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标定在周五下午。
周四，林烨和几个同事在公司加班至凌晨两点，把四家公司的标书全部核定完，这才神情皆疲地回家眯了会儿。
除万通以外的其它三家公司，景盛在深圳，蓝思、华天在江中。
第二天一早，她差人去这几家公司全程陪同盖完章，再“押”着封好的标书和陪标的随行人员一起赶往江中。
她自己则是征用了谢天这个大的士，带着王玲直奔投标现场。
连续熬夜，她的脸白里透着青，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两小时的车程林烨逼着自己闭目养神，但亢奋的脑神经却是一刻不消停地撞击着她的大脑皮层。
入职至今，三年多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过去了，她第一次觉得有些累够了。
……
“顾董，我已经到广州，在Z客户投标，五点结束。”
到了目的地，林烨按约定给顾侒发了个短信，把自己的行程汇报了一遍。
虽然，他有可能已经忘了对自己说过的话，但，她没有忘。
“好，我知道了”，他回了短信，而且很快，虽然回得像个悬疑剧。
交个标书谁去都可以，但这么重要的项目林烨肯定是要在现场候着的，销售的时间就是金钱，让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她自己拎着标书进场了。
客户临时挪了个大会议室做招标中心，她到得最早，找个角落位坐下了。
不一会儿、公证员、用户处的主管科长，信息处主持招标流程的负责人陆续在台上有条不紊落座了。
很快，两个提着标书的人进场，林烨都不认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公司都会随便找个新人应付，她不认识才是正常的。
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她波澜不惊地恭候最后一个进场的“助攻队友”。
……
所有的电影电视剧，反面人物要不是一出场就被正义的光征服，要不就是在胜利在望时出其不意给主角来一记血的教训以帮助其成长强大。
林烨对这种屡见不鲜的情节深感不屑，但最后进场的这个人，让她一瞬理解了某位大作家的话：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李立峰一身正装迈进了招标现场，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林烨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他能不能帮助自己成长强大那是后话，但血的教训她倒是有可能今天就能尝到。
“陪唱”的活绝对不需要主角登场，他来干什么？观赏友商案例现场，然后由衷表达祝贺？
林烨的心跳得又沉又重，太阳穴突突地涌动着，本就严重缺觉不慎清醒的脑子彻底糊成了一锅粥。
默默深呼吸，她在心里把所有的细节都过了一遍：
四家公司的标书都是自己反复审定的；价格是对方盖完章后自己亲自填上去的；李立峰不可能清楚万通的标的，哪怕他最后一刻真的知道了，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出一份符合用户需求的应标书。
除非，他早已另行做好一份标书，只等着移花接木就好。
按照厂商给她的承诺，其他人既不可能知道他们申请的折扣，更不敢在这么重要的项目里擅自跳水（跳水：用低于厂商指定折扣的价格投标）。
林烨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强行把自己钉在座椅上等结果。
……
工作人员逐一核实完各家公司的资质，接下来就把标书的技术、服务响应部分递给专家组打分，而商务价格则直接交给公证员现场唱标。
万通是第一家没啥可听的，接下来的景盛也没出岔子。
当公证人员读完蓝思的价格时，林烨一直高悬的心“哐”就砸在了地板上，就连呼吸也一瞬凝滞。
她被耍了，这是肯定的。
被谁耍了？不知道，现在似乎也不重要了。
客户、同行、竞争对手、各种各样的眼神从她脸上扫过，有同情的，有不可置信的，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
大型翻车现场，林烨作为唯一女主角，完全被打懵了，她满脸的茫然，脸上连个让人同情的悲愤表情都欠奉。
投标结果的公示在三个工作日后会，但价格决定一切的单一来源采购，其实现在就已经有答案了。
结束了，总算结束了。
走出会议室，林烨看见用户处的王处端个茶杯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冗长的走道上没剩两个人了，王处远远地看她一眼，这沉甸甸的一眼如有实质地敲在她心坎上，里包含的内容都无需细细品味。
……
在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林烨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用户大门的，李立峰居然站在几米开外还没有离开，很明显是在等她。
躲不过了，那就等着吧。
林烨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
一步一步晃到她跟前，李立峰轻描淡写道：“林总，这一年为了这张单很辛苦吧？胜负兵家常事，别放心上。”
林烨扯了扯嘴角，没吭声，她知道他还没表演完。
“你说你这么用心，送我这么大份礼，我该说什么好呢…”他盯着林烨的眼睛，冷哼一声：“你各种跪求，我依然赢了，这一句行吗？”
……
李立峰的话，犹如给了林烨一记响亮的耳光，但这一刻，她一点都不恨他，她甚至有点感激他——
如果没有这么一个急于上梁揭瓦的傻缺，这栋楼里的小丑就剩她自己了。
她只恨这个耳光不够疼、不够辣，她恨不得给自己再补上一记，让她能够一直铭记这一刻的感觉。
顾心遥提醒过她：“厂商不可控，巨大的利润面前，人心难测。”
杨溢提醒过她：“百分之一的风险，遇到了就是百分之百的失败。”
她都没有听，她急于求成、罔顾风险才会给别人有机可乘。
这个结果不关乎任何人，完全是她自己造成的。
近一年的努力，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夜，就在这一刹那，化成了泡影。
这个项目就是她这一年心尖上的血，直接被人挖来拌了狗粮。
林烨这一刻，不恨任何人，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