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我还在怀疑，我们目前发现的这个组织，和杀害常风的那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昨天也听到了，与赵冬灼沟通的那伙人并不是很……”王希蕴想了个形容词，“靠谱。但杀害常风的杀手却下手利落做事干净，你不觉得他们之间割裂感很强吗？如果我们已经确定齐弈年和杀害常风的杀手有关系，而这群杀手的目标名单在楠起那里，那就说明齐弈年和楠起那群并不靠谱的人同样有关联。我不信齐弈年会将人调教成这样。”

“你的意思是，外面的那群只是齐弈年放出来的靶子？而他真正所用的，是幕后那群杀手？”时遇顺着王希蕴的思路道。

王希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还是有些不明白：“齐弈年背后有个杀手组织吗？”

既然这样，又何必将这个组织和反画神师牵扯在一起？反正他都可以想杀谁杀谁了，万一杀了一个不是画神师的人，外面的这层遮掩不就没用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摸着下巴久久地思考着。

半晌，王希蕴轻声道：“……会不会其实齐弈年背后并没有什么杀手组织，他只是在和这个反画神师组织合作，给他们找个机会，进宫杀掉常风？”

“那怎么解释这个组织里人与人的差距那样大呢？”时遇凝着眉。

“我画得画和师父画的差距也很大啊，一个组织里，总不能人人都厉害吧。”王希蕴摊摊手，勉强做了注解。

“像那样的杀手应当只是少数，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让赵冬灼这个手无寸铁之人来对我动手。”王希蕴推断道。

“可是这张名单并没有你的名字。”时遇将名单又看了一遍，“其实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上头都是遇害者对不对？”

“你想说赵冬灼在撒谎？”王希蕴下意识摇头，“他应当不至于……而且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我只是不相信他而已。你要是有机会，还是早早将他打发了才好。”时遇收起匣子和纸张，转身离开。

王希蕴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赵冬灼不可信，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罢了。

文书同，许清…她身边的所有人，从来没有真的背叛过她，她并不会处理这种事。

将消息告知青阁后应当还需淮州探明彭远山是否真的被刺杀，这一来一回得费一段时日，王希蕴心里有数，并不十分紧迫。

仿佛日子又回到当初她还在绘神楼做小画师，时遇未来找她，她每日忙着学习作画，玄音在膳房寻了乐趣，三餐都泡在膳房不出来，赵冬灼最开始两天看王希蕴还有所顾虑，后来见她教他作画不是说说而已，每日脸上都是灰扑扑的被压迫的绝望。

日子顺风顺水，直到时滢成婚的前一天。

第一位招得异域驸马的公主，时滢的婚事得了满皇宫的瞩目，宫里满是红灯彩绸，甚至各宫宫人都赏了条上好的红绸腰带，要婚事那日尽心装扮。

王希蕴早早将那柄扇子送了过去，上头是她画好的龙吉公主，时滢自然知道她的画有何意义，原本对她有些排斥，此刻也有些后悔，低着头半晌才道：

“从前那样说你是我不对，我不会用这把扇子的。”

王希蕴神情一松，她其实没有怪过时滢，尤其是在知道黛妃的过往后：“我知道，送你这个也不是祝你早生贵子夫妻和美的，而是日后若有什么意外，让你有个安心的底气。”

既然知道姝好的谋算，那日后时滢必然不免会牵扯其中，虽然姝好保证不会让时滢在其中受害，但凡事都有万一，拿一把神像，王希蕴自己也安心。

时滢不知道王希蕴所指，只以为她在说和延玉山成亲之事，她轻笑一声：“一个在异国他乡和亲，无依无靠的男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我并不怕他。”

话音落下，时滢仿佛想到了什么，倨傲的表情微微有些低落：“不过，幸好是月延。”

王希蕴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时也无言。

是啊，幸好是月延，一个女子唯尊的国家，这样两国和亲时滢才有机会留在自己的家乡，若是历朝历代那样女子出国和亲，那无依无靠的，就成了时滢了。

前途不明的女子，在这方面总会格外体谅和好说话，时滢拿起那柄扇子轻轻转了几圈：“我不会欺负他的。”

“……我想麻烦您一件事。”闲谈几句后，王希蕴想到文书同，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你说？”

