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张远已经泣不成声，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在两个陌生人面前痛哭流涕。
王希蕴和时遇谁都没有安慰他，此时此刻，他们谁也劝不了他。
直到哭声渐歇，王希蕴才缓声道：“那你想要我们为你做什么？”
张远：“我要杀人者偿命，要他不得好死！”他说的果断，像是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只等着一个机会将其宣之于口。
杀人者偿命，多简单多朴素的要求。
可哪有那么容易呢？
不论如何，“我们会好好查探这件事，只是你不要持有太大希望，万一到时候达不到你的愿望，也不会太过于失望。”王希蕴坐起身来，认真道。
张远自是无不满意，能有两个人能相信他，愿意听他讲话，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王希蕴着先前接他来的人好好地将人送回去，而后看向垂眸深思的时遇。
“你怎么看？”
时遇道：“还是先查验一番那个林千祈是何人物，还有那件事，张远既然说被大肆宣扬，那必然有许多人听说过，待消息收集完全后，再做打算。”
王希蕴点点头，时遇的做法并无不妥：“只是，你怎么突然肯认认真真听张远说完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愿意帮他去调查这件事。
时遇瞥她一眼，语气不冷不淡：“我说了，一切等调查完再做打算，我只是怕你被花言巧语蒙蔽了，况且现在我也没有完全相信他。”
嘴硬得很。
王希蕴撇撇嘴，不再逗他。
时遇的人消息来的很快，第二日这个林千祈的信息就尽数搁在了两人的桌上。
他虽姓林，但林家本家并不在淮州，他不过是个偏了很多支的旁系，每日靠着林家的威势和几家分家来的铺面充大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家中也的确如张远所说有五六房小妾，大多被他抢占来的可怜贫苦女子。
去年八月到如今，他举家搬家了两次。
“一年不到搬了两次家？”王希蕴看着这个消息挑了挑眉。
第一次是去年八月，从北街到梓巷，第二次是十一月，从梓巷到西街。
梓巷……
“据他所说是赚了大钱，得了本家的青眼才搬的家。”时遇也注意到了这点，找了找他是如何得到所谓的“得本家青眼”，“没有消息。”他皱着眉。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这里有些古怪。
“梓巷就是当初彭远山在淮州时所居住的街道，这两个人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呢。且这林千祈在十一月搬离了梓巷，与彭远山也是同一时间，这未免太过巧合。”王希蕴摇着扇子，“我妄言一番，林千祈一定知道些什么。”
“光凭巧合可不能下定论。”时遇淡声道，王希蕴听得不高兴：“你怎么回事。从昨日起你就处处给我脸色瞧，再有什么气到现在也该泄了吧？”
时遇闻言瞪大了眼：“我哪有……”
还未说完便被王希蕴打断，她拿扇子指着他的脑袋：“有气也不许撒，这个林千祈有问题，你得同我一同去会会他。”
时遇失笑：“你可还记得明日我们就得动身去江穆了？”
这两日青司的人为调查彭远山的疑案，在梓巷彭远山旧居翻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拿来他的卷宗也并未在里头找到什么不妥之处，为继续调查，青司余下人便决定去江穆，也就是彭远山卸任后报上的居所。
总得查出来，人是什么时候没的，尸体又在哪里吧？
王希蕴沉默，的确，江穆既然作为明面上彭远山得养老之地，哪里一定也有不少可用的线索，可好不容易查到的林千祈，就这样放下那必然也是不能的。
“那干脆兵分两路，你去江穆，我呆在淮州，反正两个地方隔得不远，你动作快些说不定还能每天晚上回来一趟。”王希蕴越想越觉得可行，一点点完善着计划，“也不是所有人都跟着你，留下一两个人可供我差遣，步濯也留下，那样我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那你打算怎么去调查林千祈？”
“那倒还没想好，不过时间宝贵，我是真的觉得这样可行。”王希蕴认真道。
时遇默了片刻，他哪里不知道，王希蕴这样说，那便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再怎么劝都劝不回来的，而且冷静分析，这也的确是最好的一种方法。
