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意马,游鸣一晚上都没睡好,反观身侧的迟野在起身后却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学霸不愧是学霸,心理素质就是好。
听着迟野有规律的呼吸声,一夜没合眼的游鸣不禁感慨。
这么胡思乱想着,将要破晓的时候游鸣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他绕开重重梦境,皱眉睁眼时,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啊哈——”
游鸣坐起身,扶着墙甩了甩脑袋,晕晕乎乎地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脸刷牙。
洗漱完,游鸣走回屋内,这才瞥见一旁的桌上放了份炸酱面,他上前拆开塑料袋,只见里头夹着张字迹矫健飘逸的便签。
【早饭在桌上,虽然不知道对你来说是早饭还是午饭——迟野留】
游鸣:“……”
……带早饭也不忘损两句,还真是他的风格。
虽然嘴角不由抽了两下,但游鸣还真有些饿了,于是坐在桌前,用筷子舀了舀,端着纸碗吃完了这碗略微发凉干巴的杂酱面,然后提着自己跟迟野的行李去前台办退房。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
冬令营的综合测试包括中英阅读、文理综合和数学三大项,题目难度比高考高出一大截,尤其是数学中有不少竞赛题,可以说是变着花样为难人,借此筛选最优质拔尖的生员。
或许已逼近高考最后小半年,大家神经的弦都紧绷着,又或许是在场的同省学生互有竞争关系,大部分学生走出学校时都很安静,偶尔也能看见几个高谈阔论,正在为刚刚的数学压轴题争得面红耳赤的学生。
“——野哥!”
走出考场,沈乐与正与身边几个同样考新传学院的女生聊天,瞥见迟野逆着人流一个人走,沈乐与微笑着朝他挥手。
一高在江城不在九大名高之列,将近十年没出过清北生,虽然生员质量越来越好,但今年有机会参加冬令营的也只有迟野和沈乐与。
看见对方脖子上挂着的胸牌,迟野问:
“……你真的考新传学院?”
“是啊。”沈乐与点点头,“不行吗?清华新传有的专业也是招理科生的。”
迟野点头:“没有,挺好。”
“你考啥专业?嚯……医学院,勇士啊!”
瞥了眼迟野的胸牌,沈乐与竖起大拇指。
“为什么?”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野哥你没听过这句话么?虽然是调侃的话,但也证明了学医很辛苦啊。”沈乐与抱臂,“我堂姐就是学医的,之前我念初中的时候看她每次期末背书都要熬掉一层皮。”
“而且,”沈乐与抬眸,莞尔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清华临床医学专业学制一般都是八年,野哥你今后可要辛苦了,只要专业选得好,大学天天像高考。”
“没到高考一切还说不准,我不一定能考得上。”
迟野淡然。
“野哥你这话就不厚道了啊。”
沈乐与抱臂,故作正色。
“野哥你可是咱们学校年级第一,甚至联考还考过全市第一,你都上不了,那我不就小丑了。我可都在咱们教室外面的目标院校上填了非清北新传不上,野哥你自己谦虚可以,可别带着我哈。”
“不过你说的也对,凡事都不能说得太满。”沈乐与话锋一转,半开玩笑,语气狡黠且自信,“所以野哥你可别掉以轻心,没准风水轮流转,皇帝到我家,真有哪天年级第一的宝座轮到我了哦~”
“好。”
迟野点头。
“加油。”
*
与沈乐与等一行女生走出大门,迟野朝几人挥手道别。
日薄西山,天空又飘起了雪,游鸣上前,手里的黑伞笼住迟野。
看着那一行与沈乐与言笑晏晏着离开的女生,游鸣皱眉。
“你们刚刚聊什么呢……聊那么火热。”
迟野抬眸:
“你真的想听么?”
“废话!”游鸣咬牙,“你们说的又不是外星语,我难道还能听不懂?”
“她们在给我讲利维坦和白板说,以及洛克的社会政治思想。”
游鸣:“……”
见游鸣狠狠剜了自己一眼,迟野解释:
“利维坦简单来说也就是社会契约论思想、君权民授理论和天赋权利学说,民众通过订立契约把权利让渡收归给第三方,由此构成国家;至于白板说则是指观念来源于经验,经验分为两种……”
“停!”
迟野还没说完,游鸣挥手制止,瞪着迟野忿忿。
“……你真就打算给我讲这些鸟语!?”
迟野:“你吃醋了?”
“……没有!”
