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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刎颈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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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上上下下的宫人都被皇帝遣散了,春风吹过空无一人的长廊,明明带着柔和温暖的春意,拂过淑贵妃耳畔时却异常冰冷。

她快步走向东暖阁后方,急不可耐地推开佛堂的大门,蒲团上闭目诵经的女子回头,淡然一笑。

“姐姐......”

淑贵妃看见她散落的几缕额发,想当初,她的发髻梳得精致华贵,何曾有如此落魄过?

她细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素指染血。

裴知槐垂目一看,掏出一方绣了梨花的帕子,起身托起谢淑那握成一团的柔荑,轻轻展开,用帕子擦拭着指尖和掌心的鲜血。

“输了就是输了,怨不得人,你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憋不住气,万一在皇帝面前露了馅,就连你也会......”

谢淑急着打断她,“他害你至此,我也无需在他面前继续演戏了!”

裴知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阿淑,如今裴家视我作弃子,必定会全力保住太子,顾不得我这边,但你要小心,你有太多把柄掌握在我那哥哥手上,一旦他翻脸,勾结外臣的罪名可就要落在你头上了,知道吗?”

“谢家是皇帝的爪牙,看在谢国公的份上,皇帝不会动你分毫,可若是东宫败了,三皇子就是你唯一的倚仗。”

裴知槐微微弯着修长白皙的脖颈,一边专注地替她擦拭血渍,一边叮嘱着。

谢淑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午后,她躺在鸾鸣宫的梨树下乘凉小憩,皇后仪仗突然到了宫门口。

彼时谢淑甚得皇帝宠爱,眼里容不得沙子,正专心致志地对付宫里那些不长眼睛的妖艳货,一贯不理后宫事务的六宫之主突然驾临,惊得谢淑立马从美人榻上蹦起来。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她方才睡得久了,发髻有些许松动,福身行礼时,发髻上的珠钗摇摇欲坠。

裴知槐突然伸出手将那支珠钗插回去。

树梢的梨花打着旋儿飘下,落在谢淑的珠钗旁,裴知槐顺手就将花插在了她的耳畔。

素来嚣张跋扈的淑贵妃就这样静静地垂着头,任她摆弄,裴知槐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十分龌龊。

谢淑并不知晓她心中想法,察觉到裴知槐的善意,便十分热情地将她招呼进殿内话家常。

“姐姐可还记得前阵子朝臣献的烧尾宴?那回姐姐身体不适,错过了那道鲜美至极的升平炙......”

“还有啊,陛下新纳的那个才人,仗着有几分年轻貌美,居然出言嘲讽我,后来被打入冷宫......”

裴知槐望着眉飞色舞的谢淑,进宫十余载,见过那么多腌臜龌龊的诡计,她的孩子心性似乎还未褪去,仍旧是当年马球场上热烈明媚的小太阳,难怪陛下专宠于她。

她突然就忘了此行的目的。

那时太子同三皇子斗得不可开交,裴家让皇后暗地里给贵妃使点伎俩,让她病上几回,三皇子孝顺,必定会陪侍左右,太子便有机可乘。

但裴知槐下不去手。

自那天之后,谢淑便日日跑去坤宁宫同裴知槐说话,两人形同姐妹,让皇帝也十分诧异。

但裴家不乐意了。

一次深夜,正值满月,皇帝外出南巡,谢淑无聊得紧,便去坤宁宫找裴知槐说说话。

宫门无人值守,值夜的宫人们都不知去哪了,诺大的坤宁宫一个人影都没有。

谢淑壮着胆子走到寝殿前,喊了几声,没人应。

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滞。

裴知槐躺在地上,痛得四处打滚,见到有人至,竟然紧紧揪住她的裙摆,恳求道:“哥哥,哥哥,我不逃了,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求求你别摇了,别摇了!!”

裴知槐说着说着,竟转变成了痛苦的哀嚎,谢淑急得喊人,却无人应。

她握住裴知槐的手安抚道:“好好好,不摇了,姐姐你哪里痛啊,要不要叫太医?”

裴知槐眼中一闪,似是认出她来,面上更加痛苦,将她往外推,“你走!”

“我......我不走,姐姐你这没人伺候怎么行......”

