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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凤凰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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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沈队,一组已经分批进入,安排在附近观察的弟兄也都准备就绪!”

邓文龙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入,沈衡翳靠在车上,见副座的女人有转醒的迹象,压低声音道∶

“收到,你先在里边观察,有什么动静及时联系,我待会就进。”

听到对面回复后,沈衡翳才收声。

林郁青打探到的消息确实不假,他在六点便安排人去蹲点,果真在七点一到,凤飞酒吧便准时开门,丝毫不带拖延。

并且在那不久,陆续会有车辆停靠在村前,里头下来的人,既有熟练进入酒吧的,也有观望半天才决心进去的,应当有熟客与新客之分。

据邓文龙所言,凤飞酒吧一经营业,就有两列穿着清凉的女性站在门口,只要是异性,无论对方的着装与年龄,一看到便会争抢着上前,抱住部分肢体就把人往里带。

至于内部如何,除了等待消息外,他个做领头的必然是不可避免要亲身体会。

沈衡翳用手指轻敲着车门边沿,而后朝里道∶

“时间差不多了,郑伸、小陆,你俩先分时间进去,记得装游客装像点,到里边后克制好自个。”

“放心吧沈队,咱们可各个都是根正苗红新青年!绝不会在工作期间知法犯法!”

……谁担心这个了!

沈衡翳听完郑伸这一趟话,不禁心累。

他当然不担心自己队里头的小年轻会因为这种事误入歧途,相比之下,因为酒吧里出现恶劣行为、导致小同志们见义勇为,从而暴露自己身份的可能性更大。

而对于这点的担心,同样适用在他自己身上。

照这样一想,陆青阳反而是目前他顾虑最少的。

沈衡翳侧目看着座位上神情冷漠的人,许是注意到投向自己的目光,陆青阳缓缓开口∶

“我还是想问,既然已经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我还有必须去的必要。”

对于这一疑问,从方才制定任务的时候就一直存在。

用陆青阳自己的话说,简单概括起来就是∶

他个学犯罪学的,主要也只是理论上的东西,比起实践性内容,还不如让给晏景医这个学犯罪心理的去。

就算懂点犯罪学,可姓晏的终归也只是个犯罪心理顾问的事实假不了。

谁料晏景医倒是给自己不下车找了个好理由——

受惊的女士需要专业人员的照顾。

这理由确实挺好使。

学过犯罪学的一定了解些犯罪心理,但不一定学过应用心理学,更不可能有专业的心理疏导。

虽然他有理由质疑晏景医也没学过,但决定权不在他手,因为沈衡翳明显是觉得这个理由合理的,当即便同意了。

不是、多他一个留下的能怎么着啊?他跟着去就能多什么线索吗?

况且,这破地方他真的一分钟都不愿回来看一眼!

没等他继续拒绝,就被郑伸半拉着拽出了车,边走边叽歪着让他多点工作积极性。

陆青阳被吵得没法,也只得连连点头。

他真的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上赶着要工作……!

见两人走远,沈衡翳也跨出警车范围,在一渠水沟旁踢土数着时间。

七月的仲夏总是日长,分明这会已七点过半,天边仍透着火红的光亮,余晖洋洋洒洒地挥落,罩在这座小村上,还很温柔地勾勒出柔和而又模糊的边线。

白日最后一阵微风从他耳边游过,伴随的还有几声清脆的蟋蟀声。

很美好的画面,除却跟着响的手机震动声。

沈衡翳掏出手机瞧了眼,竟是榆思年。

往常的消息,她都是能打字就绝不语音的,能让她直接打电话的,估计不是什么小事。

“喂?查出什么了?”

沈衡翳开门见山道。

“沈队,我先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把握十四天内解决姓方的那案子!”

榆思年语气强烈,显然不是单纯询问的目的。

“怎么回事?”

沈衡翳听对面深吸口气,随即传来道∶

“听着沈队,接下来的话虽然有点疯狂但说的都是事实!东都警方传唤方贺翎的新闻,在今天就被各大平台相继转发,前期还出现了严重控评和降热搜现象!

