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月软糯撒娇的语气一出，时间刚好一点过，两者结合把方池阳身上的汗都吓出来了。

方池阳踱步到林清月面前，弯腰看她，眸色沉沉动荡不安：“月月你... ...”

话未说全，床头柜上林清月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林清月本来演技就不佳，听见声音脸色微变，这转瞬即逝的表情，被方池阳捕捉。

他过去将手机拿起。

【江澄】

方池阳唇角斜勾，将手机递给她：“你接，还是我接？”

听他这从容不急的语气，林清月已知自己被戳破，呢喃着“打什么电话，烦死了，”把手机拿了过来，接通。

“喂。”

“姐，你没穿回去吧，我特意等了一个小时才打过来的。”

脱离游戏江澄恢复原本的声音，爽朗却有些失真地在林清月耳朵里打转。

默了几秒，她才说：“嗯，没回去了。”

江澄放下心，语气也松了些：“那就好，吓死我了。姐你不知道这一个小时我都提心吊胆的，还在咱妈面前继续装傻子，生怕一不留神又穿回去了。”

林清月有同样的不真实感，甚至还带着些许余悸。

然而时间还在继续往前拨动，已经一点零五分了，她没有回去，也没有听见那夺命般的钟声。

“在等几天看看吧，要是还没回去，应该就是真的逃脱了。”

“嗯。”江澄问她：“那你说我要不要继续在咱妈面前装傻子？还是回去读书？”

“随你。”林清月嗤笑：“不过我记得你还有半学期就要高考了。”

江澄沉吟片刻：“我还是回学校吧。”

电话挂断，林清月站在原地冲方池阳假笑：“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刚刚哪是缓解气氛，分明是把气氛一下又拉到了焦灼的状态。可方池阳拿她没办法，也根本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生气，

身上的紧张感全然消弭，方池阳也不在意适才的话题，说：“那你先休息。”

-

接下来的几天，方池阳都没有再继续那日的话题。

尽管林清月还住在他家。

因为要观察自己是否还会回去，若是又回游戏了，方池阳方便照顾她。

一周过去，江澄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发微信，打电话，确保彼此都无事，才放心。

林清月敢说这一周和江澄的联系，已经超过了从前的两年。

江澄现实里的话痨程度比游戏里还强，每次都能说个十分钟以上。

话题基本都围绕在“人骨浓汤鱿鱼面”上。

这日正午，林清月刚和江澄打完电话，方池阳便叫她去书房，说：“游戏恢复正常了，但...又不完全正常。”

林清月随他去书房，坐在办公桌前，瞧见显示屏上的画面是在小黑屋。

方池阳说：“一分钟前，画面才显示出来。”

原本的主角月月坐在沙发上打盹儿，衣服和方池阳描述的初始设定不一样，穿得是她购买的那一套。

灰白色学院风POLO翻领套装。

她的脚边还多了一个书包。

林清月凑近屏幕仔细看，在书包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月亮图案，是她特意画上去的。

看来和她猜想的一样，通关后礼物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主角。

方池阳拿来手柄，连接游戏。

正要操作，林清月摁住他的手：“你不怕又被卷进去啊，还敢动。”

方池阳扭头，微笑的脸上莫名浮出一丝痞气，问她：“如果我真进去了，你回来救我吗？”

林清月抿唇假笑：“我会把你和电脑一起丢去太平洋，让你和你的游戏成为诅咒，如果有人打捞上来，就会被卷进去。”

“是个不错的故事开头。”方池阳操作手柄，将月月唤醒。

月月鼻子上的泡泡破开，她打了个哈欠，起身。

方池阳将她操控着在屋里走了一圈，问：“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房间和她当时在游戏里装潢得一模一样，两张床、吊床、斑斑的小房子，江澄摘的小白花也还未枯萎，原木风的茶几、沙发。

没有哪儿不一样啊。

林清月摇摇头。

方池阳继续移动月月的视角，最后停留在木门旁边。

他将镜头拉进，对着墙上的相框。

是一幅人员超级多的照片。

地点是在家具城旁边的舞台处拍的，前排是一些小动物，她认识兔小白和阿呆几人的衣服，中间是迷雾都市的居民和那几个骷髅架子，最后一排是八哥和海霸王。

“我的天。”林清月莫名笑出声，八哥的头上坐着的人不是自己嘛。

不对，是女主角：月月。

看来林妙妙拿到了她写的信。

走的那一日，她在纸上给林妙妙留了一句话。

她说【月月如果你看到这份信，请把她交给一个叫林妙妙的女生，并且告诉她，你很遗憾没有和村民告别就离开，所以请她用相机拍下一幅全家福挂在家里吧。】

现在全家福就在墙上挂着。

林清月微微发愣：“现在它们还是被我的思维影响着？”