想都没想,游鸣下意识否认,但他提高的音量却将他的虚张声势暴露无遗。
“……我吃什么醋?”游鸣撇过头,眼神冷得却仿佛能刀人。
正值晚高峰,主干道上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迟野却不顾路边如织的人流和探寻惊诧的目光,主动牵住游鸣的手。
“对不起。”
迟野真诚。
“我不应该做让你误会的事情,你不想的话,你不在的时候我都一个人走。”
“……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跟我道歉。”
别过头,游鸣嗓音闷闷。
“我也没说不让你与其他人交际,我又不是性缘脑,觉得人类之间的情感只有恋爱没有亲朋好友,我也知道与其他同学聊天在正常不过,我甚至和小希一样,希望你能交更多的朋友,有更广阔的生活,我只是,只是……”
游鸣说着,他回过头,咬了下嘴唇,眼睛依旧不敢直视迟野。
“好吧……我承认我刚刚就是有点吃醋。”
“嗯。”
迟野笑。
“我知道。”
公交车上,游鸣低声。
“今天考试怎么样?”
“一般。”迟野道,“除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问可能没算对,其他的题都做完了,和沈乐与大致对了下答案,正确率应该在百分之九十往上。”
“这还叫一般。”
游鸣无语。
“这可是清华自主出的题,能有这个正确率还不够好吗?”
“人外有人。”迟野淡淡。
游鸣闻言抬手,摩挲了下下巴。
“……这次来参加冬令营的学生都很优秀吧?”
“嗯。”迟野颔首。
好奇心上来了,游鸣探头。
“有多优秀?”
“娱乐玩游戏时也是在进行知识竞赛,或者报数字的二进制转换,还有奥数趣味题,大家自我介绍时谈论的基本都不是学习成绩,而是诸如钢琴十级古筝十级,代表中国参加国际竞赛,或者出版了诗集。”
“……我靠,这么牛逼!?”
游鸣目瞪口呆。
“嗯。”迟野毫不避讳地点头,“他们不光成绩好,其他方面也很优秀,我比不上。”
游鸣定的酒店离大学城不远,二人很快便下了车。
见下车后游鸣垂头丧气地跟在自己身后,像朵晒蔫的喇叭花,走到无人的巷口拐角时,迟野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
游鸣跟着站定,他擤了下鼻子,声音带着鼻音,无端透出股委屈。
“我只是想,你都觉得自己不够优秀,那我和他们比起来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那等你真上了清北,会不会转头就忘了——唔……”
游鸣话音未落,迟野的嘴唇便贴了上来,他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伞也跟着掉在雪地上。
迟野的唇比寻常人凉,夹杂着天空飘下的小雪,带着悠悠薄荷檀香的冷,寒凉,刺骨,却沁人心脾,勾魂摄魄。
因为躲在昏暗的小巷里,时刻担心会不会被人看到,接吻时游鸣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因此等结束了这个吻时,他早已兵荒马乱。
右手摁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游鸣皱眉。
“呼……你每次能不能给我点心理准备。”
弯腰捡起地上的黑伞,迟野抬眸,他眼里也比先前多氤氲了一层雾。
“下次一定。”
游鸣:“……”
“哦对。”
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游鸣猛一拍手。
“小希呢?你不是说这次打算趁机带她一起赴京求医么?”
“我刚放寒假的时候就带她来过了。”
“就是你跟我说有事的那几天?”游鸣问。
“嗯。”迟野点头。
“专家说她这几次手术结果都很不错,给出了和我们江城医院一样的回答,说小希五年存活率有提高,并且后续继续在江城接受治疗是一样的。”
“她这几天正好在陪外婆,所以我就没有带着她一起过来,总是舟车劳顿对她康复也不好。”
“而且,”迟野顿了顿,看向身侧游鸣,“就像你之前说的,我不能时刻把她带在身边,她虽然是我的妹妹,与我共享血脉,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但她的人生终究也是她自己的,我不能陪她一辈子。”
“这样么?”
听完迟野的解释,游鸣眼睛一亮。
“北儿肿瘤科的专家都这么说,那真是太好了!”
“……我就说吧,小希吉人自有天相,像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老天爷肯定也舍不得让她离开,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好事一桩!就像那个什么话来着……对,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嗯。”
面对游鸣眉飞色舞的絮絮叨叨,迟野应声,细细密密的雪给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染上一层白,衬得他仿佛白雪化的精怪。
游鸣看着,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热气哈在他耳廓,迟野抬眸。
“怎么?”
