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可以聆听心愿的女巫
如果女巫能够听到我迫切而有热烈的心声
人鱼为了王子的幸福,可以化作千万的泡沫
那么,我为了我的神明,可以碎成千万只黑猫」
——
夜半时分,底比斯法老王酒店。
安提亚睡得不是很好,
半个晚上下来,他不仅被疼醒了好几次,还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
梦里,他好像是离开了,却好像又没有完全离开。
他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看着乌晓辰坐在一张床的边上。床上铺着白色的被褥,摆放着白色的枕头。
事实上,整个环境都是一片空洞洞的白。就连周围墙壁的颜色也是纯白的,看上去没有一丝温度。
小狼背对着他,面朝着床。安提亚看不见床上躺着的人,也看不见乌晓辰的神情。
可他知道,小狼的面色应该也是苍白的,看不到血色。
他还知道,乌晓辰,非常非常难过。
难过到令他心疼得一阵窒息。
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
他想要去抱住小狼,可是,在梦里,他好像找不到自己的手臂;他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压根儿开不了口。
——就算是开口了,也只能发出一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听起来很有些耳熟。
是什么声音呢?
安提亚皱着眉开始回想。想着想着,喉口处又一阵剧烈的疼痛就把他毫不留情地从梦境里拖出来了。
于是安提亚张开了暗金色的眼睛。
结果一睁眼,就跟另一双暗金色的眼睛来了个对焦。
此刻的安提亚还没有完全清醒:“……?”
下一秒,那个有着金色眼睛的生物从床头上跳下来,叫了一声。
有着暗金色眼睛的黑猫在床上悠哉悠哉地踱步,似乎还多看了睡在一旁的乌晓辰一眼。接着,它挑了个舒服位置蹲坐下来,一脸冷傲地抬起爪子,开始慢条斯理地舔。
一边舔,暗金色的猫眼还直勾勾地盯着安提亚。
安提亚:“……”
他想起来梦里自己发出的那是什么声音了。
他疲惫地翻了个身,搂住旁边还没睡醒的乌晓辰,有些困惑地闭了闭眼睛。
——他怎么会梦到自己发出猫叫声呢?
大概是最近脖子疼得太厉害,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声带坏掉了吧。
安提亚突然睡不着了。他支起身子,一手托腮,看着黑暗中小狼苍白的睡颜。
他想,如果真的仅仅是声带坏掉了,那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可能会声音沙哑,甚至还可能压根就说不了话。
可他却不可能会离开乌晓辰。他确定,不会有一点可能。
而现在,按医生的话说,就算是情况非常乐观,他也不可能再撑过一年。
——他走了以后,小狼怎么办呢?
他还记得最开始感觉不适的日子,乌晓辰半是哄劝半是威胁地把他强行从word文档跟前拽走,拽进医院,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检查。
完事后,好像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当时是流感季节,医院里人满为患,找不到座位。安提亚做检查的时候,乌晓辰一直站在外面等他,等了好几个小时。
好不容易把检查都做完了,医生站在走廊里翻着报告单,头也不抬地说,病人先回避,家属进来一下。
安提亚自己也是医生,他瞬间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于是他上前一步拦住想往诊室里走的小狼,向医生礼节性地笑了笑:“我职业也是医生,这方面更懂一些,直接跟我说就好。”
但乌晓辰从他旁边绕了过去:“没事猫哥,我也能大概听明白,你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这句话,明明无比自然,安提亚却听得有些恍惚。
可能就是因为太自然了吧。
乌晓辰说话,什么时候用过这么冷静平淡的语调吗?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诊室的门正在慢慢关上,门缝越来越细,越来越细,直到一片苍白完全吞噬了小狼的身影。
看上去既无助又无奈。
于是莫名其妙地,安提亚确定,乌晓辰也听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后来,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安提亚再也看不懂手表上的数字。
明明生病的是他,他却有一种犯了错误的心虚感。
再后来,乌晓辰终于从诊室里出来了。他推门出现在安提亚视野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安提亚注意到,在关门的时候,小狼的手指有些微微地发颤,指关节也好像比之前更苍白了一些。
乌晓辰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弯起一点弧度:“猫哥,医生说,你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应该是有些累到,没什么大事。”
“要不先歇两天吧,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而安提亚认真地看着他。
“好。”
——
后来,安提亚在半夜,听到小狼偷偷地啜泣。
后来,他到自己的单位,瞒着乌晓辰,给自己做了一套全面检查。
于是预料之中地,他知道了自己已经淋巴结癌晚期了。给他做检查的医生,他的同事,说,就算是最乐观的情况,他的时间也不可能超得过一年。
虽然早就有了猜想,听到这个消息,安提亚还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一年啊,只有一年。
他是医生,虽说没有完全看淡生死,却也知道命运无常,有过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可是,他的小狼该怎么办啊?
