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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一章 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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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安五年,暮春时节。

陆询舟此时已任福州刺史快三年了。

史书记载,这位年轻的刺史在职期间励精图治、关注民生,仅用了两年时间便使福州从原先的偏远荒蛮发展成如今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景象。于她任职的第三年,福州已是有“东南小霸王”美称的沿海经济战略重地。

彼时,她已是二十有一。

二十有一的年纪,在人均寿命五十左右的晋朝[一]处于一个不高不低的状态。

士人于这个年纪开始自己的事业尚且较早[二],然而要论结婚生子又已经太晚。

不过对于十六岁开始做官、二十岁结婚的陆询舟来说——过早的事业和过晚的婚姻是她的能力和乐意,而外界的眼光如何看待自己,她懒得去在意。

至于曾经的那段感情,她却不曾放下,即使她知道在自己抗旨回京的那一刻,她们的这段感情就已经彻底破碎了。

难过吗?当然难过,午夜梦回过往的回忆,她总是忍不住失声哭泣。

只有寥寥几人知晓那年福州大疫中,她曾不幸染疾。那时她服用了抗疫的药物身体却仍不见好转,刺史患疫是扰乱军心的大事,她不愿影响抗疫,于是将自己关在屋中祈祷着自己能够痊愈。

缠绵病榻整整三日,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她本已写好了遗书,最后却在第四日的清晨病情奇迹般的有了好转。那时,她遇见了暗中前往福州行医救人的药圣蒲菖,她为她把过脉后却是神情严肃。

在她的再三询问下,蒲菖斟酌着说出了实情。

陆询舟只是懵懂地知道,她与阿娘竟然都是北梁皇室的后裔,体内有蛊毒,而它也正是她们冬季头昏病的来源。蒲菖曾为陆询舟和卿许晏做过头部针灸[三],目的是为了压制蛊毒蔓延,由于蛊毒无法根除,蒲菖也只能尽力使蛊毒与人体达到共存的状态,但是这种平衡万万不能被打破,一旦蛊毒强于人体便会有极大的性命之忧。

“蛊毒犹如活物,它寄生在你的身上,你一旦去世蛊毒也会随着你死去。所以,若是你生了有性命之忧的疾病,蛊毒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它会变强,将这些疾病赶出你的身体。”

“如今你的疫病自愈,可是你体内的蛊毒也打破了你们之间的平衡,它强化之后就无法再变弱。就像人一样,蛊毒畏死,但是强大之后又会有无限的贪欲,它会在短时间内蔓延全身,吸收你的营养供给。最后也因为过度贪婪,与你一并接受死亡。”

陆询舟静静地问道:“所以您是说我和我阿娘都有随时去世的风险吗?”

蒲菖叹了一口气:“你阿娘有武功傍身,早年有你阿耶(他对你阿娘算是又爱又恨,挺疯的一个郎君)用药物给她续着命,后续老朽又给她施针,再活十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至于你,许是活不过二十有五了。”

那时,陆询舟就这么突然地接受自己将要英年早逝的事实。

后来她坐在自己的屋中想了一整夜,最后不成器地哭了。

在人祸面前,她尚可以坚强。可是天命不仁,她无能为力。

小孩子难过尚且可以找阿娘,投入阿娘温柔的怀抱。

可是陆询舟早已成年,她的阿娘也远在长安,就连本能予她最后安慰的爱人也因自己而失。成年的陆询舟的哭泣是内里被虫蛀空的大树,在暴雨中无力的怒吼,是将要倒下的征兆。

那年初秋,梅姨因年纪大了,身体遭不住瘟疫而与世长辞。

陆询舟早已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看着她与病魔斗争,最后又无力倒下,她的心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梅姨的临终遗愿是希望梅观尘可以找到一个真正所爱的娘子成亲。那日守在榻前的陆询舟和梅观尘都没敢告诉她,她亲爱的养孙已经有了一个亡夫。

