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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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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小周娘子还记得我。”

少年的欣喜都表现在脸上。

“自然记得。”周斯玉抬起两只手比划,“你当时吃了十二碗阳春面,比我和银朱吃的加起来都要多。”

少年讪讪一笑。

“要知道你会成为大魏皇帝,当时就不该请你吃面,让你饿死好了。”周斯玉绕过少年,径直往另一扇院门走去。

这回总该是通往出府方向的路了吧。

“小周娘子讨厌魏人?”少年跟在周斯玉身后,保持三步之距。

“非常讨厌!”

“魏人好战,魏国屡屡侵夺我大梁疆土,有多少梁人成了魏人的奴隶,又有多少梁人死于魏人之手。”

“我是大梁的清河长公主,受大梁百姓供养,却见我衣食父母被魏人鞭笞践踏、被魏人视为猪狗宰杀驱驰。难道我不该讨厌魏人吗?不该讨厌你这个大魏皇帝吗?”

刚要跨过门槛,门口的两个侍卫拔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周斯玉转身,望向跟在身后的少年。

“元昭,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走吗?绑了我来,说好看完歌舞就放我离去的。”

进呦呦小筑前,她的佩剑被元昭的近身侍卫拿走了。

“放肆!竟敢直呼陛下之名!”

不远处的一个老太监高声呵斥周斯玉。

元昭淡淡笑道:“无妨,小周娘子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他听惯了阿谀奉承之言,欣赏周斯玉的真性情。

他对周斯玉拱手,解释道:“放小周娘子孤身一人在外,若出了什么事情,不好向小菩萨交代。”

周斯玉嫌元昭多事,但院子内外高手太多,她硬闯是闯不出去的。

无奈之下,她坐回了圆台下正中的食案后。

台上歌妓唱了六七支小曲后,徐恕来了。

一同进院的银朱见到周斯玉的那一刹那,差点哭出来。

元昭与徐恕客气寒暄了一番。

徐恕的余光有意无意落在周斯玉身上。

元昭道:“小菩萨,我这次到王城,是专门来接月姬和小阿琛母子回去的。”

“不行。”徐恕严词拒绝。

元昭追问道:“难道你对月姬动了情?”

“一直有情,从未忘却。”

徐恕眸中晦暗如潮,攥在宽袖中的手指节泛白。

“你对月姬有情,该娶她为妻,而不是尚清河长公主,同时耽误了两个女子的青春韶华。”元昭略作思忖,悄悄望了一眼周斯玉的神色。

她听了小菩萨的话,不醋也不闹,竟像个没事人一样,与身旁那个叫银朱的婢女窃窃私语。

“小周娘子。”

元昭唤了一声。

周斯玉光顾着与银朱闲聊,没有听到。

还是银朱提醒,才应了元昭一声。

“小周娘子,是因你与月姬长得像,小菩萨才会娶你,你不气吗?”元昭问道。

该答气还是不气呢?

周斯玉纠结。

她盯着徐恕的唇角,先是试探性地答了“不气”二字。

徐恕薄唇紧抿,不甚愉悦,

周斯玉赶紧改口:“怎么能不气呢?”她吸了吸鼻子,将过往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泪水盈目,“可我怕小菩萨嫌我容不下人,以我善妒之名休了我。”

她偷偷瞟了一眼徐恕的唇角,是上扬的。

呵,狗男人。

可还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如果他对白月姬有情,为何要送白月姬替她去给冠军侯徐策做妾?如果他对自己无情,为何又要如此在意自己有没有吃旁的女人的飞醋?

听完周斯玉之言,元昭怜惜周斯玉。

哀她不幸,怒她不争。

他与她,同病相怜。

当年他在江宁行乞,快要饿死,是周斯玉请他吃了十二碗阳春面。他见周斯玉第一面,发现这世上竟有长得和月姬如此相像的小娘子。

后来他结束颠沛流离的日子,回到魏国登基为帝,月姬是旧太子之妻,也是他的嫂嫂,理应生殉旧太子,是他救下了她。

他是真心爱月姬的,可月姬执意要改嫁给徐恕,他为了挽回尊严,说那一夜,他不过将月姬错认成当年在江宁救过自己的小娘子,才幸了她。

他与月姬,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月姬却从未用正眼瞧过她,因为他的生母是兰陵白家的庶女,他又是庶出的皇子,月姬嫌他出身卑贱。

直到他成为魏国新帝,月姬对他的态度才好了些,比从前少了些许骄矜。

“小周娘子,我有一事求你。”元昭弯腰,朝周斯玉长揖到地。

堂堂大魏皇帝,给她行如此重的礼,周斯玉倒想知道元昭求她的事有多么重要,“你说。”应该是国家大事吧。

徐恕预感到元昭的老毛病要犯了,叹气摇头,翻了个白眼。

元昭:“小周娘子,我愿归还涿鹿、兰璧、乌日三郡给大梁,为月姬求一个北朔正妃之位。”

周斯玉眉头一跳,“她白月姬当了北朔正妃,那我是什么?”

