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网侦组办公室亮满了灯,在座的组员几乎都在聚精会神盯着电脑,时而有人因眼睛酸痛有一瞬停滞,但很快又回归状态。
在这种人人紧张的氛围下,坐在中央办公位的人却越发随意起来。
榆思年敲完最后一个字符点击“发送”后便再次瘫回座椅上,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要说这会还真是够忙的,方贺翎那帮“真爱粉”引发舆论的本事可真不小,尤其到了晚上,一个个跟开了冲锋炮似的,铺天盖地在各大官微下发各种奇葩言论,光是处理起来都嫌麻烦。
除却这批人,还有另一批则是在举行网络起义,拿着网上所谓的“实证”,就这么按牢了几大市局“歧视女性”这顶帽子,对着官微就是一阵压倒性炮轰,把之前发布的帖子也炸了个遍,就连官微在别的地方下的评论都被轰炸了,当真无孔不入。
“我真是服了我操!”
隔桌在今晚发出第五次咆哮。
榆思年暗道句年轻,接着朝那桌的涂宏骅扔了包苏打饼干∶
“别嚷嚷了老涂,你再嚷,这些评论也不会凭空消失,我说你个跟了沈哥也有两三年的人,怎么连新人都不如啊,你看看小夏,人家处理的消息可不比你少,你看她叫了吗?”
“这能怪得了我吗?……”
涂宏骅单手接过饼干,拿牙撕开包装后就直接往嘴里塞,眼睛压根没离开电脑屏,说话时嘴边还在掉渣∶
“这群人也太魔怔了!什么事都能揪出来往男女权那块上扯,有些都是多少年前的案子了,就因为官微当时提了嘴‘凶手为女性’,这群人直接从下午五点抨击到现在!
唉不是、之前案情刚出的时候,我可没见过这阵仗嗷,受害人受苦的时候我也没见这帮人里有站出来说话的!”
“行了行了,你就是见得不多!”
榆思年给自己灌了口水,一副老练模样道∶
“这种情况呐基本就已经可以定性有人在恶意引舆论导向了,你要急起来,可就正中人家下怀了嗷。
再说了,人一旦上了网,很多时候不知不觉就跟着被人扯走咯,你真想怨也没用,人自个说不定都没意识过来呢。”
听她语气平淡,涂宏骅却是久久无法平复。
他们为了这些个案子几乎天天加班,沈队他们出任务到现在还没能回来,就为了早点破案、还被害人个公道,结果放网上这群人眼里,倒成了包庇犯罪的保护伞了!是个人都得气!
榆思年工作前几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涂宏骅虽在刑警队待了挺长时间,但面对网侦的活自然是难以立即习惯的,这会刚好让他深刻体会体会,体会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她又伸了个懒腰,偏头瞧见同样努力盯着屏幕工作的夏潇,便朝她也递了块饼干∶
“怎么样小夏?一下子来这么多工作量,不习惯吧?”
突然被叫到,夏潇短促“啊”了声,随即反应过来,接过饼干道了声谢∶
“……我还好啦,不过…确实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群众的这类言论。”
夏潇这会负责的是后台举报官微的内容,举报的ip来自各地,但举报原因无大差别,都是说官微带头搞男女对立,造成不良风气、或者阴谋论怀疑警方想以这次案件打压良心企业。
这种视角,指的大抵就是成为被群众批判的对象了。
榆思年摆出一副前辈样,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
“有些事啊,咱习惯就好,不用太较真,反正到了后边,闹的人自然而然就没了。
这里边大都是些跟风不嫌事大的,风头一过自己也就主动走了,咱也就更别提想等什么真相大白后得到道歉了,所以说啊,咱干好本职工作就行,甭想太多!”
