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宁收拾完书包，正打算回宿舍，忽然被他叫住。
她回头看着一脸严肃的李立冬，手里攥着那条白色毛巾，不由生出一股怒气，张口就说：“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来的。”
这人当真是油盐不进，不识好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恩宁不想跟他说话，正打算走，李立冬突然往前迈了一步，似乎要拦住她。
“那是什么意思？”林恩宁干脆放下书包，仰起头与他对视。
眼前的大高个皱着眉，一如既往的咬紧唇，那固执又倔强的表情让林恩宁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人真是挺有意思，每次帮我的时候都那么实心实意，可我一想帮你，想向你示好，你就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林恩宁歪着脑袋看他，“你是怕我？还是讨厌我？还是......”
“我是怕....”李立冬忽然开口，“我是怕你嫌弃....”
林恩宁睁大眼，“嫌弃什么？”
“嫌弃....”
李立冬犹豫半天，始终说不出口。
他一紧张就开始卷搓衣角，林恩宁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想笑又觉得心酸。
她大概能猜出来他心里的想法。那天他受伤，也是这样不停地搓着衣角，似乎想把有血渍的地方遮起来。
他每天训练完都要洗一遍头，每次晚自习回来听她讲题，李立冬身上都闻不到汗味，只有淡淡的肥皂香气。
现在已经十一月，他还在水龙头下冲头发，林恩宁真的担心他这么下去会感冒。
“我从来没有嫌弃你任何地方。”林恩宁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我来十三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在我最难的时候帮过我的人。有很多次，我想认真地谢谢你，可你总是拐弯抹角或者直接拒接我。李立冬，我很想问问你，是我的谢意不够真诚，还是你觉得我的礼物拿不出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立冬迅速把毛巾藏到身后。
见他收了，林恩宁松了口气，跟这种又轴又犟的人打交道真的很费劲，“那我回宿舍了。”
“你等等。”
李立冬拦住她，“我的...蛋糕让万晓辉吃了。”
“啊？”林恩宁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啊。”
“那个...蛋糕是中午的，放到饭盒里带过来已经变形了。”李立冬垂着眼，声音越来越小，“我本来想...想请你吃的。”
林恩宁恍然大悟。
“你是想请我吃蛋糕，又怕我嫌弃蛋糕不好看是吧？”她长舒一口气，捂了下胸口，“你这都什么表达能力啊？我差点以为你是怕我嫌弃你。”
她一屁-股坐回座位，冲他翻了半个白眼，“害我一通瞎想，都要上升到阶级高度了。”
李立冬羞涩地笑了笑。
他其实想说的是，在收到礼物的一瞬间，他忽然很想告诉她，他配不上她。
他们之间的差距连做朋友都很难，又怎么担得起这样的心意？
但话到嘴边又发觉，这份心意究竟是什么心意，她并没有说出口，或许是他在自作多情。
在林恩宁心里，他可能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可听完她的话，他又改主意了。
这份礼物怎么会拿不出手呢？
他很喜欢的。
倘若再贵一点点，他就不敢收。
林恩宁则是由衷地松了口气。每一次靠近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就在刚才，看到他拿着毛巾来找她的那一瞬，她真的想放弃了。
她从未试过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似乎做什么都不对。
两人彼此沉默了半刻，李立冬忽然说：“你等着，我去给你买蛋糕。”
林恩宁惊诧道：“这都十点半了，你去哪儿买？”
李立冬留下“等我”两个字，就跑出教室。
林恩宁愣了一下，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校门，她第一次感受到练长跑的体育生，跑起来的速度有多么逆天。
她一路小跑跟到校门口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抬头一看，李立冬已经消失在街角的巷子里。
十三中在镇驻地中心位置，整个镇中心就一条街。
她根本追不上跑到街头的李立冬，索性一屁-股坐在校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大口喘着气。
走读的学生们渐渐都离开学校，门卫大爷准备拉铁门，于是对蹲在门口的林恩宁说：“你是进来的，还是出去的？”
林恩宁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央求道：“大叔你再等我两分钟行吗？他一会儿就回来！”
“等人啊？”门卫大爷看了传达室的钟，“那最多5分钟，到点我得关门，要不领导要找我了！”
林恩宁谢了他，焦急的转回去，不断向远处张望。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黑暗中出现，一点一点变大，然后在视线里渐渐清晰，直到人站在面前。