“我有个友人，名为文书同。”王希蕴第一次说让人劳烦的话，说的有些磕绊。

“我知道她，呈上来的府医名单里有，她是你朋友？”时滢很快反应过来王希蕴想要说什么，“你想让我照顾她？”

“差不多吧，只是麻烦您看顾看顾她，不要让她出什么事就好。”

“那没问题。”时滢答应的很果断，照顾一个府医而已，这对她而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王希蕴送了扇，又为文书同铺了路，闲谝几句后告辞离开，安心等到时滢成婚前一日，准备好了明日要穿的衣裳，却不想半夜被人敲了窗户。

来人是谁这太明显了，王希蕴收拾的动作顿了顿，转而看玄音已经入睡，而后轻轻推开了窗。

时遇脚踩屋檐，一手搭在窗户上方，垂眼看着王希蕴轻声道：“我们得走了。”

“去哪？”王希蕴下意识问。

“淮州。”

“淮州？”王希蕴下意识重复，很快反应过来，“彭远山真的……？”

“嗯。”时遇动作不变，“陛下已经知道，但这件事不能公之于众，故而派青阁几人立刻前去查探，而你作为画神师，要一同前去从旁协助。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洛槐那边也已经说明，直接走就可以。”

他向她伸出手来。

王希蕴搭上，可心里还是有顾虑：“可明日就是时滢的婚事了，一定要那么急吗？”

时遇不说话，只是极有力地将王希蕴撑住，几个轻跃带着她落到地面。

王希蕴皱眉，她自己是很期待明日的婚事的，她拽住时遇的手，强迫他停下，又问了一遍：“一定要这么急吗？”

时遇回身，目光寥落地看向王希蕴，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王希蕴就明白了，时遇哪里是不想去，哪里是不想看妹妹新婚时如何打扮的？他纯粹是因为害怕，不敢去而已。

时滢怪他，他自己也在怪自己。

王希蕴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大喜的日子，我去做什么呢？过去了除了惹得她不开心外还有什么用处？反正东西都送过去了，人还有什么过去的必要呢？我去了又不会让她的婚事更如意开心。

她也想到了，时遇问了自己这么多问题，才下定决心不去的。

“走吧，路远着呢。”不去就不去呗，无意为难他，王希蕴反客为主，拽着他往前走。

车马都在外面备好了，比之前去楠起要多了几辆，几个男子正在车马上上下下，搬运着东西，王希蕴一打眼，见着好几个熟面孔，想来都是青司派出来要一起去淮州的人。

听见声响，几人转过头来，却见两人牵着手一同从宫里出来，瞧见他们略有些怪异的眼神，王希蕴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行为有多么亲密，有些害臊，却还是强撑着平静的神色，打算悄悄松开手。

可时遇却反手握住她，不顾众人惊异的眼神，带着她到最前头的那辆马车前，扶着她上了车，姿态谦卑，仿若随身侍候的侍从。

“你的物件都在车上，你且看看有没有少什么？少了的随时告诉我，我帮你去购置。此次前去的具体情况我明日告诉你，你不必担心，人齐了我们就出发，你先好好休息。”

说着时遇主动放下了轿帘，替她隔绝了周遭人好奇的目光。

王希蕴深呼了口气，平息了方才微微有些燥意的心思，转而打量这辆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马车。

这要比之前去楠起的那辆更宽敞一些，放着薄毯长枕，甚至足够她倚靠着休息，两个包袱搁在角落，打开一看，其中一个是换洗的一应衣物，布料剪裁皆是上乘，想来是时遇准备的，另一个更沉一些，搁了些笔墨，杂书，是用来防止她无聊的。旁边一张小几，上面放了杂食点心，没有比这更周全的了。

没过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稀疏，再然后，就是熟悉的马缰轻甩，毂轮滚动声。

时候已经不早，王希蕴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渐渐有了困意，扯来了毯子裹在身上，闭上眼没多久就睡去了。

再醒来时天还未亮，车已经停了，王希蕴打开轿帘，几驾马车都停在路边，此处好像已经出了城，道路宽敞应当是在官道上。

旁边没马车上没人在外面，几道呼噜声响在黑夜里，大家都休息了。

那时遇呢？

透过车帘，前头只有一道影影绰绰的影子，高大沉默。

想了想，王希蕴掀开帘子，裹着毯子坐到了时遇旁边。

“你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