夏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又挠了挠后颈,面上带着不好意思的浅笑∶
“其实…我觉得也算是件好事啦。”
她垂眸顿了顿,像是在措辞,接着在榆思年询问的目光下再次补充∶
“这么多人发声,说明很多人都能感知到问题,虽然重点偏了吧…但是这本身就是一个进步了呀,至少说明她们不是麻木任人宰割的。”
兴许是自己也觉得好笑,夏潇脸上蒙了层红晕,随后又继续埋头苦干。
榆思年却是觉得新鲜。
同一件事,有人能意识到其中的弊端,也有人能透过弊端硬是发现积极意义。
这两者都没错,那么剩下的就靠旁观人的主观选择了。
虽说涂宏骅的言论更实际,但夏潇的也没错,而且相比之下,她的言论更讨榆思年喜欢。
她笑着弹了下对方翘起的刘海∶
“不错啊小夏,平常看不出,你还挺有想法哈,再接再厉!”
后者将头埋得更低,键盘敲得发响,显然觉得是自己犯了蠢。
入夜的乡村道路凄清,偶有几辆货车驰过,余下便是持续的蝉鸣,时不时再伴有几下蟋蟀的鸣震。
晏景医靠在车门上,听远处传来脚步声,原先放在手机屏的视线上移,见沈衡翳领着几名便衣回来,手上还抱着个小孩儿——
是白天那个小姑娘。
他偏头看了眼车内好奇张望的女人,随即上前迎人询问∶
“怎么回事?”
沈衡翳显然是个不会抱孩子的,小姑娘在他怀里一个劲哭,瘦小的胳膊撑在他手臂上瞧着便难受。
晏景医又往他身后瞧了眼,几个年轻点的都在,眼神放在小姑娘身上、手上小幅度摆着动作,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但最后又都为难地放了回去。
……一群大老爷们哄不好一个小姑娘。
他略感无语,又把视线挪回沈衡翳身上。
后者显然也有些吃力,好在抱得还算稳当,见他看来,声音压低∶
“老邓…就是邓文龙,在村里逛的时候被人拦了,可能是孩子后妈什么的,说孩子她爹喝醉了,手上还拿着针管,小姑娘估计是好奇,拿起来就往自己身上扎。”
他调了调姿势,凑近更加低声道∶
“老邓反应,孩子后妈说针管里的是毒。”
晏景医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他说的人没在跟回来的警察里边,刚想开口,又被哭声打断。
小姑娘明显是哭累了,哭声断断续续的,应该是受了惊,偏生抱的人和姿势都不对,这才惹得她哭闹不止。
他叹了口气,伸手道∶
“给我吧。”
沈衡翳愣了一秒,也没挣扎,随即把人小心伸过去。
小姑娘看着怎么说也有四、五岁了,被刚才这么打横抱,该保护的地方一个没护,不难受才怪。
晏景医一只手撑起小姑娘的上半身,护好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又扶在臀部,让她好安稳地坐在自己胳膊上,随即轻拍着她的背,晃身轻声哄了几句,见孩子哭声低了才继续朝沈衡翳发问∶
“现在情况怎么样?我看人还没齐。”
“邓文龙去询问当事人情况了,他带的几个同志也陆续赶去,现在在现场收集物证。”
沈衡翳见晏景医三两下就把孩子哄好,觉得颇为神奇,但碍于场合也没问,即刻摆正姿态答道,而后他的面上又带了分愁∶
“举报信里提到的赌/博、卖/淫等情况,在凤飞酒吧里都能发掘出,但当地警方是否不管这点仍未证实。
之前我们碍于工作可能被阻碍,所以一直没查,现下倒是可以通过这个情况去探探。但这孩子肯定需要带到市里检查,可……”
他话未说完便止住了话头,而剩下的意思在场的也都能清楚几分。
他们的人手不够。
这里要留人调查是一定的,可小姑娘误注入毒品的事也不小,即使计量小不会造成毒瘾也不可轻视,必须要及时带回市医院检查。
而东都那边也早有催促派遣人过去的消息,他们刑警大队总共就这么点人,除非市里再派点人,或者李志君那边及时过来汇合……
碎石被碾压的响声在这时忽而传来,由远及近,同时带来的,还有众人再熟悉不过的警笛。
沈衡翳猛回头,一眼看到李志君半只胳膊搭在车窗上,看到他后还立刻挥手使了个眼神。
还真是来得巧!