李立冬手里攥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块儿老式鸡蛋糕。
“镇上，就一家，卖蛋糕的，他家也开，小卖部。”他大口喘着气，把袋子塞到林恩宁怀里，“蛋糕店，关门了，小卖部有人，能敲开！”
林恩宁打开袋子，老式鸡蛋糕做成桃子形状，上面还有个“福”字。
李立冬继续道：“都是、一家做的，一个味儿！”
林恩宁总算明白了他的逻辑，忍不住勾起嘴角，抬眼时看见了少年眼里的光，“谢谢。”
“就是没有奶油。”李立冬双手支在大腿上，弯下腰来。
“那就欠着，等你明年过生日请我吃。”
他不禁抬头看着她，汗从额角滚落，汇集到下巴，断断续续掉在地上。
“明年....？”
“明年一定别忘了！”
林恩宁拎着袋子转身跑回宿舍，她笑着回头冲他挥手，“说话算话！”
李立冬怔怔望着她，心中被自己反复浇灭的火种又一次亮起，甚至生出了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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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两个月后春节就要到了。
对复读班来说，寒假最多只放一个周。
放假那天林振昌亲自来接林恩宁，父女两人一见面，林振昌来不及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寒假我给你约了一种的丛老师和赵老师，把你的数学和物理好好补一补，跟上进度之后，开学回一中复读吧。”
林恩宁垫子还没坐热，听到父亲的话惊诧道：“为什么？我在这儿学的好好的，干嘛要回一中？”
林振昌悠然开着车，心情似乎不错，“前一阵公司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我怕要债的上门骚扰，耽误你学习才让你在十三中继续呆着 。其实你妈不在了，你在十三中复读还有什么意义？论师资力量、教学水平、硬件环境，哪个能比的上一中？”
林恩宁沉默。
“这也是你-妈-的意思。”林振昌瞥她一眼，“等她不在了，你就回一中。你要是真想考上好大学、对得起你妈，你就老老实实回一中。现在公司债务问题解决了，最后这几个月，我就在家好好照顾你，也算对你妈有个交代。”
林恩宁把头靠在玻璃窗上，路两旁的树干不断向后移去。
冬季的乡村公路没有什么风景，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灰黄。
一如她此刻的心。
“爸，我不想回一中。”
“十三中有什么好的？”林振昌不解道：“你不是睡不惯宿舍吗？每次回来都嫌弃宿舍没厕所，怎么，回家什么都有，比不上那个十二个人的宿舍？”
“我也说不清，就是...十三中比较清静吧。”林恩宁用手指划着车窗，擦出一条水痕，“我感觉这里的人挺好的，大家都很朴实。不像一中，背个书包还都要讲究牌子。”
“宁宁啊，都什么时候了！你是来学习的，不是交朋友的！”林振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就剩最后几个月，我不会由着你胡闹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过完年，我让老郑来收拾你的行李，你就不用回来了。”
林恩宁突然发了脾气：“我自己的行李自己收拾！谁都不准动！”
纵然有些不舍，但父亲的话还是对的。
在十三中这几个月，林恩宁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原地踏步，很多知识点连这里的老师都不知道。虽然学习最终还是靠自己，但没有好的复习资料和好老师教，提高成绩十分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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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振昌晚上有饭局，车到楼下把林恩宁放下就走了。
她抬头看着别墅的窗，本以为今晚上还是一个人在家，没想到客厅的灯还亮着。
一进门就看见陈雅惠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电视放着财经新闻。
“你倒是比我回家快！”林恩宁脱了鞋，扔了书包，抱起抱枕靠在陈雅惠身上。
陈雅惠一双眼盯着电视机屏幕，啧啧道：“乔布斯死了以后，苹果的股价还真是刺-激。”
“我爸让我回一中复读。”林恩宁懒懒靠在陈雅惠的肩膀上，心情有些低落。
陈雅惠半瘫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你说日本四名国会议员登了钓鱼岛，中日关系会怎么样？对日贸易不得亏一波？棒子那个李明博这个时候访华又是什么意思？中韩贸易会不会利好？”
林恩宁无语道：“你一个念教育学的操心什么经济啊？”
“教那些看不清形势的孩子，及早认清大形势。”陈雅惠续了把瓜子在手里。
“少来指桑骂槐那一套！”
陈雅惠悠悠嗑着瓜子，“我看是有人动了凡心，舍不得。”
“我没有！”林恩宁倏地坐起来，用抱枕打她，“我就是...就是想帮忙而已。”
陈雅惠夺过抱枕，抱在自己怀里，瞅她一眼，“帮人的方式有很多种，犯不着非得舍身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