“没……没什么。”
像捉奸在床,游鸣慌不择路地移开视线。
“咳……”
游鸣轻咳一声,视线落在手中拿着导航的手机上,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那个……我们在一起两三个月了,还一次合照都没拍过呢。今天正好新年……要不然咱刚好拍一张。”
“好。”
迟野点头。
“别像你的自拍头像一样死亡角度就好。”
游鸣:“……”
点开手机相机,调成自拍,游鸣在迟野的指示下找好角度,拍了一张后却忍不住皱眉。
“……今天欢欢喜喜过大年诶,你也笑一笑啊,你这样好像别人欠了钱一样。”
“哦。”
迟野从善如流,但第二次拍照,看见迟野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后,游鸣却隔着大衣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嘶……算了算了。”
游鸣摆手。
“你还是别强迫自己笑了,还是用你最自然的表情就好。”
“好啦。”
调试好手机相机参数,游鸣举着手臂,侧头靠近迟野。
二人相靠无间,游鸣笑着大喊:
“……一二三,茄子!”
伴随着清脆的快门声,少年肆意灿烂的笑容永久定格。
*
拍完照,因为伞在迟野手上,所以自然而然地转为迟野撑伞。
走了一会风雪渐停,迟野收伞,二人继续跟着导航,并肩往前走。
快走出小路时,迟野侧头:
“游鸣。”
“嗯?”
注视着游鸣,迟野缓缓: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小王子》?”游鸣有些不确定。
迟野点头,与游鸣十指紧握。
“嗯。”
看着映入眼帘的一栋连锁酒店大楼,迟野轻声:
“……这不便宜吧。”
游鸣摆摆手,不以为意。
“未来的大状元住那么寒酸做什么?而且再贵就今夜一晚,你明天参加招生组见面会才是头等大事,一定要精神饱满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见走到酒店楼下,游鸣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继续朝前走,迟野疑惑。
“做什么?”
“今天不是大年三十么?”游鸣扬了扬下巴,神色骄傲,“正好时间还早,当然是带你跨年去啊。”
“别问——”
预判了迟野的反应,游鸣竖起食指,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旋即笑着 牵住迟野的手。
“跟哥走就对了。”
买票走进游乐园,虽然是大年三十,可园内的生意依旧火爆,并且也正因如此,今晚走在园内基本都是年轻情侣。
“卖烟花了,卖烟花了啊——等会烟花秀能在广场上放的那种啊!”
刚一走进游乐园,便立即有叫卖的小摊贩迎了上来,热络地向迟野与游鸣推销。
“帅哥,你们也是今天晚上来看烟花秀的吧?咱家的烟花又便宜质量又好,要不要买几根?”
拿起对方递来的烟花,迟野抬眸。
“冷光烟花?”
“诶,帅哥你真有眼力见。”
小摊老板点头。
“这就是电子烟花,完全能放不用担心违反禁鞭令,也不会烫伤烧伤,而且别人家都是那种小小的仙女棒,咱家可是加粗加长版,能燃好几分钟呢!”
游鸣走上前看了看,片刻后大手一挥。
“买了。”
“这位帅哥你要买多少?”
“拿两盒吧。”
老板喜笑颜开:“好咧,帅哥爽快人,那就抹个零一共一百八拿走。”
“好。”
游鸣正抬手扫码,瞥见一旁架子上挂着的发光手链,随口问道:
“老板,你这手链咋卖啊?”
“哦这个啊,会发光的情侣手链。”
知道又要来单老板两眼放光,笑着介绍。
“等会烟花秀的时候瞧着好看,而且这中间的两颗珠子能挑字的,两位帅哥要是有对象,挑下名字送给女朋友当新年礼物正好儿!”
“行。”游鸣点头,“那也来两条。”
“败家子。”
拿着大包小包地走出摊位,迟野调侃。
“好啊。”游鸣挑眉,跟着戏谑,“那你对刻着我名字的手链这么宝贝做什么?你觉得败家……要不还给我?”
游鸣说着,含着笑意的目光落在迟野手腕戴着刻有“游鸣”二字的手链上。
“那你也把你手腕上的手链给我。”
“诶——这不行。”
游鸣摇头晃脑着笑嘻嘻。
“我可花钱了,所以就算刻着你的名字,那也是我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游鸣这句话把尾音拖得老长。
“好了,不开玩笑。”
闹够了,游鸣敛了嬉皮笑脸,正色:
“没听见刚刚老板说的么?既然是情侣款,咱谁也别摘!”
舞台上烟火秀开始了,二人站在队伍中间靠后,人潮汹涌,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基本都是洋溢着青春与幸福的年轻面孔。
“嗯,不摘。”
游鸣仰头,激动而欣喜地看着夜空中如大丽菊般绽放的各色烟花,迟野则侧头看他,五光十色的绚烂烟火在他眸中山花般开了又开。
“——永远也不摘。”
情侣手链贴在一起,新年的钟声响起,人声鼎沸中,迟野与游鸣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