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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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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身下渗出的血浸出大片赤色,犬吠和稍显杂乱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人脚踩在薄雪覆盖的林地上,落叶枯枝的咵嚓声中,几个侍卫终于赶到,那犬闻着了血腥味,拱着鼻子要去叼赤狐,被一人拦住了。

那人躬身拾起猎物,恭敬道:“殿下。”

赵经伦头也不回,只抬一抬手:“先带回营地去。”

几名近卫皆跪下领命,携着狐狸匆匆离去,赵经伦这才复看向三人,先跟元星津打了招呼。

“元小世子,”赵经伦饶有兴致地问,“你这脸怎么了?”

元星津将舌尖在犬牙间咬了又咬,到底觉出一点先动手的理亏来,闷声道:“林中行动不便,小刀辟路时不小心划伤了。”

郁濯适时关切道:“下回可得小心些。”

赵经伦瞧见这小少年脸上凝着的不满和微妙氛围,没戳穿他的谎话,继续问:“半年不见,小十三又长高了。你父亲可还好吗?”

“他能有什么不好的。”元星津撇撇嘴,“依旧那样,殿下离开不过半载,他便又给我添了两位年轻貌美的新小娘,再这样下去,府里只怕都要装不下了。”

“殿下上回来云州视检海贸诸事,不是方才亲眼见过我的第十六与第十九两位小娘互扯头花?若不是因着殿下劝慰,府中保不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云州诸事无恙,”赵经伦轻笑一声,他手上挂着串小叶紫檀木佛珠,珠果硕|大,深碧色穗子随着拨弄晃动不止,“卫东侯性情中人,有些野趣无伤大雅。”

“殿下!”元星津还要再说什么,被赵经伦开口打断了,赵经伦问:“小十三此次来煊都,预备待多久?”

元星津哑了一瞬,拿眼睛偷偷去瞄周鹤鸣,小声扭捏道:“谁知道呢,兴许留在煊都过年也说不准。老头子有我那十二个哥哥姐姐陪着,还有他的二十来位夫人闹腾,左右不缺我这一个。”

他顿了顿,继续道:“反倒是周将军头遭在煊都过年节,他就镇北侯那么一位兄长,府里该有多冷清啊,多个人热闹些总是好的。”

“这倒不劳元小世子操心了。”郁濯微眯着眼,侧头一笑,“云野有我呢。”

“说到这儿,”赵经伦这才把眼睛转到郁濯身上,好似刚瞧见他这么个人似的,“郁二世子同周将军大婚当日,我人尚远在昌州。雪大天寒,路不好走,前日方才回来煊都,还未来得及亲自拜会道喜,世子勿怪。”

郁濯将自己的狐裘领子拢好,温声道:“殿下说笑,殿下为国奔走,乃是大义;我同云野成亲,不过私情。”

赵经伦颔首一笑,不再接话,转而向周鹤鸣关切道:“周将军久在青州,甫一来了煊都,住得可还习惯?”

“劳殿下挂心。”周鹤鸣说,“青州远不如煊都繁华热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

青州也没有这样的高墙厚壁,煊都才是锁着他的链条。

赵经伦手中的珠串拨得更快,穗子晃得厉害,他若有所思地缓声道:“可我听闻,煊都的饭菜似是不合周将军的胃口。煊都的歌舞,周将军也不是很喜欢。”

周鹤鸣摇头,颔首淡然道:“没有的事,不过苦寒地待久了,初到煊都。吃的玩的太多,一时觉得新奇,这才稍显不适。”

这话一出口,周鹤鸣自己也愣了片刻。

……他竟在耳濡目染间,学得了几分郁濯的言辞行事。

赵经伦玩味一笑,说:“多玩一玩,总会习惯的。”

赵经伦手上拨弄的速度又稍慢下来,珠串被盘得温热,鹅毛雪甫一飘落其上便化作水,浸得珠色格外莹润。

赵经伦将话题引回正途,瞧着周鹤鸣关切道:“今晨青州传来消息,乌日图找着了,人受了重伤还能孤身翻过苍岭,当真了不起。他现已被接回巴尔虎养着了。”

周鹤鸣蓦地抬眼。

——这消息哪儿来的?他大哥周鸿宇近几日都未有来信,赵经伦又如何快他一步得知?

