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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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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江崇外婆把外孙叫去了自己房间。

“……这些年外婆是看着你们一起长起来的,江岁那孩子,我看是个好的,也是个苦的,他那对要命的爹妈去听什么阴阳先生的胡言乱语,那么小的孩子生下来差点儿扔掉,爹不疼娘不爱,也不知道夫妻俩怎么长的心,那么狠,不是东西。”

江崇外婆狠狠啐了一口,缓了缓,叹口气接着说。

“只就一个奶奶对他好,可惜疼了他没两年就得病走了,剩下个爷爷,威严有余,温情不足,可江岁这小孩就这么一路长过来了,没长歪没学坏,还阳光灿烂的,真坚强,真不容易。”

“可是再坚强,到底年纪不大,跟你一样还是孩子,可怜他自己一个人长大,无疼无爱,白天面容再灿烂,谁知道有多少个晚上,自己一个人躲被窝里偷偷哭呢?”

外婆抬手,温暖的手指摸了摸外孙耳边柔顺的鬓发,她知道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外孙表面上或许是一副高傲漠然甚至是不近人情的样子,可心里是热的、软的。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不管为了什么事拌嘴吵架,气过了,拉拉手,明天还是好朋友,再说了,我可听李师傅说是江岁先看上那盆花的,你要什么东西没有,干嘛要去跟江岁争呢,难得看他这么想要一件东西。”

江崇坐在床边,依旧微微垂着眼睛,沉默不语,文然秀气的脸庞还带着一点儿孩子的稚气,从最开始到现在,江崇没换过姿势,连表情似乎也没怎么变过,只有逐渐地、一点一点抿紧的嘴唇证明着,他在听,也听进去了。

“行了,话说得多你也嫌弃我老太婆烦,明天去找江崇岁道个歉,或者去安慰安慰他,小时候大胖闹你的时候,是不是都是江岁帮你赶走的?有一次还压着人巴巴送到你面前让你亲手揍回去呢。”

江崇右半边眉轻轻抽了一抽,耳后根悄然而迅速地泛红,却冷漠地扭开脸道,“没有,那么久远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江崇外婆很是无奈,挥挥手赶人,“好好好,没有,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江崇起身离开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又小声嘟囔了一遍,“就是没有……”

……

周一清晨上学,江岁头发支棱乱翘,一手攥着家门钥匙,一手随便抓了张红色钞票,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推门出来,想着一会儿是去买油条还是葱香饼,再吃葱香饼的话,同桌该不会打死他吧。

还没最终决定好到底是油条还是葱香饼,脚尖被什么东西一拌,噗通一下,江岁猝不及防地狠摔了个狗吃屎。

大早晨,人还有点儿迷糊,没怎么睡醒,眼睛也只睁了一半,趴在地上时人都是懵的,脸压到冰凉的地,背上的书包也由于惯性砸在了他脑袋上,才模糊地感觉到一点点疼。

江岁拍着脸上的灰爬坐起来,心想真倒霉,一大早运气这样背,这一摔倒是也渐渐摔清醒了,江岁坐在地上盘腿打坐似的呆了一会儿,忽然扭头找害自己摔跤的玩意儿。

刚扭回头,一愣,眉尾诧异地高高挑起,他僵硬地拗着脖子回头看,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哪儿来的一盆花?一盆宝莲灯。

花隙中央不起眼地夹着一张小纸条,江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动,只向后伸长了手臂,微微后仰,用两根手指轻巧地将那张小纸条捏起来。

是江崇毫不掩饰的凌厉笔迹,不过,话很简短,只有几个字。

“这盆更好,大。”

大?大什么大?江岁回头看了一眼的确大了一圈不止的花盆,哑然失笑。

默然盯着花看了一会儿,那浅淡的笑容又渐渐被他收进明净的眸子里。

他摇摇头,似乎有些好笑,似乎又有些无奈,江崇这是干嘛呢?

上学该迟到了,江岁爬起来,把那盆花搬进家里去,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早晨刚起来虚,加上也没吃早饭的缘故,差点没搬起来,好歹被他搬挪进了屋里,关好门,赶紧飞奔下楼。

冲向早餐摊的时候他恍恍惚惚地只在想一个问题。

那花那么重,江崇那人是怎么搬上楼的呢?什么时候放的,他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然后一路奔到早餐摊的江岁忽然急刹住脚步,似乎想起来什么,低头一看手心,再一摸口袋,悲催地发现,完了,钱掉了。

算了,饿着吧。

……

生活似乎恢复了原先的样子,没什么变化,谁都没提那棵花的事,江崇不提,江岁也不问,他还是整日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偶尔还会跟之前一样手痒地逗江崇一下,看江崇瞪他骂他被他气得磨牙,却又打不过他的样子就很开心。

一切都没有变化,两个人默契地回归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只是,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江岁再也没有去过江崇家里蹭饭了。

半年之后,江岁的弟弟江跃出生。

“跃”字取“跃马横戈”之意,江知涯希望这个儿子祥瑞飞跃,将来跟他一样,事业雄伟宏图。

这跟当年江岁出生时起的“祟”字情景大不相同,江跃出生时江知涯满身笑容,满面喜气,而江岁生下来后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幕,是父亲江知涯脸上掩饰不住的憎恶与母亲不加遮掩的恨意与恐惧。

