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知莱从未预想过，家以外的地方会碰上吴嫣，她心里想说些客套话，可终究和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不熟，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短促纠结过后，她道出一句，“好巧。”

吴嫣斜了她一眼，没兴致回她那说了跟没说似的话。

也许终于注意到池雪正毫无头绪地猜测她们的关系，吴嫣主动介绍，纪知莱是她爸的另一个女儿。

池雪对于这个称呼很好奇，“所以，你们是姐妹咯?”

吴嫣并未正面肯定，相反看向纪知莱，将问题抛给她，“她说是就是。”

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她可以定义的。

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矛盾，甚至没吵过一句架，她却从未喊她过一声姐姐。

不是因为她介意上面还有个半血缘的亲人。

而是，她心虚……

有些秘密，只有成为了一家人才知道。

纪知莱十二岁在客厅遇见吴嫣母亲，说惊讶吧也没有非常震惊，毕竟她早就预料到，父亲迟早会给她找位后母。

不过当时后母怀着的孩子，却不是吴嫣。

吴嫣那年，已经六岁了。

在后母肚子里的胎儿流产后，纪知莱才被告知，其实她还有个妹妹。大年三十，八岁的吴嫣怯生生地站在家门口，雪花飘到小孩子睫毛上，结成一簇簇厚重的白霜。

后母和父亲坐在室内吹暖气，谁都没上去迎接，他们假惺惺把选择交给纪知莱，接受与否，全听她的。

纪知莱什么没说，牵着小孩子进屋，自己默默进了房间。

从此，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她们相差的年龄，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而纪知莱母亲去世的新闻，现在还能在网上搜到具体时间。

如果纪知莱指着吴嫣的鼻子亦或是她母亲的大骂她们不要脸，没人会指责她的不对。

然而，她什么都没做。

她视她们为空气。

她们却永远无法做到。

纪知莱冲着池雪尴尬一笑，跳过这个话题，“小雪姐，你送到这里就好了，我自己叫车回去。”

池雪拦住她，“门口不好叫不到车的，我还是送你去路口吧。”

纪知莱顿了顿，“也行，那麻烦你了。”

池雪转过头，注意到吴嫣脸上还是日常淡妆，像往常那般请她先上楼做造型，她得等一会到。

吴嫣不着急赶拍摄，她盯着纪知莱手里拿着的案例册，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来池姐工作室应聘吗，服装设计师?”

她努力设想纪知莱会设计出怎样款式，想了一圈，无法想象，单肩包还从肩上滑落。

“不算应聘，但差不多。”纪知莱说。

吴嫣听不懂，皱眉喃喃道；“什么意思……”

池雪稍稍急了，这两人她私下接触都还算善于表达，怎么凑到一块，说话老兜兜绕绕的。

“小纪是来面谈的，我打算和她一起创立一个汉服工作室，当然了，主理人肯定是小纪。”池雪说完还将手臂随便搭在纪知莱肩膀之上，她很相信她，语气都用的肯定句。

吴嫣指着纪知莱，难掩不理解。

“她嘛?”

印象里，纪知莱除了对追星擅长点，别的好像根本不会，就连大学临近毕业，还得靠父亲找人远赴国外搞点关系，请个老师补补课。

“小池姐，你看过她设计的作品吗，她当年连毕设都搞不定，差点没毕业。”

吴嫣此刻还没发现，她用力劝阻池雪三思，池雪表情微微变得不自在。

“吴小姐。”她突然变了称呼，不再像前几次那样亲切的叫她小嫣，“我选的人，自然有欣赏她的道理，至于纪知莱的设计水平，我应该比你要懂行吧。”

“可……”吴嫣声音如蚊子般越说越没了底气。

她想不通，实话实说还有错吗。

纪知莱多废物，他们全家最清楚了，池雪不听她劝，以后有她吃亏的。

吴嫣灰溜溜走后，池雪按照约定送她去了路口专门等出租的地方。

她们所处地段繁华，下午等网约车到来，路面依旧堵的慌，打车APP显示还要二十分钟。

闲来无事，池雪聊天的话题不知怎的，又绕回她们姐妹身上。

鉴于刚才吴嫣对纪知莱有点针锋相对那味，她怕纪知莱介意，便没往接着说下去。

纪知莱平静地抬了抬眼，她不在乎吴嫣如何看她，甚至，她若无其事打听吴嫣怎么会从外省专门跑到池雪工作室来。

“小嫣做模特业务水平不错，年纪轻轻肯吃苦，算是比较难得的。”池雪客观评价。

吴嫣竟然在外兼职模特?

纪知莱内心小小惊叹了一下。

父亲和后母也知道吗?

车来了，坐上副驾驶，这些问题立马被她抛之脑后。

轿车出发前，纪知莱摇下车窗，礼貌地跟池雪互相道别。

-

接近太阳落山到达酒店。洗完澡，纪知莱披着一条擦头发的毛巾走出浴室。

客厅开了空调，温度凉爽，她手臂上还有泛泛水珠没有擦拭去，拂过一阵凉风，鼻尖痒痒的，纪知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跑去房间里加了件长袖衬衫，刚坐回电脑前，又听见有人敲门，她便放下设计一半的稿纸，起身开门。

门缝拉出细细的一条，纪知莱看到来人是贺揽，犹豫要不要请他进来。

贺揽拎着纸袋，有意朝着走廊摄像头方向压低帽檐。

他压低声音，“进去说。”

纪知莱点了点头，找了双拖鞋给他。

“需要帮你放冰箱吗?”贺揽提了提袋子，淡淡问道。

纪知莱盯着袋子，疑惑里面装了什么，吃的?

贺揽只是说，一块生日蛋糕，他们先挖出来留给她的。

她今天中午不在，吴辰打电话问她晚上去不去顶楼庆祝，她又一口否决了，只好以这种方式带给她。

纪知莱停住倒水的动作，问他；“谁生日?”

贺揽还是帮她拆开纸袋放进冰箱，冰箱门砰的关上，他不带任何感情说了声。

“我的。”

纪知莱愣住了，扶着马克杯手柄，她突然不好意思递给贺揽区区一杯白开水。

她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都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

贺揽倒不在意，“没事。”

他靠在餐桌的边缘，望着纪知莱手指扣着杯底，淡笑着说；“给我准备的?”

纪知莱说是，她双手端过去，提醒贺揽小心烫。

贺揽没来及抿上一口，这时，纪知莱又听到一阵敲门声。

怎么回事?

大晚上，她这小屋子还挺热闹。

纪知莱缓缓开门。

门外，吴嫣看到纪知莱果然就在酒店里，刚想说些什么，还没吐出半个字，猝不及防，纪知莱紧紧关上门。

由于关门动作过于响，引起屋内贺揽的注意；“怎么了?”

纪知莱背靠在冰冷的大门上，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可转念一想，不应该啊。

贺揽是她明面上的老板，她搞得那么作贼心虚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