沈衡翳笑骂了声,等车停下后上前∶
“过来怎么不吱个声啊?东都的人呢?留那了?”
“可不么!”
李志君跨出车门念叨道∶
“那人事儿是真多啊,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咱掺乎,我干脆就让他自个处理北宁那边的人了,反正他那边又不缺人。”
沈衡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想说明情况却又被对方打断∶
“老沈,这边就交给我了,你安心回市局听从安排。”
见他神色忽然严肃,沈衡翳明白定有内情,看了看附近,接着把手搭在对方肩上低头往车后边又走几步,小声道∶
“怎么回事?”
“嗐,我不是跟你提了嘴么,就溪谷县分局局长那破事儿!”
李志君倒是没他谨慎,直接大大咧咧用常音继续接道∶
“我干刑侦这么些年,最烦的就是两种案子,一是经济犯罪,二是职务犯罪。
经济犯罪就算有经侦那边帮着,基本还是会闹大,这职务犯罪又要公安机关又要检察院的,就怕那人还是什么黑暗势力的“保护伞”,那扫黑的事不还得我们刑警出力?又累又烦也是一不小心就牵扯出一大堆……
我就问你见过哪个职务犯罪,不是底下一堆小的促成了一个大的?”
“你是说,分局局长贪/污被抓的事只是个开始,就算那边已经交给纪检委和检察院了,可底下仍然还有一堆人要你们这帮忙找,所以刚好趁这个契机查?”
那就怪不得李志君会突然参与到赵想娣的案子里了。
李志君点头肯定,而后少有地放轻了声∶
“而且我的人早就注意到方龙集团的动静了,这集团吧,早年间就有钻空子、徇私舞弊低价折股的行为,近些年又这么高调宣传,很难不引起注意。
真要查出点什么,那方贺翎也估计只是其中之一,造出这么大个犯罪网,他一三十不到的小屁孩儿混里面能顶什么用?倒是方便了咱能钻空…只是啊……”
他话头忽而一转,开始扭曲音调凄凄惨惨道∶
“可惜我媳妇在家孤儿寡母的,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她的亲亲老公我……”
沈衡翳∶“……”
接近一米九的壮汉一副小媳妇样地抹泪哭诉,着实不是什么好看的画面。
他叹口气,明白警察家属时常独守空房的苦,忽而又反应过来问道∶
“嫂子生了?”
李志君闻言立马精神∶
“没呢,估计下个月就差不多了!”
他搓搓手一脸期待,竟还肉眼可见地带了些紧张。
“恭喜。”
沈衡翳真心实意道。
谁料刚说完就被对方猛拍了一下背∶
“真恭喜就赶紧滚回去办案!别耽误老子调查!你个单身汉无所谓,老子还想赶紧办完回去陪老婆呢!”
沈衡翳∶“……”
你大爷的……
算了。
沈衡翳吸口气忍住打回去的冲动,又与他交代了些事儿后,便小跑赶回自己那队。
要说晏景医哄孩子还真有一手,他才去了多久,回来小姑娘都睡着了,这会正靠在对方肩上呼吸均匀地吮手指。
沈衡翳低头给林郁青发了条消息,接着轻咳一声∶
“这边有李支队的人留下负责,邓文龙带的这组留下辅助,我先带这孩子去趟医院,余下的回市局待命!”