我上后台查了,控评的评论都是同个地儿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哪方干的!而且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这人有粉丝?”

“是,怎么了?”

沈衡翳皱眉。

十四天……隔离时间?总不会是还有人跑去东都闹吧?

“方龙集团官微发文了,明里暗里内涵咱们警察乱冤枉好人,平白让他们公司人员受苦。还有人登陆了方贺翎本人的微博,以他的名义让他们不要担心,称正义属于每个无辜者。”

榆思年啧啧称奇∶

“接着他所谓的粉丝就恼了,各种为他们的‘好少爷’发声,直接跑东都官微那吵还不止,咱们这四座城市的市局官微都被控了评!

我认识的宣教人都被闹得不行,到处联系官微,让他们发布合理声明,那键盘都快敲出火花了!

而最最重的重点还在于!”

沈衡翳听对面传来重重敲击桌子的声音,而榆思年每敲一次都会连带着段话∶

“我怀疑,有人在恶意带节奏,把风向全都带偏了!一度往男女平权、贫富差距上带,愣是半点没提姓方的可能坐实的干出的事!

还有,榆薇那边果然也来掺乎了,本来有关方贺翎的负面言论已经被压下午来了,结果又被榆薇强行抬上热度!哦对,还挖出了他在外国留学时留下的黑历史,这算是和方龙直接杠上了。”

这会说话的都是自己人,榆思年难免带上更多主观情绪,说到榆薇后段还带着喜悦,而后又耷拉下来,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

“可惜啊,榆薇翻出来的热度,目前依旧远不及被重新翻出的方贺翎做的慈善事业,刚整出点水花就又被压了。”

她在另一头一边对着电话絮叨,一边翻着电脑∶

“总之呢,现在网民的风向,一种是偏向方贺翎的,说国内好不容易出现有良心的企业家,这么搞就是见不得人好,是在阻碍国内经济发展,并且一直在扒受害人身份,怀疑她上头有人,再接着怀疑警察是收了什么好处,然后开始骂咱们。”

她语调说到名字时刻意上扬,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又在后面顿时恢复原声,情绪显然∶

“另一种是偏向受害人的,但是重点偏得越发离谱,接着上升到国家社会黑暗,最后开始骂咱们。

总归不管哪种,都逃不了骂警察的结果,我翻了好几条,已经有多地所谓的‘正义人士’开始群聚而起义了,哦,还有许多自家小区没封控的,直接跑到东都、还有咱们这来闹,还真是……

呵呵,有点理智,但不多。”

榆思年在电话那头发出笑声,但语调冰冷。

沈衡翳也是颇为心累。

要说没人带节奏,他是坚决不信的,否则如何也不会降了案件性质。

这起案件,重点不在于性别、不在于资本,也不在于参与人员的身份地位——

这关乎的是基本人权的问题。

如果连最最基本的人权都没有,又谈何什么平权。

他干巴巴开口∶

“所以说,现在的网络局势对警方极其不利,起码为了安抚民意,我们也要加快办案速度,对吗?”

“是这样没错。

周中正那案子我们也因为办案时间过长,被贴上个‘警方无能’的标签,也怪不得那段时间顾局的脾气这么火爆,他老人家最担心的就是被民众失望。”

口碑倒无所谓,怕就怕在会失了民心。

人民警察失了人民,那还算得了什么?

沈衡翳抿嘴看了眼远处的天,太阳仍探着几分面,但不久便又拉来了细微暮色。

“还有什么吗?

……抱歉,我目前没有时间可以给你平复心情。”

榆思年其实早就被网上的失智言论荼毒惯了,早就练就了一目十行面无表情、情绪毫无波动的能力,但一旦和同伴吐槽,依旧会忍不住动气,闻言也是又深吸口气,稳住声音道∶

“有,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当年查周来富案子的有位女士吗,我调出了当年在市局工作的女同志,大都退休了,有几位已经去世……

我查过了,都是自然死亡,包括退休的都有家人或本人可以联系,至少她们都没承认。”

难道不是警察?

