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项目碰头会，通迪一众高管齐聚一堂，常务副总杨颖主持，Jacky顶着一张老外脸抄着一口标准普通话率先发言：

“根据客户的需求，研发部连夜做了分析。

用户的信息化体系基本框架完备，数据层中各业务数据库分类清晰，但缺乏万无一失的备份容灾和深度的数据分析…

该用户上一期应用是我们公司研发并维护的，这一次应标的重点将是应用层和和系统层的完美契合以及落实到使用端的便捷与清晰…

难点是…

研发部在这里负责任地承诺：以我们对客户现状和需求的理解，以及公司在这个领域前期的充分准备，我们在技术层面目前没有真正的竞争对手。”

……

坐在齐晟和谢天中间的林烨，一手扶额一手落在桌面的笔记本，坐得规矩板正；乍一看，她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仔细看，她的眼皮早不知啥时阖了个严严实实。

顾侒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扫过她的眼睫、鼻尖、再到嘴唇，心里不由得生出隐忧：会议室空调温度低，就这样睡着会不会感冒？

不待他担心太久，陈颖看向林烨的方向，发话了：

“谢谢Jacky总给我们做的应用层面分析，接下来请营销部林总给我们做业务层面的分析。”

小规模会议，不过数秒，十来双眼睛便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林烨脸上。

被谢天一脚踢在小腿上，林烨猛地一惊，睁开了眼睛。

讪讪然笑笑，她把电脑接上投影仪，调出了竞争对手分析报告：

“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无疑是叁柒——

从技术层面上来讲，他们手里有楚凡，所以和我们一样对客户应用现状了若指掌；从客户关系上来讲，大家都知道，主管信息的张厅和叁柒交往甚密，说是老朋友也不为过…”

环顾一圈，她一脸凝重道：

“这个项目对于叁柒来讲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他们有钱、有野心，唯一缺的就是标杆项目，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取…

对于营销部来说，A省这个项目绝对是场硬仗。”

顿片刻，她指着投影上的人物关系图逐一解析：“吴凌风和张姓领导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建立的，想要短时间撼动几乎不可能…

项目里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信息中心的王主任：技术控、个性拧巴、行业里唯一一个拿□□津贴还兼任行政职务的总工。

这个人，我们必须争取。

拿下他，我们就可以在标书中制定标准，按照我们研发团队的能力，我们可以定一个对自己有绝对优势的标准。

至于如何争取王主任的支持，我目前有个框架：

一方面找到途径取得他的信任和他建立情感联结，这一块儿我已找到靠谱的人搭线；另一方面，我要拔高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认知，让他觉得帮我们是一件正义之举，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知识分子嘛，能让他和老板对抗的可能只有原则和理想了…

另外，除了A省这个项目，北方B省的项目紧接着也要启动，后者由主管信息的副省长亲批了七千万的预算，

这两个项目的受关注程度都很高，对接下来两年全国其它省份的推广意义极大，我们一定要做到保一争二！”

……

不多日，A省政务办公厅，硕大一间会议室挨挨挤挤坐满了人。

多风的城市，暮春的长风吹动窗外一树茂盛的榕叶，林烨一身正装站台上：

“谢谢张厅，谢谢王主任，谢谢在座的每一位领导抽出宝贵的时间参与这次交流会，我是通迪的林烨…”

她面带微笑，眼神沉稳，用恰到好处的声量抛出了开场白：

“相信大家对通迪都不陌生，我们有幸在过去的五年参与了贵单位的IT建设，见证了各位领导在时代的发展中勇于改变现状、努力追求卓越的决心和态度。

正是各位领导的勇气和眼界，才让A省有了目前高效、便捷、安全的IT系统，成为了全国范围内，首屈可数的示范单位。

好的关系是互相陪伴、见证成长，更好的关系是相辅相成、实现理想…

五年的陪伴和信任，是你们，给了通迪深入了解行业需求的机会，也是你们，给了通迪施展才华的平台…

未来的我们，一定会在现在的基础上精益求精、不停超越、用最赤诚的热情，尽最大的努力回馈曾经给我们机会的各位…

再次感谢各位领导！”

她浅浅鞠躬，把讲台让给Jackie：“接下来请我公司的技术总监，Jackie成，成总，给大家分享我们对这次项目的理解和初步规划。”

Jackie演讲的本事这次林烨是见识到了，除了开场的插科打诨，接下来的内容既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前沿技术又穿插经典案例，让对技术听不出个子丑寅卯的行政领导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长不短的一小时，不管是他所讲内容的深入和广度，还是他演讲时的风度和幽默感，应该给客户都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无疑，这个开局是合格的。

但在大中国做生意，能“秀”和能“赢”之间的关系微弱到几可忽略不计。

……

答疑时间，林烨正琢磨着摸去几个领导的办公室挨个寒暄几句刷刷存在感，负责主持的林科走到她面前客气道：

“林总，张厅问你方便去他办公室聊聊吗？”

“当然方便”，林烨站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领导可真是太体恤民情了，怎么就知道我正想摸上去给他请安呢！”

林科笑笑问道：“307房，需要我给你领路吗？”

“好啊，那就麻烦林科”。

林烨不会放过和甲方任何一个人套近乎的机会，两分钟的同行足够她摸清楚对方的籍贯、毕业院校，甚至父母的工作、孩子的年纪和爱好。

一路走一路聊，不多时，林烨站在307的门口，轻叩了两下门。

“请进！”张厅的声音浑厚有力。

林烨推门而入，满脸堆笑问好。

张厅剃寸头，浓眉立眼，再斯文的眼镜也掩不住他浑然天成的匪气，官场中，真算是顶顶特别的面相。

“坐！”他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声音里既没有让人不自在的热情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疏离。

“感谢领导拨冗参与会议”，林烨虔诚道谢，规规矩矩问：“您看今天我们汇报的内容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内容很好”，张厅的目光落她脸上：“我看你年纪不大，讲话却很老道，是个人才啊！”

他声音平，腰板直，还没被时光磨平棱角的脸庞上看不出情绪，一双眼却是精锐得出奇。

一个厅级领导，专门抽出时间来表扬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年轻人，这是得多惜才啊，稍不甚，就会让人觉得受宠若惊。

作为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林烨带着两分惶惶不安应道：

“领导，人才这个词我是真担不起，通迪研发部里倒是人才济济，我这个角色，大概也就相当于一个奢侈品商店里的销售主管吧！”

她殷切地笑笑，补充道：“熟练工，对公司的产品又有信心，说起话来自然腰板也就直一些了。”

……

张厅被她逗笑了，随手扔给她一个“馅饼儿”：

“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通迪虽然在这儿时间不短了，但你还是新人，我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太好了，谢谢张厅想得周到，那我带个同事一起？这样也方便把各位领导照顾周到”。

“自己来就行了，回头我把地址给你！”张厅刚才还上翘的嘴角沉下来，语气中顿现峥嵘。

“行，那我等您通知！”

林烨脸上堆着无懈可击的笑，心里却是咯噔、咯噔、咯噔个没完。

“这就对了，我就喜欢干脆的人”，张厅干净利索给她派了驱客令：“去吧，我马上要准备开会了！”

……

走出307时，林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雌雄难辨的装束，认真回忆了一遍这两次和陈厅见面的场景——她确实已经非常刻意地抹掉了自己身上的女性特征，就差没女扮男装了。

“这个领导极强势、贪玩，你要相当小心。”

程岚的话在她脑子打转，绕得她头晕脑胀的，心里发堵。

不去，肯定不行，这么大个领导叫你，而且还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由不得你拿架子。

去，但凡处理不妥就得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