一年时间,还来不及他好好道别。
而且就算是道别了又怎样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总之,先好好陪陪乌晓辰吧。
乌晓辰总说,想去埃及看看。可他之前工作太忙,一直就没有协调好过时间。
现在,总算是有时间了,只是没想到是这么种有法。
……
安提亚头晕眼花地强撑着写了辞职申请,第二天,就带着小狼上了去埃及的飞机。
——
算上这个夜晚,他们已经在埃及呆了两天三夜了。
自从下飞机的一刻起,安提亚就发现,他们身边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了许多猫。
不仅是猫,而且还全都是金眼的黑猫,一个个好像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仔细看没有丝毫差别,仔细看了也没有丝毫差别。
莫名的,安提亚一看见这群猫,心里就咯噔一下,一种说不好是什么的感觉蔓延开来。
乌晓辰倒是毫不在意。他当时一看见猫,眼前瞬间一亮:“猫哥,你家亲戚接你来了。”
安提亚:“……”
行吧,乌晓辰开心就好。
他应该只是生病太久神经敏感了,一群猫而已,能有什么奇怪的。
然后他很快就打了自己的脸。
一开始安提亚只是以为底比斯城保留了古埃及对于猫科动物的尊敬,于是放任流浪猫四处流窜。不过一个晚上过后,他就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放任流浪猫在大街上流窜也就算了,怎么他们酒店的房间里也有?
而且不仅如此,这群黑猫好像就盯上他们俩了,成天到晚环绕在两人周围,对周围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小吃街要跟着一起逛,游乐设施要跟着一起上,总之就是浩浩荡荡地走哪跟哪,还一度引起了人们的围观。
于是安提亚觉得不行了。
爱护动物是一回事,能容忍动物24小时无间断跟踪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在第一天半夜疼醒的时候,一睁眼看见几双黑暗中闪闪发光的暗金色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安提亚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些黑猫看他的眼神,很怪。
好像有点悲伤,好像有点留恋,又好像有点带着苦涩的羡慕。
不仅盯着他看,这群猫还喜欢盯着乌晓辰看。
乌晓辰看着神经大条,其实在某些方面一直很敏感。被这么盯了一会儿,就若有所感似的,迷迷糊糊地睁了眼,伸手拽安提亚的袖子。
“猫哥,你先别走……”
于是安提亚觉得更不行了。
大半夜的,他先想办法把小狼安抚下来。等乌晓辰重新睡了,他才忍着病灶部位的痛楚,摸索着拿出手机,把自己关到卫生间里给前台打电话问他们这群黑猫究竟怎么回事。
结果前台服务人员也是一脸懵圈:“酒店里怎么可能会有黑猫?”
安提亚也不明白:“不是你们放进来的?”
“不是啊!我们酒店开这么多年第一次接到这种投诉。先生您要是说缺什么东西那可能是我们一时疏忽了,至于说动物,尤其是猫那么大一只绝对不可能放进来的。”
安提亚面无表情:“我们房间里有一群,不是一只。”
……
最终两个人讨论了半天,得出来一个结论。
这黑猫,就只有安提亚他们房间里有。
——
后来酒店服务人员过来把这群黑猫赶出去了几次,不过服务员前脚刚走,这群黑猫后脚就从各个床底衣柜探出头来,用行动表示了为什么迄今为止人们只用狗皮膏药不用猫皮膏药。
——狗皮膏药好歹还能扯下去,这要是用了猫皮,就只能捆绑一辈子了。
这么几次三番地折腾下来,安提亚也放弃把这群猫彻底从身边赶走了。
——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何必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呢?