阴阳先生说,这孩子,是天降灾星。

命格凶猛,生而带煞,天地相冲,比劫财星,父母恐有灾,因之早丧。

江岁奶奶抱着饿得啼哭不止的婴儿走了很远的路,坚决把孩子的名字由江祟改为了江岁。

回来后,一把火烧了那个阴阳先生的筒签和纸符,从此,江岁就是江岁。

一年多以后,江岁奶奶突发恶疾去世,那一天,小小的江岁撒开椅子站起来,忽然学会了走路。

……

江知涯似乎将江跃当成了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儿子,把江跃的百日宴大办特办,干休所大院里摆满了酒桌酒席,家里也吉祥喜庆,门边堆送的各式礼物摞起来半个门高,水果篮溢出了门外,有一个苹果掉了出来,咕噜噜滚落到了楼下,撞到江岁的鞋尖上,堪堪挺住。

放学回家的江岁背着书包站在楼道里,后退一步,脚尖避开了那个苹果。

他微仰起头,看到前来恭贺道喜的宾客络绎不绝,听到大开的家门里人人阿谀奉承和父亲高声大笑的声音。

江岁安静听了一会儿,然后轻轻一笑,转身下楼。

江崇照旧在每天落日之前练完大提琴,他合上琴谱,窗台边已渐渐被夕阳侵染成金色,江崇要去拉窗帘时眼角随意地往楼下一瞥,忽然,瞳孔微闪了闪,拉阖的动作也猝然顿住。

他猛地一下推开窗,眯起眼睛探出了小半个身子往楼下的花园看。

江岁在干什么?他好端端的,怎么在……数蚂蚁?

不远的哪家窗口似乎传来热闹的喧嚣,声音传得久而远,人音沸腾,虚情假意。

江崇抬头看了看对面楼层的某个位置,又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江岁。

他正拿着根树枝,对蚂蚁左挡右挡,围追堵截,这么无聊的游戏他竟然从小玩到大,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蚂蚁过不去。

似乎蹲得时间太久了,他站起来活动了几下,踢了踢腿,甩了甩脚,然后……然后又蹲下去了。

江崇面无表情“砰”地一下关上了窗。

正在楼下擦洗的林姨听到楼梯匆匆下来的脚步声,不由抬头。

见是江崇,有点儿吃惊,以为他有什么急事。

“小崇,怎么了?”

江崇已经在玄关穿鞋子了,闻言抬头,礼貌地笑了笑,“林姨,我出去下。”

他人已经离开了,林姨还有点儿缓不过神来,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

不过这孩子可真好,长得周正待人礼貌,性格也沉稳,多才多艺的学习又好,要是自己儿子赶上人家半点儿就好喽。

想着,叹口气,把抹布晾干,摘下了围裙,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

江岁没想到自己能有和江崇一同逗蚂蚁的这么一天。

当江崇突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又在他边上蹲下,随手捡了根树枝,旁若无人地开始逗蚂蚁后,江岁觉得,要不然就是自己做梦了,要不然就是江崇神志不清了。

“你没事吧?”

江岁忍不住去试江崇的额头,本以为会碰到一手烫热,结果只是温温的凉,体温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江崇往后仰了仰,清晰好看的眉眼皱起来看他,不过眼神要比以往温和多了,江岁被他这种目光看得略微不适应,讪讪收回了手。

江崇丢开了树枝,起身拍了拍身上压根就没沾上什么尘土的衣服。

“走吧。”

江岁有点懵,仰头看他,“去哪儿。”

“我家。”

江岁极不明显地蹙了下眉,如果不是仔细盯着他脸看,并不容易注意到,然而江崇的目光从上望下去,刚刚好能看到江岁挺拔的眉骨间动了动。

江岁已经笑眯眯地要开口拒绝了,忽然被人像薅葱一样一把薅了起来,他来不及说什么,先是震惊,看了一眼稳稳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惊奇道。

“你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

“呵,”江崇连冷笑都简短,斜睨着江岁,“以前是我让着你,心里没数吗?”

江岁笑了,明澈的眼睛里迎着落日金光,笑意点点,很是会顺毛捋。“好,你让着我。”

江崇哼了一下,转身就要拉着他走,忽然身后阻力加重,江岁在后面说了句,“等一下。”

干嘛,怎么还请不动啊,再啰嗦,直接扛回家算了。

不过等他满脸不爽地转回脸,却意外发现江岁正一脸痛苦,一只手往自己肩膀上搭过来,背微微前躬,扭曲的表情里有点儿痛苦,又有点儿难耐,这样子怎么看上去像是……尿急?

不能啊,这才多会儿功夫,他也太快了吧?正满心疑虑,忽听到江岁靠着他肩膀连声吸气,颤颤说了句,“脚麻了……”

江崇无言地看了会儿身侧兀自折腾跳脚的江岁,连他紧皱着眉喃喃的“靠”“我去”“要命了”也听得清清楚楚。

听了一会儿,忽然扭过脸,面朝着夕阳光芒林染的大片楼身,胸腔微微轻颤。

“你在偷笑啊?”

