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科技局的项目正式挂网招标，要去科迅登门道谢的顾心遥，和要去江中跑客户的林烨，以及次次不拉下做司机的谢天结伴同行。

两小时的车程，车缓缓驶入科技园区的林荫大道，林烨摸出手机给顾侒发短信：

“顾董您好，我和同事陪合作伙伴过来拜访吴总，五分钟后就能到通迪，如果您在，我把袖扣还给您好吗？”

上次在应急中心拯救她于水深火热的顾侒，不仅没有“劳务费”还把袖扣落她那儿了。

顾侒回得很快：“在，我下楼找你。”

……

远远地，林烨就看见顾侒了。

林烨没有想到，他所说的楼下，居然是公司大门口，话说，他不怕热吗？大下午的，站在门口。

这个，这个，当着这两人面，还一个算得上私密的物件给这个公司的一把手…林烨心里微微忐忑。

踌躇中，她堆出了满脸的笑，慢慢向他走近。

“顾董好！”她手忙脚乱地从背包的里袋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顾心遥白日见鬼似地看着这一幕——

这丫头什么时候跟这顾董勾搭上了？不是号称看见吴总都瑟瑟发抖吗？她还的是什么？包装得这么精致？

好歹把手里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了，林烨喘口气赶紧介绍：“对了，这是我同事谢天，这是科讯的顾心遥，我们约了吴总。”

不等二人出声寒暄，顾侒用工卡帮他们刷开门，先发制人地说到：

“抱歉，我没有卡片，也不用给我卡片，我不管事儿，公司吴总说了算。”

他的声音里有温度，就连神色也堪称温和。

林烨暗自感慨：次次见自己都是冷冰冰的，一见顾心遥声调、神色全变了，食色性也，男人啊全都一样。

……

刚迈进电梯间，顾心遥便按捺不住地低声问：“你还什么给他？一大老板专程下来接你？”

她一直想把尚是单身的杨总推销给林烨，对林烨的个人问题向来都保持高度关注。

林烨据实回道：

“他上次在应急中心顺手帮了我，把袖扣落下了。

而且，肯定不是特意来接我的，估计在楼上瞄到你了，想下来看个清楚。”

顾心遥瞥她一眼还想说点啥，电梯叮一下停下来，三层到了。

……

生意讲究的是利益平衡，五月底杨溢来的那一趟，已和吴凌风就这个项目的“里子”达成一致，顾心遥这次过来，无非就是让“面子”更加漂亮一点罢了。

很轻松的会晤，吴凌风情绪甚好，结束后主动张罗一干人晚宴。

他有一个短会，行业总监王力宏带着一个项目负责人领大家下到了一楼。

转角处，一间大小适中的包房，灰色做旧的水泥地板，素墙四面，六张黑色简约风格的皮椅围着一张银色支架的玻璃圆桌，桌上摆着六副白瓷餐具。

不多时，便有人将白酒、红酒、洋酒及各式酒具酒杯端上了台面，林烨暗吸一口冷气——

自己的酒量从来都上不了台面，谢天昨天喝到天光现在眼皮还青着，一会儿还得做司机，我方三条腿两条瘸着，今晚顾心遥压力很大啊。

……

IT圈的斗酒成风曾让刚入行的林烨瞠目结舌。

饭桌上和客户喝也就算了，还得公司内部拼、合作伙伴拼，甚至竞争对手也拼。

平时衣冠楚楚的一群人，争先恐后地要不把别人按在桌上、要不被别人按在桌上。

工作时间长了，她自然也就明白了：

充分竞争的环境让每个在一线的人，都怀揣着“被害妄想症”，时刻揣摩着别人的潜台词，一天24小时，就算在梦里，脑子都难得消停，心血很多时候就靠发丝儿吊着，累得一匹。

累就算了，还得装。

圈子小，江湖重逢是分分钟的事儿，上一刻的对手下一刻保不齐就得联手，所以，哪怕机关算尽，恨不得挖坑把对手“埋了”，脸上都得挂着“我很好，我现在很平和”的面具。

似乎也只有喝酒的时候，大家才都不留余力、真情毕露。

喝高兴了可以互诉衷肠、一泯恩仇；喝得不高兴、也可以借酒兴骂个街、说两句痛快话。

……

一干人天南地北地闲聊一阵，吴凌风推门进场，翩翩然落座。

服务员把众人的酒杯满上。

顾心遥起身向吴凌风举杯：“吴总，很高兴有机会能和通迪并肩作战，我敬您一杯，您随意，我先干为敬。”

她仰头把一整杯白酒喝了，晚餐就此拉开序幕。

通迪的宴客风格挺温和，不强求，但你来我往不可避免。

顾心遥来者不拒，林烨插科打诨、“左右躲闪”，谢天负责夹菜斟茶。

王力宏估计喝高兴了，忘了一开场谢天就已经发表了“全职司机”的免战宣言，他端杯站谢天跟前，打着哈哈说：

“谢总，谢总，咱们也喝一杯，总感觉和你眼熟，我们一定在哪儿见过。”

这台词，就像看到了心仪的姑娘想要“碰瓷”。

“王总，这一杯我帮他喝了，谢经理为了我们这个项目没少折腾，今儿个还得充当司机，这杯酒我必须帮他代劳了。”

顾心遥把谢天手里的酒杯一把抡了过来，毫不迟疑地喝了。

王力宏说了啥，谢天一定不记得，但顾心遥抢他酒杯时干脆飒爽的语言和表情，刀刻般印在了他脑子里。

六月的南方城市，谢天竟然一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瞬，周身的血就沸腾了。

这血气儿，他自个儿都不知“凉”了多少年了。

……

林烨知道自己的斤两，守住了三杯的“红线”，客场作战，喝得急，脑子也只剩为数不多的清明，她适时封杯了。

电话响，顾董的声音：“你出来一下！”

“我出去一趟，你照顾好心遥”，她和谢天交代一句，拎个手机，一脑子纳闷地推门出去了。

走廊、大厅空无一人，林烨推开了通迪的大门。

顾侒孤零零地站在通往通迪的小径上。

夜，四面袭来，穿着白色T恤的他像是宇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