话没说完,裴知槐就痛得晕了过去。

谢淑将她重新扶回床上,仔细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守了一夜。

直至次日清晨,三三两两的宫人才从后殿冒出来,哆哆嗦嗦地说着,皇后娘娘命她们不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可踏出房门一步。

谢淑那时才知道,国舅爷裴垣堂给自己这位嫡亲妹妹种了蛊,让她化作裴家的一柄温柔刀。

她还知道,裴知槐先前有个相好的公子,流放途中遭人暗算,被国舅爷所救,她为了保全公子,心甘情愿地替裴家笼络朝臣,也因此被陛下厌弃,终日缩在佛堂内。

谢淑看着床上昏睡的裴知槐,心中暗自做了个惊人的决定:她要帮裴知槐摆脱裴家的控制。

至于自己一手带大的三皇子,若是太子继位,裴知槐身为太后,也会保全他的性命。

年复一年的相处,裴知槐在谢淑心中的份量越来越重,甚至超过了皇帝。

她代替裴知槐,做了那把温柔刀。

纤纤玉手在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方才同你说的你可听进去了?”

谢淑笑了笑,“知道了姐姐。”

低头一看,手上已包扎妥当,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跃于掌心。

那一日,鸾鸣宫丢了只白孔雀。

宫人们纷纷疑惑,那只白孔雀日日立在宫墙上张望,从来也没见它扑棱过羽翼,怎么突然间就没了呢?

他们都没看见,那一夜,白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羽划过天际,宛若凤凰。

谢淑卸了满头的钗环,一身素白,静静地站在梨树下,伸手环抱着它,轻声道:“逃出这四面宫墙吧,我和她都出不去了,你还能飞,不要被困在这囹圄中。”

*

几日前,卢阴郡连着下了三天的春雨。

夜晚的山路崎岖泥泞,一不留神便会踏进淤泥里,轻则摔倒,重则滑下山坡。

谢之珩走得很慢,一直盯着脚下的路况,行过之处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饶是他再警惕,也不免错脚踩空,背上的人一颠,口中颠出了一大口鲜血,又怕身下的人发现,硬生生逼了回去。

谢之珩紧张地回过头,见秦空空淡然一笑,还是安慰道:“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卢阴郡,郡守同我乃生死至交,到那便安全了。”

秦空空笑着打趣道:“公子,唱个曲儿听听呗~”

谢之珩脸一黑,“我不会唱歌。”

胸前的伤口又痛了起来,她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丝凉气,随即感到身下的脊背一僵。

他先警告,“不准笑。”随即悠悠扬扬地哼了起来,“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1]......”

秦空空哭笑不得,“这算不得数,我也会唱这曲!”

他闷哼一声,“那你唱。”

背后的人咯咯笑起来,随后没了声音,他回头一望,秦空空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谢之珩敛起笑意,继续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秦空空不是故意睡过去的,她实在太过疲惫,旧伤未愈,又被太子捅了一剑,胸前带了个窟窿,失血过多,能撑上半日已经是极限。

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回想起死牢中那一幕,不禁感叹自己真是有勇有谋。

白日里昭徳离开没多久,太子便到了。

她听着太子的脚步声,提前用小刀在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动脉,割开大腿,用瓷罐乘了一罐又一罐的鲜血,洒在枕边。

反正下肢也没了知觉,怎么割都不痛。

太子推开门,见她倒在血泊中,果真以为她自尽了,讥笑着唤人来抬尸。

她就趁这一空当,猛地起身,握住小刀往他的颈间狠狠一刺,但没完全扎进去。

牢房外围了密密麻麻的侍卫,威胁她放下刀子。

她本就存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冷笑一声,“我这条贱命,能让太子殿下陪着同赴黄泉,真是三生有幸啊!”

太子也不是吃素的,暗暗抽出腰间的剑,在她刀子往里送的同时,反手刺穿她的胸膛,顿时鲜血四溅,分不清是谁的血。

侍卫们慌了神,朝太子猛扑去,其中几人冲上前欲制住秦空空,她动弹不得,只冷眼瞧着,没成想侍卫中忽得冲出一人,替她挡下所有剑刃,拦腰一抱,带着她冲出死牢。

她奄奄一息地趴在他的后背,艰难扯出一笑,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笑道:“十年前在石堡城,你我对决,你说,我的命你来收,果真应验了。”

刚说完,四周暗卫纷纷冲出来,将二人围了个严实。

“我的小煞星,这话说得太早,我可不会轻易让你死去。”

说罢,谢之珩提起剑,同暗卫厮杀起来。

暗卫人数众多,想来是太子布置的后手,谢之珩一手揽着秦空空,单手持剑,一时之间无法冲出重围。

身后陡然响起一声怒吼,暗卫们惊恐地回头,只见一只凶猛地野兽红着眼朝他们扑来,利剑竟也刺不透那兽皮,很快,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谢之珩立即带着秦空空逃离。

宫门外,早早备好了一匹快马,谢之珩来不及细究,策马带着秦空空逃出京城。

秦空空问过,那不是谢之珩准备的,也就是说,有人在暗处默默相助。

她想着想着,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附注:

[1]出自《舞曲歌辞·凯乐歌辞·破阵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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