“对，游戏里的一切都还是和设定不一样。”方池阳操控月月开门，离开。

斑斑立刻跳了上来，翻着肚皮在地上打滚：“为什么不带我去闯关，为什么！”

方池阳说：“这不是设定的对话。”

接着他操控月月去方小阳的初始地，他没有弹吉他、扭曲屁股口叼玫瑰，而是捧着一本书在看。

“what？”林清月傻眼了。

方小阳的对话变成了：“月月宝贝，已经饿了那几个侦察兵一星期了，要给他们喂点儿吃的吗？”

林清月扶额，催促方池阳：“去镇上看看。”

方池阳切换场景，屏幕渐黑再亮，到了绿野镇。

烤串的还是哑巴，按摩店的头顶依然是八哥，拉面馆窗口依然围了一群人，在看花式刀工。

汤锅里，居然还是那些来泡免费汤泉的骷髅！

街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每个人的头顶都浮出一个对话框，叽叽喳喳停不下地聊。

林清月看不过来了。

“这...”她收回视线。

“游戏彻底被你改变了。”方池阳淡淡说。

“那是不是说明我还有被卷进去的风险？”林清月很紧张。

“所以我先问问你的意见。”方池阳放下手柄，转动椅子对着林清月：“我想把这个游戏程序彻底删除了，你看好不好。”

“删除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个游戏的一切，包括副本都抹去。”

林清月看着方池阳，一时说不出话，眸光微动。

许久，她才问：“删掉，是不是意味着游戏里的所有人都会消失。”

“是的。”方池阳不得不说：“他们只是代码。”

听到方池阳的话，林清月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们都是代码不假，可她进去之后和他们的谈话、生活也不假。

她垂头捏着衣摆，陷入纠结。

就好像居民的生死掌握在她手里，要想他们继续在自己创造出的游戏里生活，自己就要担着有可能再次被卷入游戏的风险。

如果为了自己，还有方池阳和江澄三个人的安全考虑，她就必须让方池阳将它们全部删除。

纠结一阵。

林清月压低声音：“没有别的办法吗？”

方池阳沉着脸，也在想解决办法，可他并不想林清月有一丝危险的可能存在。

他更加倾向于将代码、程序、主机全部销毁。

隔了好几秒，林清月抬头说：“把游戏相关的东西都锁起来，不碰它就好了嘛。”

可方池阳说：“睡美人的故事，我还记得。”

看来是这短时间儿童读物没少读。

林清月拽着他的衣摆，“但你别忘了，故事里的主角总能化险为夷，并且找到新的人生。”

“你不怕？”

“比起怕不怕，我更不愿意抛弃他们。”

林清月说得很笃定。

闻言，方池阳垂眸，表情专注地想着什么。

最终他点点头：“那就锁起来。”

-

之后的几天，方池阳就去忙这件事了。

让公司同事将有关《怪诞大陆》的所有资料都收齐起来，搬进他家里的杂物间。

乃至林清月画的画和笔记本统统放了进去。

和林清月还有几个员工确认了三四遍，确保没有遗漏的文件，他关掉房间的灯，昏暗的房间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光在闪动。

里面人影晃动，场景变化，落在林清月的眼眸里。

林妙妙和斑斑坐在海边，她手里拿着林清月给自己的信，眺望远方的一轮明月。

林清月没说什么，瞳仁微微下垂别开眼。

看到女生的模样，方池阳将屏推着她的背，弯弯唇：“走吧。”

退出房间，关门。

方池阳掂了掂手里的锁，沉默片刻他把门锁递给林清月：“月月，你来挂锁吧。”

林清月接过他手里的锁，冰凉沉重。

无端想起在游戏里破坏的好些个锁，林清月莫名轻笑，将锁挂上去。

轻轻一捏，发出“咔”地一声。

将杂物间锁上。

将这段奇妙的经历锁上。

她站在门前，深深呼吸，想定自己再也不去会碰这台“纺织车”。

但如果有人再问她：“你怕不怕再进入游戏。”

她一定会毫不逞强的说：“当然不怕，游戏里，我称王称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