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蕴将探得的消息悉数告诉了姝好同延玉山,包括她对齐弈年人手安插在哪里的猜测。
“月延王在摩西山时伤势加重,回了都城后渐好,再次加重是狩猎的队伍回京。”王希蕴顿了顿,“我怀疑那个下手之人其实一直躲在狩猎队伍中,而并非月延王身边人,不过他身边人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排除,所以你们留下后要好好查探。”
“月延应该很快就会来信请我们去都城,我们只是走个过场,重点还是在你和延玉山身上。”
王希蕴看着自信满满的延姝好,又叮嘱了一遍:“我只求您一件事,保护好书同。”
延姝好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那丫头又不是傻子,至于你次次都这样放心不下吗?”
王希蕴讪讪一笑,文书同还不傻啊。
她又想起什么,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疑惑在心里的问题:“可既然姝好姑娘一定要带一个人,为什么要带书同而不是金铄?他不是您的儿子吗?”
姝好原本还算平静地神色在听到王希蕴这样说后登时绿了脸:“谁说他是我儿子了?”
王希蕴张张嘴,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给人家姑娘安了个那么大的儿子,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听姝好继续道:
“我才不会生孩子,我日后是要做月延王的,生孩子那样危险的事,怎么值得我一个王去承担这份风险?”
姝好说得理直气壮,王希蕴刚想反驳,一国之君怎么能没有自己的血脉,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一国之君是国家里最金贵的人,而女人生孩子又是九死一生鬼门关里走一遭,若是在生产途中遭遇什么不幸,或被人动了手脚,那岂不是太过危险?
男帝还得遭遇刺杀或中毒才会面临相关威胁,女帝若是要生孩子,简直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况且若是没生下女儿,一胎又一胎,那跟只能传宗接代有什么区别。更不用提怀孕和生产后对身子和心情造成的影响。
如此看来,女帝生子简直得不偿失。
王希蕴从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姝好点醒,登时有些毛骨悚然。
“你说得对,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初慎帝在时,没有改变这一点呢?”她有些疑惑。
姝好摇摇头:“我也不知,亦可能连初慎帝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她是第一个女帝,也是第一个开创女子掌权国家的人,没有人给她做范本,也没有人教过她生孩子是那样危险的一件事。”
但这不代表她不伟大,相反,她走过的每一步,都有后人跟在后面,反复思量,反复斟酌,反复修正。
月延会越来越好的。
不知怎的,王希蕴万分相信这一点。
翌日清晨,一份书信从月延而来,上面写明五日后月延王延格珍会接见他们,今日下午就会有人来引他们去月延都城,得知此消息周存与贺宇有些紧张,特意拿出了自己带来的最好的衣裳。
王希蕴心中也不轻松,只是装模作样了一辈子,这种时候也松弛不下来了。
接他们的是三位人高马大的月延护卫,月延人长得高,马也壮,拉着两辆马车,连上去都有些费劲。
好不容易几人上了车,还没坐稳便听外面人一甩鞭子,那车便骨碌碌跑了起来。
王希蕴抓着车壁,倒还稳当,姝好却抖了抖腿差点摔下去,多亏王希蕴眼疾手快才将她捞回来。
“待我成王,必然要好好教教她们怎么驾车。”姝好惊魂未定,白着脸抱怨道。
王希蕴没应,使者的待遇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本国实力,尤其是交战期间,从这几个月延人对她们的态度中能看出来,前段时日月延和大齐的争斗中大齐并未占据上风。
……时遇,齐弈年为什么骤然又开始针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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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遇这段时日过得不顺畅,很不顺畅。
月延来袭来的猝不及防,若不是有陈玉戈提前派兵应对,只怕月延军队三日便可攻入琅城,他奉命率兵前来与陈玉戈汇合,这几日驻扎在战线上,挡住了月延的几次进攻,但每每他安排夜袭时,总会被月延人发觉,次数多了,他难免怀疑是否有人在背后搞鬼。
胶着不下之际,便听闻皇帝派了和谈使团前往月延,看能否消弭误会,化解战事。
这几日战事稍停,时遇正在营中巡卫之时,却听左右来报,说和谈使团已踏入月延境内,他顺嘴问了一声里头有谁,却不想听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谁?谁去和谈?
时遇只感觉连战几日的疲累都没有这个消息让他来的惊惶。
他的便宜妹夫,带着姝好、王希蕴,一同进了月延京城?
