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蕴所指是月延的退军路线。

当年初慎大帝初出茅庐时，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一地首领将手下大多精锐士兵带出，只留些残余部将留守本部，却给了初慎大帝一个偷袭的机会，她只引着三百人马闯入敌营，将那些残将剿灭个干净，那首领得知了本部被据，可偏偏当时另一支队伍对其虎视眈眈，待有了机会回来后，本部也早不是他的本部了。

而现在月延退兵，时要远慢于当初进军的，同时为了节省粮草分三批撤退，按照由弱到强，最精锐的那批最后离开。

与齐弈年现在对抗的，便是那批精锐，而其余两批也多半留意着从后来的敌袭。

“所以您想让我从前去偷袭第三等月延军队吗？”李平阳道。

那是最前面的批次，也是最弱的批次，她们全力关照着从后来的攻击，对若李平阳从前方而来，会杀他个出其不意。

王希蕴却摇了摇头，从前攻是对的，但不是第三等，指向了地图上的另一处，那里是第二等军队此时的驻扎地。

第三等虽最弱，却离大齐最远，很容易去得了回不来，而第一等太强，且第二等与其相距不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兵援助，风险也大。

只有第二等，她们自以为前后都有人保护，守卫必然更加松懈，且若是齐弈年进攻，二等军里会分出部分去援助一等，届时营中更加空虚，李平阳趁此从前袭击二等军营，加之三等与她们相隔甚远，远水也解不了近火。

是风险最低的方法。

当然王希蕴自己清楚初出茅庐，想的或许会有误，便先叫来了李平阳与她商议。

而李平阳在听完她的打算后微微思虑，而后深以为然，自是再无不妥。

既然如此，王希蕴便稍稍放下心来，向李平阳说了几处需要注意的细节，进攻她自然是不去的，不然还得分心来护着她，能做的也不过在事前多考虑一番。

李平阳将她的叮嘱一一记在心里，随即便回去召集她府上的杂役家丁，营中人都以为她是要回去准备葬礼，并无多问。

李平阳就这样悄悄出发了。

他们人数少，所带杂物也更少，很快便追上了退军的月延队伍和齐弈年所率军队。

李平阳谨记着王希蕴所言，始终跟在二等队伍外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绝不冒头，吃食也吃凉的干粮，绝不让人发觉他们的位置。

他们去的时间正好，等了一天，便听见了后方传来的金戈声，是齐弈年在夜袭。

李平阳夜视极强，她记着王希蕴的话，直到确定二等军队派出援助一等的那批人走远，在营中众人昏昏欲睡之际，猛然暴起攻下去。

他们穿了大齐军队盔甲，夜间本就看不清，加之那月延人是在睡梦中强撑着睁开眼的，一看来者模样还以为是后面的大齐军队攻上来了，第一时便被吓得逃窜，士气这种东西，一开始没有，后面也不会有了。

李平阳所率众人都是陈家府上仆从，在陈家少主与家主皆被月延所杀后满心愤懑，更是有人想要随军去为家中主人报仇，此时正有机会，刀剑挥舞得虎虎生风。

李平阳也是从小舞刀弄剑的，虽嫁人后少有机会，但底子还在，她身形较小，隐藏在人群中如野狼，一扑一咬间便要了人性命。

刀刃割破敌人血管，鲜血洒在她的面上手上，与之前丈夫的血落在她身上时完全不同，鲜血的温度直直刺激得李平阳兴奋起来，那团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火此时仿佛终于有了燃烧的方向，将月延二等军营杀了个片甲不留。

此战大胜！

但李平阳又嫌不够，她分了五十人留守这里清扫战场，余下人骑上月延战马向后攻去，与齐弈年军队形成两面包夹之势，虽然他们人少，但在齐弈年他们的正面攻势下，也足够吓坏中间的月延人了。

李平阳所率之人正杀在了兴头上，闯入月延军队正如狼如羊群，月延军队本就被齐弈年等侵扰得疲惫不堪，此时见大齐还有后手，不由生了退意，两方人马将中间得月延军队剿灭了七七八八，只有一支三十人的残余部队走着小道跑回了二等军营，却见里头早已不是自家人，而是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大齐人。