再后来,她听说从长安过来的商人说,李安衾再婚了,她这一次娶的是韩太傅的幺子韩邵。她婚后也不再守着节操,纳了大量面首和美妾,日日与他们欢歌宴饮,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疏远了政务。

陆询舟听完还是忍不住去心疼她的殿下,可是她也明白,凭着一条残命苟延残喘的自己早已失去了爱她和关心她的资格。

她不希望让李安衾失而复得之后,再逼她残忍地接受无情且必然的失去。

陆询舟那日喝醉了,她同梅观尘诉苦,那时她眼角泛着红,那双丹凤眼里是克制和隐忍,厚重又单薄,孤高又脆弱,淋漓尽致地诠释了某种脆弱的忧郁。

梅观尘给予了她一个友谊上安慰的拥抱。

他与她一起流泪,他也想起了故去的祖母和陈竹君。

那时他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后来,他又突然笑了,眼角还带着泪水:“辞非,我们成亲吧?”

这个要求极为突然,但是次日陆询舟静下心来思考了一番后,发现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世事如此,年过二十未婚的娘子或郎君总是要承受流言蜚语,而他们两人是知音、是半个亲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意难平,婚后两人可以不发生任何亲密之举,并对外宣传只愿抚养陆绥——这样亦不用承担“无所出”的罪名。

算是达成了梅姨临终遗愿的一半,而且梅观尘许诺若是陆询舟去了,他这辈子便亲自抚养陆绥。

“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陆询舟还是摇了摇头,“我为官不贪,家产只剩‘清贫’二字,没有钱,你要如何抚养小绥?”

“‘锺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梅观尘莞尔,“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攒钱,大不了,我就带着小绥回福州住在梅宅,一边教书,一边把她抚养成人。”

反正,爱人、亲人、知音都先后离他而去,他学不了太上忘情,独自守着那些回忆也好。

.

晨间,屋外下着绵绵春雨。

彼时,陆询舟正逗弄着吃饭时下巴“漏洞”的陆绥,把奶乎奶乎的小檀卿气得两腮鼓鼓。

“气死藕,藕要找,阿母,告你状。”

梅观尘无奈地支着下巴:“阿耶都不如小绥的阿母吗?”

那时,陆询舟正笑盈盈地看着这对父女俩逗趣,对于陆绥爱提“阿母”这件事,陆询舟已经淡然了,“阿母”与“李安衾”不再挂钩,而是形成了一个特有的记忆符号。

少焉,林皋走进屋内,手拿着今早送来的家书。

“四娘子,今早就这一封,是长安那边寄来的。”林皋恭敬道。

谢过每日早起帮自己拣信的林家卫长,她一边无奈地听着小绥奶声奶气说:“阿耶好,阿母更——好!”,一边娴熟地拆开信。

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入目是二兄陆玉瞻干净整洁的字迹:

阿娘亡故,速归。

信纸上还有泪痕。

读完那封家书,陆询舟愣了许久。当二兄的亲笔书信告诉她母亲已经与世长辞后,陆询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脸上还挂着方才的笑容。

她恍惚地想,二兄说了什么?

为何这次不是阿娘的亲笔书信?

因为,阿娘亡故了啊。

二十岁以后,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应该彻底成为一个不轻易哭泣的成年人,而陆询舟却开始频繁地哭泣。

看到百姓受苦时她哭了;得知自己将要英年早逝时她哭了;梅姨与世长辞时她哭了;彻底失去爱人的喜欢时她哭了;现在,阿娘去世了,她还没来得及收敛笑容,泪水就先夺眶而出。

感觉自己明明拥有一切,转瞬间又失去了许多。

她猝不及防地被巨大的悲伤淹没,胸腔内传来灼热的痛感和瘙痒,陆询舟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

那时,她的唇角溢出鲜血,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的画面是梅观尘慌忙地将她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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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询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同州衙内的官员们交代好一切事物,赵管家则迅速地为他们收拾好赴京的行李,翌日用完早膳便即刻动身。