事实上余下的人不多,加起来统共也就凑了两辆人没坐满的警车,沈衡翳把孩子和女人安排在另一辆车上,自己则麻溜上了驾驶位。
车刚发动,手机便一震弹出几条消息,他看了眼,见是榆思年,庆幸现在车上留下的都是案件负责人,而后在发动汽车的瞬间拨去电话,接着点了免提。
对面接得很快∶
“喂喂?不是说好发微信的嘛沈队。”
“在开车,都是自己人,有什么线索直接说就行。”
榆思年噢了声,语气上带有几分不满∶
“受害人说的那串车牌号,我在东都找着了,但一直没在方龙集团附近沾边,倒是经常出现在另一家私企总部附近,我就去查了。
啧、这私企老总家的小儿子齐真吧,跟方贺翎关系还挺好,俩人经常在同时出现的公共场合聊天。
哦对,我这边好几个人盯着东都到湖西的监控呢,都发现这辆车多次出现。”
“行,那就继续盯着,还有呢?”
“还有就是,老李之前联系技侦那边,说打算在村派出所那装窃听设备,上级这会刚同意呢,我还想让你如果碰面能帮忙说声,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反正就他那头铁样,估计没收到消息也照装不误。”
这话倒是没说错。
沈衡翳笑了笑,见对面还未挂断电话,便就也没急着催。
“对了沈队,你白天交代的事吧,还真给了我一个启发。”
他一愣,反应过来说的是周来富一案调查人的事∶
“查到了?”
“查到了!呃…不过吧……”
对面犹豫了下,继续道∶
“我这查出来,这位女士在04年就因车祸去世了,就在湖西人民医院办理的死亡证明。”
沈衡翳眉头一皱,没注意到副座上的身形有一瞬僵硬,立即追问∶
“是谁?”
“湖西大学曾经的一名社会学教授,86年被咱们市局特聘为了犯罪心理顾问,性晏,叫…晏秦淮。
我在湖大的公开资料里还找到了她工作时的照片,也不晓得有没有用,已经发你了。
哦对,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她忽而又带上种耐人寻味的语气∶
“我又顺藤摸瓜查了一下,你猜怎么着?陈顾问和她之前师出同门!八八年那会他俩好像就一起下乡做过调研啥的,唉沈队,要不你去联系联系陈顾问?一切为了案子嘛!”
沈衡翳短暂沉默∶
“这事先放放。还查到些什么?那位女士有没有尚在的亲属、或者有没有子嗣?”
榆思年又是短暂卡顿,而后道∶
“暂时没查出,也有可能也是被刻意隐瞒了,不然她总不可能自己办理的死亡证明,你说对吧。”
听对面没再说话,沈衡翳又握了握方向盘,思索道∶
“这条线索断了,那陆坤舆那条呢?有没有亲属尚在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座位被撞了一下,随即传来郑伸的惊呼∶
“青阳你没事吧?!安全带这不绑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撞上了?!”
而后又慢慢从后方传来陆青阳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没、没事…你们继续。”
沈衡翳见人没事也没多说,倒是副驾上的晏景医偏头不知意味地扫了后头一眼,但很快又转了回去。
“陆坤舆那边…好像本来是有的。”
沈衡翳不解∶
“什么叫本来?说清楚。”
榆思年支吾道∶
“他九零年的时候被当地派出所辞退了,他老婆可能受了刺激,流产了,之后有没有再怀上我目前还没查到。”
九零年…也就是周来富入狱那一年。
直觉告诉沈衡翳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他吸了口气,稳定住口吻后道∶
“知道了,有什么新线索之后再联系。”
对面应了声后便将电话挂断,冰冷的提示音在车内响了几下便隐入沉默,车上几人此时像是有种奇怪的默契,都没再开口说话。
沈衡翳莫名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这种诡异尤其来自副座的晏景医和后座的陆青阳,这俩自上车后就出奇沉默,但总感觉是有什么话欲说不说,只有郑伸是单纯没话问。
他顿了顿,还是挑了个人开口道∶
“晏顾问,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你一直在翻手机,看什么呢?和案子有关?”
“嗯。”
晏景医淡淡应声,又觉对方不会因此如意,于是又道∶
“李支队发来的现场照片、还有方贺翎的个人经历,前者可以进行简单的心理画像,后者能呼应,对之后的判断也能有所帮助。”
“是嘛,有什么发现?”