这一战几乎清灭了月延派来的军队三分之二的战力，且是较强的那三分之二。

而走在最前头的那批月延人得知消息时竟然已经时第二天清晨，得知后方的队伍基本被消灭干净后吓得魂不守舍，生怕哪天大齐的军队就赶上来将他们也连带收拾了，后续的路更是不敢停下，将时间生生缩短了一半。

说回前一夜，战事稍平后，齐弈年这才见到了这支像是从天而降的队伍的首领，一看到李平阳，他几乎是呆住了。

他本以为是手下哪个小将出其不意，已经做好回去之后褒奖此人的准备了，却不想竟是李平阳。

她怎么会在这里？！陈梧川死了她现在不是应该正忙着给他处理后事吗？！方才的队伍是她领的？她拿来的兵？！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李平阳看着齐弈年的表情，也深知是她妄为了，便先下马请罪：“妾李平阳参见游击将军，贸然行动还请将军责罚。”

齐弈年在马上看着躬身请罪的李平阳，一时心情复杂。

责罚？他，责罚李平阳？

谁不知道陈梧川驻守西疆，西疆十万兵马都由他统管，他本人对下仁厚，而李平阳身为他的夫人，说得难听一点，这十万人里一定每一个都认识李平阳，而有多少人听过他齐弈年名字的还未可知，更何况陈梧川刚死，李平阳又立大功，他是疯了才会想责罚李平阳。

想清楚后齐弈年翻身下马，亲自将李平阳扶起，开口第一句便先是：“夫人怎会在此？”

李平阳心道果然，王希蕴在离开前便叮嘱过她，若见了齐弈年，他问上为何在此后，必然要等个人多的情况下才能回答，虽然不明白为何要这样，但经历先前事宜，她已对王希蕴无比信任。

故而她期期艾艾起来，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撒，直到附近清扫战场之人都注意到了这边，她才哽咽着将先前对王希蕴说的“于公于私”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这话说得大义，试问在场的哪一个西疆战士没有受过陈梧川的恩泽，闻言都不禁泪洒当场，不由将从前对陈梧川的感情投射到了李平阳身上。

不愧是陈将军的夫人，竟然同陈将军一般深明大义。

恰此时，先前留在二等营的那伙人也前来回禀，只道是逃亡过去的月延残军均被控制住，更是在场人心中一振。

不愧是陈将军的夫人，竟然同陈将军一般料事如神。

齐弈年冷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收服的军心就这样被李平阳轻而易举地收了回去，一时心中不快却又无处发泄，还得笑着将李平阳带回营中。

幸好李平阳不过一介女流，陈家男丁也已经死光了，有了军心也无妨，否则还得想办法把李平阳也料理了。

“对了。”齐弈年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李平阳，“夫人是自己决定这样进军的吗？”

李平阳不疑有他，如实答了：“非也，营中王大人智勇双绝，我不过听其号令罢了。”

齐弈年一愣，随即又笑开，只是笑意很快便消散去了。

王大人，王希蕴，你可真有本事，本以为画不了画她便翻不出什么浪来，却不想一个女人，两百家丁你就敢撸起袖子跟上去，真不知这人是胆子大，还是纯粹没脑子。

可没脑子的人，能将战场上事料想得那么清楚吗？

齐弈年现在倒真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趁着她晕死过去而直接掐死她。

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对于月延军队余下部队也已回了月延，齐弈年等不可深追，便调转矛头去打了几个从别的城池撤离的军队，李平阳跟着，终于是将她的一身武艺展露了个干净，几场战役下来，众军士对她的印象也从陈将军的夫人变成了爽朗大方但杀敌不眨眼的李平阳。

待一行人回到誉城时，李平阳的威望已经隐隐有与齐弈年并驾齐驱的势头了。

齐弈年对此并不过多担忧，李平阳再怎么厉害，终究也只是个女人，他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兵权，而李平阳对他并无威胁。

故而战事之余，他分外倚重和尊敬李平阳。

王希蕴早早就听闻李平阳在那夜的功绩，在李平阳回城之时特意在城外等候，见到齐弈年与李平阳相处和睦也不意外。

齐弈年不会对李平阳产生危机感，所以李平阳跟在他身边是没有危险的，甚至齐弈年为了拉拢战士，会特意表现出对李平阳的尊敬。

现在看来，李平阳已经在军中积攒下了一档的威望，而她也完全不惧末了李平阳会在她和齐弈年之间选择齐弈年。

毕竟她手上，已经掌握了齐弈年害死陈梧川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