她本想将夫女留在福州,但梅观尘考虑到她每况愈下身体状况,坚持要在路上好生照看她。

陆询舟思虑再三,最后答应了他,何况是时候让鹤衣见见自己在京的亲友们了。

至于陆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耶娘要突然离开她。陆绥好难过,小孩子怕孤独,总是过于依赖大人们,陆询舟疼爱幼女,索性也带上了孩子。

福州到长安近六千里的路程,又是一整个漫长而炎热的夏天。

陆询舟想起三年前,十八岁的自己抛却了长安富贵优游的生活,不惜与李安衾决裂,只为自己的理想拼命活了一回。

蒲菖当年临走前留下了一张能治标的药方,现在的梅观尘能将其上的内容倒背如流,他早已将药汤里中药配料的占比烂熟于心,闭着眼亦能凭着熟悉的气味抓药熬汤。

由于是私人行程,而非朝堂公派,他们最初每夜只能住在沿途的客栈,梅观尘会花费半吊铜钱,然后借用客栈的庖厨亲自为陆询舟熬药汤——他在为陆询舟熬药这件事上,从来只对自己与赵管家的手艺放心。

次日晨起,车马的铃铎已然震动;鸡声嘹亮,客栈沐浴着晓月的余晖。

他们再次踏上前往长安的路程。

沿途错过客栈的时候,他们难免会遇见劫路的山匪,然而陆询舟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得益于她从前在长安乐善好施、仗义疏财,常常帮扶一些江湖人士,加之她在福州为官期间清正廉明,更有百姓间口口相传的“陆青天”之美称,所以许多江湖人士都听过她的大名。

江湖人士间大多流传着一些识人的句子,为的就是防止误伤了那些好汉清士。一句“斯文相,丹凤眼,青天七尺半”,使得不少劫路的山匪好汉当下便认出了陆询舟,他们连忙放下手中的武器,笑着请陆询舟和她的家人们去山寨里借宿一晚,顺便摆宴赔罪。

陆询舟谢绝了摆宴和借宿,只是与夫女只是稍加在寨子里歇息了一个时辰,次日便连忙启程,为的是赶紧赴京奔丧。

到达长安已是仲夏五月。

陆询舟先将梅观尘和陆绥安置在陆府,而后便立马风尘仆仆地赶回丞相府,当她冲进母亲的灵堂时,正在灵堂守孝的二兄陆玉瞻才发觉眼前的妹妹竟是如此陌生。

他不见妹妹三年,她的身高未变,容貌却憔悴了不少,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户部侍郎,如今经历岁月的积淀变得深沉,但骨子依旧是与母亲一脉相承的儒雅。

陆玉瞻看着妹妹,脑海中下意识想出一句话:她已非人,灵魂却尚存于世。

陆询舟已经悲伤到极致,人在这种情况通常已经不会有什么表情了。

妹妹红着眼睛,面色极度平静地问他阿娘是如何去的。

“外祖父去世,阿娘去奔丧的途中意外落水,被救醒之后患了风寒,不久便去了。”[四]

话音刚落,陆询舟冷不防地紧紧抓住陆玉瞻的衣领。

“你确定?”她冷冷地问道。

不可能。

阿娘和自己一样患有蛊毒,她的瘟疫尚且能痊愈,阿娘只是得了风寒,怎么可能就此去世?

陆玉瞻被陆询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他害怕地点点头:“随行的家仆就是这么说的。”

陆询舟静静地看向灵堂内的木棺,她知道母亲正安静地睡在里面,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她默默地松了手。

“对不起。”

“没事,二哥不在意。”陆玉瞻表示自己完全理解妹妹因为母亲去世而做出的一些比较激动的行为。

“大哥和三哥呢?”