沈衡翳用脚磨了磨地上的石子,沉思片刻∶

“除了有编制和具体职务的民警外,能不能查到虽然是别的职务、但同时能参与警方工作的?就比如像陈竹松那样,主职是教授,但还是能以警务人员的身份参与办案。”

“行,那我加个班。”

榆思年叹口气,身心俱疲地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又补充道∶

“林姐今个下午就回来了趟,在审讯室待了半天,这会刚出来就又出门了,说是去医院,估计是去看受害人吧。

小姑娘挺可怜的,网上一帮妖魔鬼怪在对她进行阴谋论,我和小潜说了,能避免就别让她接触手机。”

医院吗?

沈衡翳把石子踢远∶

“成,知道了,之后有什么事就发微信,电话我不一定能接。”

听对方应下后,沈衡翳挂断,抬头见天还没完全黑,刚想回头,就见晏景医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

他一愣∶

“晏顾问?”

晏景医闻声也看去∶

“那位女士醒了,看样子有些紧张,我就先把盒饭给她,自己出来了。话说回来,沈队长,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有些面熟?”

沈衡翳点点头。

没记错的话,那就是先前郑伸找出的湖西市失踪人口之一。

而且是他认识的一名警察前辈的生女。

“还是得回去验证,咱们工作不少。”

晏景医应了声,随后又道∶

“心情不好?”

碰上这么多事,心情好才有怪。

沈衡翳别开眼,见远边最后一点暖光也逐渐降下,忽而生出一种和对方聊聊的心思,不自觉开了口∶

“晏顾问,网上现在对本案的评论,你看了吗?”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一天过后,网络风向却齐齐指向警方?”

沈衡翳堪称艰难地笑了下∶

“大概吧。也不完全是,相比之下,其实更不理解为什么他们的风向会这么整齐。”

整齐到就像是被人指明了方向似的。

他安静等待着晏景医开口,柔和的风将面前的菜苗吹动,似是在预告着夜晚的来临,又在同时,将晏景医轻言的话语一并带来∶

“我上大学那会儿,互联网飞速发展,网络用户上升趋势也迅速上升,随之带来的就是其中的弊端。

我们老师就以‘网民特征’为题,让我们写一篇千字论文,那会儿我借着舍友的电脑观察了几夜,倒确实有了点成果,兴许能给沈队长解惑?”

拿大学论文给他解惑,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对方真诚,又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沈衡翳无奈,但还是客气开口∶

“您请。”

晏景医却没立即说,只是从兜里掏出颗薄荷糖,边撕开包装边问∶

“沈队长,你觉得民众是长视,还是短视?”

沈衡翳未多加思索∶

“短视。”

所谓短视,简单概括起来就是只看表面。

就比如有一摊垃圾,它被镶上了金边、点缀上钻石,表面被修饰得完好无比,而短视的人便会只乐意去花功夫看表面,并且仅凭表面,就直接判断这是难得的宝物,未及深处便向周围大肆宣扬自己对它的认可。

可它本质上依旧是一摊垃圾,只是短视者在做出自我判断与选择后,便不会再去在乎。

同样的,如果表面呈现的是一摊垃圾,他们也会跟着大肆辱骂,即使有人愿意剖开表面看实质,那也只是少数的另一部分。

当代多数网民就是如此这般,他们的思路总是会被不自觉带着走,若是帖子说这是男女平权问题,那它就只是男女平权问题,帖子说扣押方贺翎是警方恶意为之,那就是警方恶意为之。

纵使真相尚未查明,不待你试图解释,这顶帽子就会被这么硬生生扣下。

晏景医点头认可∶

“是,民众是短视的。

同时,一天内仅凭几篇帖子,就引起了网民的轩然大波,而为他们口中所谓之‘正义’,进行对警方‘讨伐’的行为甚至从网络延伸到现实,这也说明,民众是易被煽动的。

那么这时候,问题又来了,沈队长,你觉得网络上的舆论,在当下局面看,最获利的是谁呢?”