不用动脑子他都能想到这行人做决定会多么莽撞。
可木已成舟,他再不放心,也只能由着和谈队伍入京,心下自责之余,又疑惑为什么王希蕴会来到此处。
延玉山身为月延与大齐的和亲桥梁,这个时候出面是合理的,虽然他并不觉得凭延玉山能缓和两国的关系。
而姝好既然对月延王位虎视眈眈,此时前来打探也无可厚非。
可王希蕴呢?她是自愿来的,还是皇帝逼她的?
王希蕴虽行事随性了些,却不是不计后果之人,相反,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周全详备的计划,就算被皇帝派来非她所愿,一路上也足够她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时遇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王希蕴可能做了哪些准备,而自己又能如何配合她。
一个好的打手,可不能挨一鞭子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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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王希蕴等人路上行进了两日后抵达月延都城,在驿馆内略作修整沐浴便被带到了宫内。
相较那三个对他们不假辞色的迎使兵卫,皇宫内对他们还称得上有礼,并无苛待。
大殿之上,延格珍坐在最上首。
这段时日她忙着处理边疆战事,又要分心准备先王遗事,还要防备着延海山背后官僚使的绊子,虽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位置,看起来却比从前要疲惫许多。
在她下首是现在月延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延海山,王希蕴第一次见她,却着实吃了一惊,这女子长得比寻常大齐男儿还要高,剑眉英目,皮肤黝黑,延格珍本就是她见过最威武的女子,这延海山却比延格珍看起来要强悍得多。
王希蕴看了看延玉山,再看看延海山,明明是同母同父的亲姐弟,样貌上却完全不相像。
她打量的目光游离在王希蕴一行四人的身上,王希蕴与延玉山还好,贺宇和周存却被看的两股战战。
王希蕴微微上前一步,挡住后面的两人省的再给她丢份,躬身行了一礼:“大齐使者拜见月延王。”
延格珍还记得王希蕴,见到她和善地笑了笑,吩咐人给他们赐座。
待双方各自就坐后,延玉山率先开口,他们出发前,皇帝特意嘱咐,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化解两国之间的误会,最好能劝得月延收兵停战。
虽然王希蕴觉得还没正式开打就遣人来和谈未免有些未战先怯,但这在某些方面确实方便了她与延姝好的计划。
只是延玉山还没说两个字,延海山便打断了他,她抱臂靠在椅子上,声音不大,但一开口便将延玉山彻底压了过去。
“去了趟异国,难道回来忘了你的家乡了吗?”
延玉山被她呛得一僵,没有理会,调整状态继续按着先前的说法,表明这其中定有误会,两国的和平来之不易,还是不要轻易打破了才好云云。
延玉山每说一句,延海山就呛声一句,说到最后延玉山已经面皮涨红摇摇欲坠,延海山犹嫌不足,冷哼道:“男人是真的养不熟,才去了齐国过久,就已经学会对着自家人龇牙了。”
王希蕴看他一眼,实在不忍,刚欲开口替延玉山解围,却听见贺宇义正词严道:“月延将军未免太过目中无人,驸马为了两国百姓安居和平前往大齐,而今又为了消弭误解再度回到故土,你身为驸马亲姐,非但不能理解体会他良苦用心还出言讥讽,实在可恶。”
他又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延格珍:“月延王而今身处高位,必然更能体会百姓得一隅安稳有多不易,话说的难听些,真要打起来我大齐未必会势弱,从前齐将军只率两百人马便可歼灭尔等两千骑兵,便可见两国战力差距,如今前来,也不过是为了百姓民生,不叫战火流离。”
延海山闻言冷哼一声,正欲开口,却听延格珍厉呵道:“够了,朕还在这呢!”
被呵斥了,延海山也不惶恐,连告罪都没有,用方才看延玉山的眼神看了延格珍一眼,但到底没有继续开口。
延格珍也没再训斥她无礼,而是颇疲惫地看向贺宇,道:“齐使说得有理,但今日朕实在事务繁忙,还请几位先回驿站休息,待得空了再唤尔等前来商议。”
和谈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来我往半月都是寻常,王希蕴对此并不意外,况且此次前来得到的消息也很多了。
可就在他们退下时,延玉山却突然昏迷倒地,众人皆惊,忙将他抬至偏殿寻医查看。
王希蕴在人后静静看着她们忙碌,待到死活找不到解决方法,人也一直不醒时才适时开口:“我等此行带了一位良医,医术颇好,不妨让她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