“你不在长安的这段日子,大哥成了燕王的幕僚,他就是按礼制和你当初一样回来守了一个月的孝。三弟他从军了,我们不想让你烦心,所以之前未告诉你,他被派往巫州参与镇压前阵子爆发的起义,一时半会儿无法归来奔丧。”

因为妹妹离京许久,于是陆玉瞻同她讲了好些事情,帮妹妹补充了一下她离开长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阿娘去后圣人罢朝三日,圣人带着皇族与在京诸官皆来吊唁,礼部那边给阿娘的谥号是“文正”,按正一品官员的礼制下葬,此外圣人还下旨允许阿娘配享太庙。

好友沈奢自她离京后接过了户部侍郎的位置,贞安三年陆询舟抗旨后他便得了机会升任户部尚书。

李安衾再婚后广纳面首和美妾的事情他不知道妹妹在福州听说了没,但他觉得妹妹应该已经放下了,索性用正常的语气略讲了一下。

至于信阳公主李吟霁,她学习了嘉允大长公主明哲保身,拒绝入朝从政,在公主府里夜夜笙歌。

嘉允大长公主因为阿娘的离世悲痛欲绝,前阵子大病了一场,醒来后还是浑浑噩噩的。最后她私下来找陆玉瞻,请求他让陆询舟回京之后来探望她——大概是小山你与阿娘长得最像罢了。

“大概就是这些事了。对了,我们明日随阿娘的灵柩奉丧归葬扬州,辰时动身,询舟你现在先回府收拾收拾,把妹夫、小绥他们安顿好,今晚过来同我守孝。”

陆询舟沉默地点点头。

那时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灵堂中央的木棺。

陆询舟眸色一暗,她怀疑阿娘并非意外离世,而是死于他人之暗手。

.

在丞相府换了身孝服,陆询舟徒步[五]回到在京时的故居,那时她便在陆府门口恰巧碰见了隔壁公主殿下下朝回府的马车。

夏日的阳光很耀眼,不远处的那辆华丽的马车看得很不真切。

陆询舟本想趁着那人还没下车,先悄无声息地进门,不料前脚还没越过门槛,只听得陆绥从里头跑出来大喊:

“阿娘!藕想你!”

小奶团子快乐地冲出来扑到她的怀里,清瘦的陆询舟接住女儿的同时还向后踉跄了一步,下一刻,不知情的梅观尘也跟着女儿小跑出来。

马车上的女人忽然听见了隔壁的响动,她眸色微动,微微掀起车窗的帘子,正巧看见了隔壁陆府门口温馨的一家三口。

驸马韩邵先是下了马车,而后礼貌地伸出手扶着公主殿下下车。

李安衾望向陆询舟时,看见陆询舟放下了怀中的小绥,陆府内忽的走出一芝兰玉树的郎君,他边摸着小绥的头,边笑着口中隐隐说着什么。

好一副家庭和睦的景象。

陆询舟本想悄悄看一眼隔壁的动静,不料目光刚飘过去便对上了那双冷淡而犀利的目光。

赶紧收回目光,陆询舟尴尬地推了一把梅观尘的身子,低声:“走啦,进门再说。”

梅观尘瞥了眼隔壁,顿悟,不料正摸着陆绥脑袋的手忽觉一空,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不妙。

陆绥虽与阿母阔别许久,但是在耶娘交谈的当儿,她还是凭借直觉和模糊的记忆认出了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的漂亮女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阿母。

小绥飞快地跑过去,奶团子当着韩驸马的面拉住李安衾那身紫蟒袍的袍摆,奶声奶气地高兴道:

“阿母!藕想你!”

[一]唐朝人均寿命五十左右。

[二]古代士人21岁能科举及第比较稀少,所以说开始为官较早。

[三]第56章奏疏的情节

[四]古代风寒如果没有及时得到良好医治很容易致死,朱元璋的太子朱标就是这么去世的。

[五]守孝期间官员不能坐马车,所以小山只能徒步回府。

我宣布,最强助攻是陆绥小朋友!

李安衾:小绥比你阿娘会认人(摸头)。

陆询舟:人固有一死,但不能社死。

梅观尘:咳,已经感受到正宫的凝视了。

第93章 第九十一章 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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