“好吧。”他认输道，“便依你所言，明日我出发去江穆，你留在淮州，我与刺史打个招呼，让他一应配合你。”
“不。”王希蕴摇摇头，“起码现在，不要告诉崔故。”
时遇很快明白过来：“你是担心林家和……”
“以防万一嘛。”王希蕴笑笑。
时遇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我带人离开，尽量每日回来一趟与你通信，你万事小心，切不要盲目冲动，有应付不了的事就先放着……”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第一次出远门的父母叮嘱独守在家的幼童一样。
“好啦。”王希蕴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没成事的孩子，难道还不懂这些道理吗？”
“你也不比没成事的孩子好多少。”时遇瞪她一眼，张了张嘴好像还有别的话想说，王希蕴怕他唠叨，赶忙赶他离开：“行啦，早点睡吧，明天可还有好多事呢。”
时遇无法，只得憋着口气离开。
第二日起来时，时遇等人已经离开了。
王希蕴下楼，留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刘涛，一个便是那天清晨问她和时遇是什么关系的男子，名叫沈任，听闻曾经在京城边郊的某个书塾教书，只是不知后来怎么进了青司。
王希蕴总觉得他不太喜欢自己，两人自那日在溪边的交流后再没有别的沟通，今日不知是怎么被选中留在了淮州。
难道是抽签吗？
那他运气还真是不好。
见她下楼，刘涛率先招了招手，将碟子里剩下的早点朝她这边挪了挪：“这边的豆花竟然是甜的，我和沈任都不喜欢，您尝尝看呢？”
王希蕴：……
其实不告诉她这是他们不喜欢吃才剩给她的，会更让她开心些。
王希蕴接过来尝了一口——她也不喜欢。
“来碗面吧，吃完早膳我们就出发了。”王希蕴表情平静，实际上在忍着甜豆花那股奇怪的味道。
待面端上来，王希蕴才尝了一口，旁边刘涛就凑上来：“王客卿，您把我们留下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所幸淮州的面与京城的差异不大，王希蕴喝了口汤，将甜豆花在舌尖上残留的余韵冲下去，这才抬起眼来对着刘涛道：“去查一个人。”
“谁？”刘涛凑近了些，悄声道。
王希蕴失笑：“没那么神秘，一个叫林千祈的，我听说他和彭远山有些关系。”
刘涛点了点头，旁边沈任却突然开口：“姓林？”
王希蕴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你知道？”
沈任只说了那一句，又低下了头：“江淮首富，谁人不知。”
刘涛一旁听着他那样说，惊得嘴里的包子都掉了出来：“我们要去查这么厉害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希蕴嫌弃地看了眼那块掉在桌上的包子，微微偏了偏脸：“不是真的江淮首富，只是个旁支罢了。”
她简单地讲了讲林千祈的消息，而后道：“这人好色成性，我们要做的就是从他嘴里拿到当初他在彭远山家附近时所知道的事，还有他为什么要频繁搬家。”
王希蕴昨晚就想清楚了，她懒得与林千祈这种人多费口舌，最好的方法不过威逼或利诱，利诱她没钱，便只有威逼这一条路，所幸还有步濯跟着她，让事情变得很简单。
“我们得先找一个人。”王希蕴放下筷子，笑眯眯道。
是夜，红袖街周围人声鼎沸，彩灯高悬，笑语欢声交织成曲，红男绿女穿梭其间，热闹非凡，一派繁华。
王希蕴等早早落座雅间，为掩人耳目，她换成上了男装，惹得刘涛激动地摇沈任的肩膀，雅间内还坐着步濯，与王希蕴一同盯着楼下的动静。
“哟，林公子，您真是许久不来了~”楼下蓦地响起老鸨招呼的动静，王希蕴探出身子，见一青衫男子摇着花扇，迈着虚浮的脚步，面容还算俊朗，可由内而外都散发出一股颓丧糜烂的气质。
看来这就是他们恭候已久的“林大公子”了。
“步濯，去，盯着他。”王希蕴朝窗外处扬了扬下巴。
“是。”步濯领命而去，下一瞬消失在雅间内，引得刘涛又是一阵激动摇肩。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声鸟鸣，很快消失在招摇乐声中，王希蕴手中茶杯一落，对着另外两人笑了笑：“走吧，看来是得手了。”
他们一行来到张远侍人的房间外轻轻敲了敲门，很快房间门被打开，露出张远兴奋的发红的脸：“王大人！您快请进！”
地上躺着软成一摊泥的青色身影，王希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身后沈任蓦地开口：
“他不是林千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