的Kaning啦。许久以前……大概是，半年前吧，在路上看见她了，好干练的模样。那该怎么说呢……跟Gorya的气质是越来越像了。”

Kavin说：“你知道我父亲是坚决不可能让Kaning进门的。”

“但你可是比Thyme要好的多了。”M.J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随后自己的心脏，笑着说，“这里，可是好太多了。”

Kavin大笑。

他这动作的意思倒像是在夸自己，可转念一想，又像是说着自己有多没心没肺似的。

Thyme对Gorya付出过真心。他的那份真心是双向的，所以在发现了不适后，两人及时收了手。Kavin不一样。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一个试试的心态，对Kaning是有心动，但这份心动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相比之下，Kaning为Kavin所付出的可是多太多了。

算来围在他们四个身边的女孩子们，如今更是没听到一个爱情的消息，倒是一个个的，像Roselyn一样，直冲向事业的完美。Roselyn对Gorya更是毫不吝啬地赞扬，甚至是让她多多帮助Thyme。

这位精明的家主看出了Thyme与Gorya之间的不可能。她也不愿意将Gorya这个后起之秀拱手相让。Roselyn更是年纪渐长，也是时候将家族的产业交付给她的子女了。

Tia定是第一人选。和Gorya将会成为他们家族得以信赖的辅臣。

好事。对于女孩子们来说，她们做出的决定算是百利仅一害。可是像Roselyn说过的，“你有了面包，你才有胆量去奢求其他的”。

他们都不适合结婚。Kavin与M.J都不会是一名合格的丈夫，也许更不会是一名合格的父亲。

小吃填充了空荡荡的胃口，酒水下肚，刺激着这对曾经的欢喜冤家的神经。

Kavin有很多想问M.J的，M.J更是有无数个问题等待着Kavin的答案。只是现在，他们两个清楚，并不是最好的，可以将真心话说出口的时候。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对对方说不出真心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