再说了,乌晓辰对这群猫也没什么意见,还经常随手薅过来一只rua两下。安提亚检查过,这群猫都很干净,性格也好,不随便挠人。
那它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
安提亚默默地跟黑猫进行对视。
按他这两天的经验,过一会儿,这只猫就会很识趣地自己跳下床,不会一直打扰他睡觉。
喉口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安提亚压着嗓子勉强咳嗽几声,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
再抬起眼时,那只黑猫依然在盯着他。
不仅如此,它还突然上前了两步,张开嘴,轻轻咬住了安提亚的袖子。
这个动作可是前几天从来没要过的。安提亚皱了皱眉头,轻轻抬手,想把袖子从猫嘴里拽出来。
但是猫并不想妥协。
而且,这十几秒的功夫里,又有更多的黑猫跳上了床。它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乌晓辰,来到安提亚这边,咬住他的睡衣,往同一个方向拽。
安提亚不禁有些困惑。
这阵仗……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吗?
思考见,又是一阵剧痛。
这一次,他不由得弯下身子。压抑地喘息间,眼角溢出几滴生理性地泪水。
旁边的乌晓辰似乎在睡梦中感到了不安,眉头紧锁着,翻了个身。
安提亚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心中一片凄然。
他知道自己的病正在加重,他知道自己能挺的时间,绝对不可能有一年那么久。
事实上,他自己清楚,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这两天,他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疼痛中煎熬。他是在强撑,强撑着要陪小狼留下一段完整的回忆。
他不能中途退场。
可他现在看着乌晓辰的睡颜,感受着黑猫拉扯他的动作,开始动摇了。
比起没有留下完整的回忆,他其实更害怕自己死在小狼身边。
如果有一个早上,乌晓辰一觉睡到自然醒,习惯性地推了推睡在旁边的人,却发现那人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安提亚不敢往下想了。
不要死在小狼身边。他应该去找一个地方,一个人静悄悄地死去,让乌晓辰以为他只是不辞而别了。
然后,就一直恨他好了。
对于乌晓辰,安提亚不怕被恨,可他害怕被想念。
所以这就是黑猫来的目的吗?为了催促他离开?
安提亚想到了那群猫看他时奇怪的眼神。
他一向不太信这些,可是,死到临头了,就算是信了一次,好像也不会吃亏。
那就,跟着他们走试试吧。
大不了,再回来就好了。
可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安提亚闭了闭眼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站在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接着俯身吻了吻小狼苍白的额头。
他想,可能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会有人代替他去拥抱,去陪伴。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可他更不想要另一个,乌晓辰从此形只影单的结局。
人要学会选择,尽管两个选项他都不喜欢。
安提亚叹了口气,病灶处再次传来疼痛。
他压低了声音:
“晚安。”
——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这群跟踪了安提亚好几天的黑猫就好像是有组织有纪律一样,齐齐地翘着尾巴,带领着安提亚朝一个方向走去。
不仅如此,他们的分工还挺明确。前面的就只负责带路,后面几只则时不时回头看看,确定安提亚一直跟着他们。
不知道是过了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前面的黑猫终于不走了。
安提亚有些困惑地打量着面前墙壁上的一扇小门。
墙壁已经很旧了,颜色脏兮兮地看不清楚,甚至还有些砖块已经不知所终。上面的入口说好听点叫小门,说难听一点,其实只是一块破布遮住的墙洞。
这地方……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啊。
安提亚皱了皱眉。
最前面的黑猫扭过头来,短促地“喵”了一声。
夜晚寂静,猫叫声听起来好像也带上了人的情绪。
安提亚觉得,这猫就好像是在催促他一样。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将死之人,安提亚只打算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也不会介意什么危险不危险了。
他走上前去,犹豫着在“门框”的位置敲了敲。
下一秒,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好像从很悠远地地方传来。
“直接进来吧。”
安提亚愣了一下,接着抿了抿唇,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脚下的黑猫跟着他鱼贯而入。
帘子后面是一条很窄的廊道,两侧有暗淡的烛火在幽幽燃烧。廊道不长,安提亚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出另一面帘子,和被帘子挡住了一半的小木桌。
金色眼睛的黑猫簇拥着他。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久不见啊。又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了吗?”