实则这桩买卖不亏,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嫁给徐恕为妻的。

一个北朔正妃之位,换回涿鹿、兰璧、乌日三郡,太值了!

“小菩萨可以并娶两妻。”

元昭的提议很快被徐恕否决了。

徐恕牵起周斯玉的手,快步离开。

到府门口,上了马车后,徐恕坐在周斯玉对面,盯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周斯玉别过头去,“你当初不愿意娶白月姬为妻,是因为介意她是二嫁之身吗?”

“不是。”

“你爱她的话,就不要将她往别人怀里推了,去冠军侯府,接白月姬回王府吧。”周斯玉心里打着小算盘,改日再碰到元昭,立刻应下他拿北朔正妃之位换涿鹿、兰璧、乌日三郡一事。

“周斯玉!你有没有心啊?”徐恕看穿了她的心思。

“当然有了。”周斯玉厚着脸皮,指出了自己心的位置,“在这里呢。”

徐恕长吁了一口气,气得他心口从未有过的痛过。

“你要是个有本事的,就将哄我的那些手段,用在元昭身上,而不是拿我的婚事做人情与元昭做买卖。”

“对元昭使美人计有用吗?”周斯玉一想到元昭对白月姬那痴情样儿,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是不要了,到时候他像块牛皮糖一样粘我身上,甩不开就麻烦了。我可是还要回到——”

周斯玉止住了话茬,差点在徐恕面前将真心话说出来了。

“你可是还要回到哪里?”徐恕面色阴沉得可怖。

“回到北朔王府啊,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生是北朔王府的人,死是北朔王府的鬼,元昭哪有你对我好啊。”周斯玉眨眼道。

徐恕半信半疑,“可你今日,不是要带着银朱偷偷跑了吗?”

“我能跑去哪里呀?又没有山海关的通关令牌,北朔各城皆是王土,我和银朱躲在哪里都会被你捉到的,不是吗?”周斯玉坐到徐恕身旁,执起他的右手,将他掌心放在她心口处,柔声道:“夫妻之间总得有点情趣不是?我只是想与我的新婚夫君玩个猫捉老鼠的小游戏。我爱自由,你在江宁见我第一面,就应当知道我不是一只金丝雀。小菩萨,不管你信我还是不信我,我心悦你的。”

周斯玉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深深回吻她,难得的缱绻温柔。

车内欲浪情潮翻涌……

他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她也怕泣吟出声,教车外人听见。

他浇灌的雨露第一次泄在花蕊心上,见她双目濡湿,堪堪放过了她。

他低首,亲吻怀中人的粉白耳垂,抚弄她汗湿的青丝,“我想和你有个孩子,最好是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周斯玉身子懒怠,依偎在他怀中,昏沉的神志在他说出“孩子”二字时,顿时清明过来。

“如果是个女儿的话,长大后她也遇到一个像她父亲这样风流多情的浪荡子,岂不可怜?”

她把玩着他垂下的一缕湿发,百无聊赖地在指尖上缠着绕着。

“小菩萨,你我初见于江宁鸣翠坊,我至今都记得你当时左拥右抱的场面,大婚第二日,我去王城红袖楼捉你,与你共度良宵的妓子少说有七八个。在我嫁入王府之前,你已经有了白月姬、黄眉,我不知道,你以后还会有多少女人。我不想为你生儿育女,怕有一日忍不了你了,为了孩子又不得不呆在你身边。”

周斯玉只想在达成自己的目的后,与徐恕好聚好散,不想与他有过多羁绊。

徐恕紧紧拥住了她。

他的内心充斥一种恐惧,她好像流沙,他抓得越紧,她消逝得越快。

“如果我愿意学好的话,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我倦了,想睡一会儿。”

她阖眼,不理他。

浪子回头他也脏啊。

就算他学好,她也不会留在北朔的。

她周斯玉,不愿屈居人下。

*

马车停在王陵入口。

换过衣裳的徐恕先下了马车,等马车上的周斯玉更衣。

离阳瞅见徐恕下巴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胭脂印,小声提醒他。

徐恕接过离阳递上的手绢,脸倏然红了。

等周斯玉下车,她因腰疼腿软,要银朱搀扶她进入陵园。

当看到那两座新坟时,她的眼睛立刻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二哥……三哥……”

她在两座新坟前,哭了足足一个时辰,哭得原本就沙哑的嗓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银朱跪在她身旁,往铜盆中燃烧的火里放纸钱,她的眼睛也哭肿了。

殿下的哥哥们,终于回到大梁了。

徐恕远远站在树下,离阳见到他素衣上的血迹。

“主子,您腰腹上的伤口裂开了?”

为带回王妃两个哥哥的尸骸,主子与驻守兰璧、乌日的世家军队对阵,在战场上腰腹受了剑伤,这伤口今日怎么裂开的呀?

“回府包扎一下就好了,等会儿王妃问起是谁带回了她两位兄长的尸骸,你就认是你。”徐恕对离阳道。

离阳不解,“主子为什么要瞒着王妃呢?”

“不想她欠我的。”徐恕目光一沉,“而且,不管我做什么,也留不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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