沈衡翳刚起些兴致,而后便被对方泼了盆冷水。
晏景医搭在车门上的手轻敲了两下,不含情绪地回应∶
“认真开车。”
沈衡翳“噢”了声,仍没死心,不过晏景医应该也是没打定主意真的什么也不说,只是停了会又继续补充∶
“方贺翎的嫌疑尚未得到证实,目前研究太深并不是明智选择。并且,单从现场情况来看,夏图南的坠楼案里他应该不在场、或者说没有直接参与其中。”
干刑侦的如果久了,或多或少都能积攒些经验,例如现场勘查时可通过分析现场痕迹,从而分析出嫌疑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经验丰富的甚至能分析出其文化、经历,生长环境等。
而晏景医重点研究的就是这个,也就是公安系统讲究的心理痕迹。
沈衡翳刚想开问,可视线才从路上偏移几分,转而就被晏景医一记警告性的眼刀看了回去,心有余悸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异样。
虽说从交通安全上讲注重这点很重要,但怎么感觉这人好像格外注重?
他抿了抿嘴,还是想再多问一句,还问出声,对方便用带上股莫名安慰意味的语气道∶
“心理画像牵扯到的现场细节太多,不免要配合现场照片,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
说的也是。
“还有就是,”
沈衡翳刚想点头,又听晏景医再次开口∶
“后面那位女士精神方面应是出了问题,我用基础证明问题问了,都没达到普通人范围线,回去后需要花时间检查检查。”
沈衡翳“嗯”了声,毕竟那位女士的口供如果有效,那会是个很好的证据,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倒是后座又传来动静,陆青阳语气古怪地问∶
“冒昧问一句,我们不是来查赵想娣的案子么,跟刚刚电话里说的那什么社会学教授、还有陆…陆……啧,陆坤舆,有什么关系?”
难得听他说话这么礼貌,沈衡翳笑了笑∶
“这事说来话长,你目前就当是我们好奇英雄风姿好了。”
“英、雄…”
他听陆青阳低声重复了句,分明只有两个字,却还是被他挨个咬着般念过,随即发出声短暂轻嗤,也不知作何意味。
不知是否为错觉,沈衡翳总觉得一趟车下来,附有心事者多了大半。
医院门前光线昏暗,红十字的灯光铺洒在地,映得潜苓面上也染上层红。
她坐在楼梯旁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望着人来人往正出神,忽而感觉肩上一重,抬眸瞬间下意识要起身∶
“林队?”
林郁青却只是把手搭在她肩上,没让人起来,接着自己也靠着并排坐下∶
“沈队先前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这会差不多也该到了,这一天的辛苦你了,等人一到,你就先回去歇歇吧。”
潜苓点了下头,随即又把半边脸埋了回去,轻轻道∶
“不辛苦的。”
她听林郁青半晌未说话,但感觉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仍未移开,内心挣扎片刻后还是移目朝旁边看了看——
林郁青正以同样的姿势偏头看着她。
“…林队?”
“嗯。”
林郁青淡淡应了声,见对方未说话,继而肯定道∶
“你心情不好。有心事?”
潜苓一怔,下意识想反驳,刚脱口一个“没”字,便被林郁青真诚的眼神看得默默咽了回去,随即低低地应了声“嗯”。
“但没什么的!谢谢林队,我自己能处理好!”