安提亚:“?”
他没有开口说话。面对不确定的事情,保持沉默往往有利于获得更多的信息。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个声音接着说了下去。
“算了,我想你也应该听不懂,直接跟你说了吧。”
“你的爱人,是古埃及的战神。战神嘛,一般来说,戾气是很重的。”
“人的戾气重,最多是不好相处。神的戾气重,他身边的人,可就要折寿了。”
“你这病,归根结底,也是跟他在一起呆了太久的缘故。”
安提亚依旧没说话。这一切听上去太离谱了。
帘子后面的人就好像是看出了他的怀疑一般,突然哈哈一笑:“不信我说的?那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安提亚不由得一愣。
其实不用提醒,他自己也琢磨过这个问题。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有关“认识”小狼的记忆。事实上,他能想起的每一件事,都是和小狼一起完成的。
就好像乌晓辰从他生命开始,就在他身边一样。
可这不现实。
“对啊,不现实。”那声音哈哈一笑,“我来跟你解释吧。你在三千年前,就已经跟这位神明相识了。可是留在他身边,你最多拥有三十年的寿命。”
“但你没有离开。”
“在你第一次死去后,你不忍看他在剩下的时间里孤苦无依,于是你在转世之前找到了我。”
“你说,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取你能重新陪在战神的身边。”
“我问你,即使陪在战神身边的,不是真正的你,也可以吗?”
“你当时好像有些生气,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不过三天后,你又来找我,说是只要战神还认为陪在他身边的是你,那就什么都可以。”
“于是我重新为你捏造了一副躯壳。我将你那一世的大部分记忆都抽了出来,装进了一个猫型容器中。剩下的一小部分则随着你残余的灵魂一起,放进了新的躯壳里。”
“同时,我还把战神的,有关你死亡的记忆也删去了。”
“就这样,一个全新的你陪在了战神身边,而那个过去的你,则成为了这里的第一只黑猫。”
安提亚低下头,领头的黑猫也正好在仰头看他,两双暗金色的眼睛交错相对,各自凝望着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倒影。
“后来,新的躯壳也无法承受神的力量。奇怪的是,那个,‘你’在死前,居然又找到了我。”
“于是有了第二只黑猫,再后来是第三只,第四只……不知不觉,你一个凡人,已经在战神身边陪了三千多年。”
“而正如每一世的你所愿,到目前为止,战神从未承受过失去爱人的痛苦。”
“而现在,我要对你说的,是我对每一只黑猫都曾说过的话。”
“你有三个选择,第一,是离开战神,永远地离开,你的病自然会不治而愈。”
“第二,就这么死去,转世轮回,下一世,做一个普普通通,与战神再无半点联系的人。”
“至于第三嘛……呵呵……”
——
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清晨的缝隙洒在被褥上,留下一缕温柔的金色。安提亚被长期规律生活养成的生物钟所唤醒。他揉了揉眼睛,觉得喉咙处似乎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不过,只是转瞬即逝。
有些奇怪。
他没想那么多,侧过身,低头吻了吻还在睡觉的乌晓辰。他的嗓音还有些刚刚睡醒的沙哑。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乌晓辰迷迷糊糊地张开一只淡绿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敷衍地应了一声:“啊。”
然后调整一下姿势,把头埋进安提亚怀里,闭上眼睛,继续睡。
安提亚没怎么在意。他接着自说自话:“可是我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我生病了,还有很多的黑猫。”
乌晓辰懒懒地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脑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你不会生病的。”
安提亚突然一愣,接着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谁都没有看见,窗外似乎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
“平凡的人,为了神明化作黑猫形状的泡沫。”
“而我最后的奢望,就是要看到你幸福。”
「The End」
我同学说这不算he
你们评评理
猫想让狼幸福,目的达到了吧?
狼没有失去爱人,也挺好吧?
那凭什么不能算he(怒
第76章 番外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