赵经伦捕捉到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警惕,不徐不慢地解释道:“今晨我入宫中见父皇,恰好赶上这封密探急报。想着周将军理应比我更关心,特此相告。”

郁濯听明白了这话里的隐意。

青州布着隆安帝的眼线,朔北十二部的消息逃不出煊都皇城里的遥遥凝望,甚至比镇北军内部的刺探来得更快更深入一点。

周鹤鸣最好本本分分地待在煊都,伴着美酒珍馐颠倒度日,非战之时,青州不需要养出第二匹头狼来。

郁濯心中早就了然。

今日之青州,好似十三年前之宁州。

稍显不同的是,抚南侯当年荣已登顶,南疆再无重聚之力,郁珏已然封无可封。而今青州战事仅仅暂歇,周家仍是衔住朔北十二部咽喉的豺狼,是大梁的锋刃,是游荡在北境边城外的恶语。

虽南北分立、形式各异……可他们均是大梁武将之子。

郁濯朝身侧之人瞥眼一瞧,又很快收回视线,他明白周鹤鸣不知应当如何作答,除了一句“多谢”,周鹤鸣回不出别的。

郁濯也明白自己不应掺和进来。

然而方才被削落的那两截断箭恍然又到了他眼前,箭镞闪着锋利的寒芒,本该在他手臂上戳出个血窟窿的。

兔子算不上人情,这一箭确是实打实的人情。郁濯最讨厌欠人东西,滋生格外瓜葛。

左右周鹤鸣如此被盯着也容易阻他的复仇路——郁濯思及此,一把牵住了周鹤鸣的手,朝赵经伦粲然一笑:“有劳殿下挂心。只是眼下战事已停,五年之内,他乌日图如何同我家云野有何干系?”

郁濯眼里噙着笑,手中摩挲着周鹤鸣的腕骨,吊儿郎当道:“殿下与其聊这个,倒不如多介绍些煊都的好场子,我也好趁着年节,多带小将军一块儿玩一玩。”

最后这句话被他咬得很缱绻,这声音在轻细雪雾里浸了一遭,似有若无地往人耳朵里钻,周鹤鸣耳朵里只剩下这一句余着点呵出热气的“玩儿”了。

他明白这是在替他解围。

这些分明不存在的东西,总能被郁濯说得活色生香。扯谎的人并不心虚,听客却稍不留神便被拉入了戏。

这或许也是一种天赋。

周鹤鸣侧头望见他羊脂玉一般的脸,这人的含情目此刻没有勾人的故意,很是服帖规矩,连带着眼下小痣一起恹恹,这双眼瞧着那么诚恳收敛,周鹤鸣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他不懂郁濯平日的纨绔不耐,不懂繁锦酒楼中摩挲后颈时片刻的孟浪,没有人喜欢将一切坏的秉性都露出来给人踩着,嚼成污泥一样的不堪,再笑吟吟地将这秽物涂到自己身上,但郁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同周鹤鸣此前二十年所见的人都不一样。

可郁濯偶尔又会不自知地抖落泥壳,露出一点或柔软或锋利的内里。风雪夜的缠斗中,郁濯的狠戾让他心惊,温泉庄的旖旎里,郁濯的温驯又叫他怜惜。

而眼下,郁濯的谎话分明夹杂着朦胧的情谊。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周鹤鸣分不清,忽然心头微动地冒出个念头来——郁濯为何帮他?

这人究竟想要什么、又最终为了什么呢?

不过他当下无暇就这个念头深究下去,赵经伦的目光已经滑过元星津灰白隐忍的脸色,落到郁周二人相连的手上,上位者的威严忽的松懈下来,云雾一般弥散掉了。

他也冲着三人露出个痞笑来,懒洋洋道:“好啊。”

***

隆安帝半倚在帐内软榻上,仪灵跪坐在侧,替他捏肩捶腿。

外头忽的响起脚步声,隆安帝半掀开老态龙钟的眼皮,摩挲着仪灵柔软光洁的侧脸,问她:“什么事?”

仪灵耳畔晃着硕|大珠钗,云鬓挽了满头,脆生生地朝鸿宝道:“有劳公公瞧一眼。”

她才十七出头,还是少女的年纪,委实很年轻。

隆安帝拧了把她的鼻尖,嗤笑一声:“不必如此客气——怎的还是改不了这个性子?”