江岁竟然也不觉得自己丢人,发现他在偷偷地笑还很惊奇,江崇简直败给他了,收了笑,一脸傲娇的冷淡。

“没有。”

“分明就有。”

“没有。”

“我看见你笑了。”

“你眼花了。”

“拜托,我5.0的眼啊。”

“那你去医院看眼吧,治一治。”

“一言不合叫人去医院,你不能讲讲道理吗。”

“跟你没什么道理可讲。”

“你跟谁有道理可讲。”

“反正不是你。

“我怎么了,你说吧,你就是只看我不顺眼,对不对。”

江崇停住脚步看向他,毫不犹豫,“对。”

“……”

顺不顺眼的,已经到家门口了,江岁人缓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江崇家里了,他悻悻,光顾着斗嘴了,马失前蹄,马失前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江崇端果汁给他,问了句,“你还没吃饭吧?”

江岁回答得快且自信,“吃了。”

自信的声音刚落地,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声音挺大的,因为江岁竟然难得的脸红了下,从客厅经过的林姨显然也听见了,眉头皱起来,有些不耐烦。

江崇正弯腰放碟片,没注意身后林姨的表情,吩咐道,“林姨你帮他煮碗面吧,他以前经常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说完起身,对江岁扔下句,“你先看会儿电影,我去给你找漫画书。”

江岁一句“不用了”卡在喉咙里,还没等说出来,江崇已经赤着脚噔噔噔跑上楼了,剩下江岁一个人有点儿尴尬地和林姨面对面瞪眼。

面端上来时,江崇暂停了影片,江岁坐在餐桌上吃,而江崇就坐在他对面翻漫画书。

江岁用筷子挑起第一口面送进嘴里时,他停了一下,眉头轻轻皱起来,拿筷的手一顿,细长的面条滑落下去几根,溅起几滴有些热的面汤到江岁的眉心,他方才眉宇之间的皱结倏忽一下就散开了,仿佛被那几滴热汤烫熨平整。

厨房里林姨的背影好像往餐厅这边侧了侧,雕花的磨砂玻璃门后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现又消失,江岁仿若未见,大口大口地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吃面。

许是看他大快朵颐吃得很香,对食物向来没什么感情的江崇忽然就被勾动了馋虫。

“好吃吗?”他翻过一页漫画书,忍不住问。

江岁头也不抬,面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吃面人的眉眼,仿佛一张总是微笑温和的面孔罩在了雾里,反而让人看不出那人究竟是不是在笑,江岁咬着面含糊不清地回答他。

“好吃啊。”

好吧,好吃就行。

又翻了两页,实在有些忍不住,江岁正色道,“那我也尝尝。”

说着他就往前伸手要去够江岁的面碗,江岁的反应有点儿大,抱着面碗向后一躲,面汤摇晃,在桌上撒出油腻汤痕。

江崇一愣,江岁也一怔,半晌,注意到江崇面色不善,他才淡淡笑起来,算是解释了句,“这是给我做的面。”

“行,你的面”江崇咬着牙,硬是挤出来一个笑,“那你吃吧。”

江岁点点头,浑身预警的神经松弛下来,筷子在面碗里无意识地搅了搅,没注意到对面的江崇渐渐倾起的上半身。

手中的筷子被人一把捞走,面碗也被人往对面一拖,江岁根本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江崇挑起一筷面送进了嘴里。

再然后,江崇的脸色就慢慢变了。

他脸上本来是有点儿恶作剧得逞似的、孩子气的小得意,几秒后,那点儿孩子气消退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凉意里泛着冰霜,江崇慢慢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江岁。

江岁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对他做了个似乎有些无奈的笑,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崇站起来,转过身望着听到声音出现在门边的林姨,他周身不再有那种面对相熟的外人时礼貌而疏离的温和,连平素无谓沉静的眼睛里也起了变化,阴沉,冷寂,眼底寒潭如冰窟。

林姨愣怔地看着对面这个总是如绅士般文雅的男孩此时阴沉的脸色,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她听见对面的男孩轻声问。

“林姨,这面怎么是咸的?”

“没有吧,”林姨勉强保持住镇定,声音还是露出了一丝颤抖,强笑道,“怎么会是咸的。”

坐在椅子上的江岁吃了很咸的面,舌头都是木的,他忍住口渴,发觉这一天真是糟糕,想要开口插科打诨解个围,喉结滚了滚,感到无奈,也无力,疲乏到连解围的词也想不出来。

江崇盯着林姨不发一语,少倾,轻轻笑了笑,林姨心里一松,赶紧也笑了笑,脸上不自觉有了点儿畏惧讨好的意味,正要开口说话,江崇突然抬手一扫。

碗筷带汤啪啦摔了一地,清脆响亮的声音,陶瓷的碎碗片裂开,汤水四流,干净透亮的地板上顿时一片不堪狼藉。

“那你过来尝尝吧。”

他神态语气平淡极了,林姨的脸色却刹那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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