刚应完声,她又很快摆手补充。
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小情绪就麻烦到林郁青,况且…林郁青也是跑了一天,论累,对方绝对比自己更多一筹。
自己也不过是在医院待了一天罢了……
她垂眸不自觉想下去,一旁的林郁青只是看着,思索片刻后没再提起这事,只是双手往后一撑,看着天空语气不咸不淡道∶
“我刚上岗那会儿啊,局里接新的同事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算数好不好。”
潜苓偏过头,见林郁青眸中神色微动,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位雷厉风行的副队脸上看到这副模样,不禁生起新奇,不自觉靠近了些。
林郁青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又在感知到对方起兴趣后又小幅度将脑袋凑近∶
“我那会新上任,不理解什么意思,就如实回答了句‘还好’,谁曾想他们就直接把我分配到了内勤,丝毫不过问我的能力。”
好熟悉的流程。
潜苓微微低头,清晰意识到她刚进来时也是这么被安排的。
这事放她自己身上,可能还会自我安慰说这是在培养工作能力,可放林郁青身上,她只会下意识觉得这是在毫不过问便大材小用。
毕竟像林郁青这样的人,无论从体能还是侦查能力,都丝毫不逊色于如今市局刑警行列前列的男警,饶是沈队,如果见是林副队发话,再急也会静下心听。
她还以为,像这样的人在局里的待遇应当会不同的。
潜苓想到这,又迅速自我否认——
可是,如果待遇真的不同,又怎么会在能力毫不逊色、甚至还更年长经验更丰富的情况下,却仍只是在当大队的副队呢?
其实原因无论是她还是林郁青,心里都肯定有数。
她不禁叹出口气。
被社会默认的职场歧视往往是最要人命的。
潜苓惋惜的同时又不免自忧。
连林郁青这样的能人都得熬这么些年才有起色,那她这种连拼命追逐都只堪堪够过一角的人,又该熬多少年?
——十年、二十年……亦或是一直到退休也不行?她不敢想。
夜晚医院门前的人们依旧行色匆匆,路过时难免带起阵阵微风,将她额前碎发吹起,却又被一阵温柔触感掩回。
潜苓一滞。
林郁青的手上附有层枪茧,触感有些粗糙,同时带些暖意,就这样轻轻覆在她额前,随后又顺着揉了几下∶
“放宽心,我听小郑说过,你平日工作严谨,审讯时也句句问到点上,虽说他比你多一年工作经验,但也自认有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
潜苓听得面色微红,其实在刚入岗那会,她就听说过林郁青的威名,也自然而然将她这样的女性作为工作榜样,就连审讯时也会不由模仿起她的模样,时间长了,连她自个都能在局里听到有人笑称她是“小林郁青”,又何况林郁青本人呢。
即使是好话,可面对形容词本人,她还是会难免感到尴尬……
好在林郁青并未提起这点,只是又伸手理了理她被吹乱的发丝∶
“如果想出任务的话,其实可以直接和沈队说,他这孩子…咳、我是说,他这个人其实只是性子直,你不直说的话,他也只能感觉到情绪,没法解决。
你要是说了,只要不是太危险的事,他都会答应。”
林郁青论上岗年岁,是看着沈衡翳任职的,自然对对方更为熟悉,况且她也不是会拿善意谎言来安慰人的性子。
潜苓不疑有她,但出于被看透心思,话到嘴边也只是面色泛红地点头道了声“谢谢”。
见她面上放宽,林郁青才松心起身,又伸出手将人牵起来,暗想时间应当差不多了。
果然,两人刚起身不久,熟悉的警笛和警灯就从路□□替出现,两辆警车相继停靠——
沈衡翳率先从头辆车跨出,又迅速转头在后辆车上接下一个小孩,略显笨拙地抱着朝这边打了个照应,接着朝身后示意∶
“小潜!你先带后面的女士去精神科检查!”
作者有话要说:一修记录:
2023年9月9日,二案第九章一修。本章主要修改的是分段问题,以及少许同义词的变化,无伤大雅,且对剧情影响无影响。
以下是初写时的作话∶
一案05里,李志君第一次出场的时候就说了溪谷县分局局长的事。
终于能写晏顾问哄孩子了hiahiahia()快乐圆梦。
这个梦在去年儿童节之前就一直存在,但是我懒再加上时间给当时晏顾问的生贺了,所以一直没写,能在正文里写是我的福气【幸福逝世】
晏顾问前排引用语句提醒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日常求评哇,真的很需要讨论剧情的评论呜呜呜【抹泪】
这里补充一些人设之类的,林郁青31岁,公大毕业,身高176,其实戏份比较多的配角我一般都想好这些比较细的设定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