鸿宝连忙躬身谦卑道:“是,这都是奴才的分内之事,主子吩咐便是。”

鸿宝很快回来,禀告时喜形于色,朗声道:“回皇上,今年的头彩又是大殿下拿到的。眼下这赤狐已经搁到了天地坛上,静候明日祭天大典了。”

“好!好啊!”隆安帝抚掌大笑,笑时眼角的细纹都聚在一处,像是老木剥落的树皮,他坐起身来,赞道,“今年比上往年还要更快些呢。”

隆安帝半眯着眼,继续笑道:“昌州受灾动乱一事,经纶近日也已处理妥当。”

鸿宝连忙躬身拍马道:“是了。大殿下有勇有谋,朝事功绩之外,其身手比起大梁武将而言也是毫不逊色的。”

话一出口,这殿内倏忽寂了声。

隆安帝神色微凛,浑浊眸子里透出寒光来,哼了一声:“你倒是对他评价甚高。”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鸿宝额上冷汗已涔涔,慌忙跪下磕头膝行了几步,颤声道,“奴才只为恭贺皇上,绝无他意。”

仪灵一时也被这殿内的气氛吓着了,双葱白的手无措之中抓着了杯松醪,连忙捧给来要喂隆安帝:“陛下消消气。”

她将身子压得很低,金樽早已举过了头顶,如此伏低做小,忽叫隆安帝火气消下去大半。

“罢了,你且下去。”隆安帝冷笑一声,一手从仪灵手中接过酒盏,另一手摩挲着她的蝴蝶骨,逼得人不得不倒入自己怀中。

仪灵眼中含羞带怯,隆安帝看得兴起,居然抬着下巴捏开她的嘴,将那上好的松醪喂入仪灵口中,含笑喟叹:“爱妃先请。”

***

郁濯已经同赵经纶聊到了九曲河上的画舫轻舟,这阵儿雪停了,松林四遭偷得片刻安宁,远空遥遥传来海东青的亢奋嘹叫,疾找准主人一阵俯冲,很快要到四人面前。

飞到低空时它松了爪子,掉下一只折了脖的兔子来,这兔子落在周鹤鸣跟前,双耳各有一血洞,正是郁濯方才丢下的那只。

疾在这死物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这是主人打到的东西。

它敛着翅膀落到周鹤鸣肩上,挺着胸脯梳理自己的羽毛。

周鹤鸣摸着它的翅翼,低声夸赞了几句。

“周将军鹰也养得很好。”赵经伦甩了甩手中的珠串,大幅晃动的穗子吸引了疾的注意力,一人一鸟,分别略显好奇地盯着对方。

“青州草场绵延千里,视野太开阔,人在风里会被迷眼,看不清东西。”周鹤鸣拍拍疾的脑袋,放它再度冲入天穹玩儿去了,仰头中答道,“苍岭中若是藏敌,它瞧得最清楚。”

赵经纶微微颔首,说话间盯着周鹤鸣的眼睛:“猛禽就该翱翔在这样辽阔的天地里。”

青州的小狼或也一样,他身上本就流淌着桀骜难驯的血。

“我倒觉得并不一定。”郁濯说,“小将军的海东青,在煊都过得很是滋润,甚至常常同我玩闹。”

周鹤鸣收回视线,也说:“清雎说得有理。”

他头一回对郁濯使用这样亲昵的称谓。

赵经纶朗然一笑:“是我太狭隘,鸟兽个体之间,的确亦有不同。”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杂乱的马蹄声兀的又响在林间,愈来愈近之时,赵经纶不耐烦地一扭头,眉宇间凝着怒意:“我说过了……”

“殿下——还有周将军和二位世子!”这人几乎是从马上滚落的,慌乱间囫囵将四人叫了个遍,滚了满身的雪泥,颤着声喊道:“营中出事了!请各位大人速归!”

赵经纶自上而下睨着他,眸色沉沉地问:“你慌什么,好好说清楚。”

这人瞧着快哭出来了,破罐子破摔似的一股脑答道:“方才陛下一时起兴,亲自用那松醪喂了宫妃仪灵,谁知、谁知……宫妃饮后不久便七窍流血,竟是转瞬没了生息。”

仪灵死了!

郁濯心下恍若炸开狰狞巨像,碎石四分五裂地打在他心口,撞得胸腔震颤不已,手也近乎发起抖来,他赶紧攥拢咬住了舌尖。

惶惶惊诧之余,兴奋的扭曲快意也翻涌上来,浪潮一般拍打着他,叫他险些藏不住表情。

谁——是谁同样欲杀隆安帝?!

作者有话要说:冬祭的戏幕终于正式拉开啦!我长篇节奏不好,长缨这本写得很慢热,感谢阅读与耐心陪伴,本章掉落红包w

下章更新时间仍为周五晚21:00,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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