要找最获利的,当然就是看本次案件在正常情况下,对谁会是最不利的。

沈衡翳很快答道∶

“方贺翎。或者说,整个方龙集团。”

目前网上言论最多的,是对受害人的猜忌、警方的质疑,其次才是嫌疑人。

方龙集团旗下好几家原创品牌都是吃人数的,除了产品本身尚可外,方贺翎这几年创下的辉煌和所谓“个人魅力”,硬是招去了不少买家。

方家集团家大业大,绝不至于因一人就严重亏损到根基不稳的地步,但如若方贺翎出事,也必然会出现失去大批顾客的现象。

哪家公司会拒绝在稳定的情况下增加生意呢。

而如果网上越关注受害人和警方动向,对方贺翎的注意越少,就越容易掌握局势,最大程度减少方龙的损失。

与此同时,再配合上方贺翎留下的种种善举,便越发体现了他的无辜,倒是坐实了警方有意污蔑的目的,更多人会为此对警方甚至受害人恶语相向。

沈衡翳未见晏景医脸上有何奇妙神情,只是依旧语气淡淡∶

“嗯,那么…我们可以先把他们归类于‘精英群体’这类人群之一,于是我们现下可以知道∶

首先,民众是短视的,同时,民众是易煽动的,而精英群体,如你所见,他们是容易掌握舆论的。

我们在网络上看到铺天盖地的发声,却不是为了受害人,而是方贺翎,并且舆论真真切切地为他、乃至集团带去了正面影响,这能说明什么?”

这只是道很简单的关联题,但沈衡翳却觉得出口困难∶

“精英群体可以煽动群众来为精英群体的利益发声。”

即使真相尚未查明。

即使受害者仍躺在病床上受尽心理折磨。

即使警方一再发文希望民众可以秉持理性观点来进行合理判断。

可只要是精英群体拿出他们曾做过的好事,就能轻易推翻所有,叫无数人为他摇旗呐喊,却又自诩清醒之徒,投身于自己所谓的“正义”。

沈衡翳不禁攥紧拳头,一股深深的无力涌上心头,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寻找怪罪对象,实在不合时宜。

只是,懂道理和心里头难受是两码事。

他忽而感到肩上一沉,回头见晏景医眼中带着宽慰,随即又对自己拍了两拍∶

“时间差不多了。”

沈衡翳一滞,这时才意识到,原先落日的暖光已然被冷冷的月色代替。

天黑了。

沈衡翳深吸口气,尽力调整好状态∶

“我先去凤飞酒吧探探。”

他语气一顿,随即补充道∶

“如果有事…微信联系。”

见对方点头,他才安心转身,沿着路边投来的昏黄灯影踏入村中。

晏景医站在原地,直至人走远才收回目光。

晚风揉乱他额间的碎发,他却只是微微垂头,在兜中又掏出颗薄荷糖,入嘴瞬间便迅速咬碎。

其实当年在他的研究中还有关于发声者的,不过,那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结论,对于目前的案情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结论。

等什么时候这个问题再度被提起,他再答也不迟。

他含了口凉气,将其糅杂在又一次刮来的微风中,随即踩着碎石回到车前。

车内的女士抹着嘴,一旁是空了的饭盒,见他过来,顿时眨巴着眼,拽着衣服往后躲,嘴中哼哼唧唧的听不清言语。

晏景医没再靠近,只是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包湿纸巾,柔声问道∶

“您好,需要擦嘴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修记录:

2023年9月8日,二案第七章一修。本章主要修改的是分段问题,以及少许同义词的变化,无伤大雅,且对剧情影响无影响。

以下是初写时的作话∶

。其实我一开始设想的是开头直接写凤飞酒吧,一不小心写多了,只能再拖到下章了,我有罪【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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