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眼前一亮,刚想迎上去时,人群中掀起了一阵赞叹声。
只见谢之珩身后,还有一抹浅粉色的身影。她步若生莲,身形曼妙,一头青丝盘珠翠,面若桃李。
谢之珩侧过头同她说了几句,回过头来时,面上的寒意消散了些许,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那女子听完,黛眉微微蹙了蹙,似是不悦。
见她此状,谢之珩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咦,玉儿,那女子是何人,竟与荣安侯相熟?”一旁的贵女疑惑地问道,大家注意力都被她所吸引。
谢玉摇摇头,脸色有些沉,沉的连谢之珩走到她面前都没发觉。
淑贵妃特意安排璟王与谢国公的位置相邻,但谢国公近几月来身子大不如前,鲜少出席这样的宴席,但也不好驳了淑贵妃的面子,便派了谢之珩同谢玉代为出席。
“秦空空,这是舍妹谢玉。”谢之珩的声音在谢玉头顶盘旋,她站起身来,轻轻颔首。
“玉儿,这是秦神医,便是她治愈的姑母的顽疾。”
秦空空点头示意。
谢玉先是惊讶,淑贵妃的惊症久治不愈,连太医院那些个资历年长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竟被眼前这年轻女子给治好了。
随后,她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道不明那是什么,却让她对秦空空十分厌恶。
厌恶除她之外,还有别的女子能够行走在谢之珩身旁。
忽然,四周陷入一片静默,众人无一不被首席之上的艳色所吸引。
首席之上,淑贵妃身着曳地大红长袍,珠翠满头,携着璟王夫妇缓缓入席。一番寒暄过后,宴席开始。
蓬莱池的融雪还未完全消散,池子旁边栽的腊梅倒是开得尽兴,舞姬自假山后缓缓走出,管弦丝竹乐起,跳得一曲惊鸿舞,众人眼里满是惊艳之色。
秦空空环顾一圈,淑贵妃下面的席位仍有空缺,那位置比璟王的还要靠前一些,想必是给太子留着的。
现下皇帝出宫祭祀,皇后常伴青灯古佛旁,不问宫务,后宫诸事便交由淑贵妃打理,东宫若是对淑贵妃心有不满也是理所当然。
曲毕,谢玉行至舞台中央,盈盈福了一礼,“玉儿新学了一曲霓裳羽衣舞,献给姑母。”
淑贵妃莞尔一笑,“玉儿有心了。”
“听闻秦神医治好了姑母的顽疾,方才我观神医气质非凡,与她一见如故。想必神医必也精通管弦丝竹,可否为我伴奏一曲?”
谢玉笑盈盈看向秦空空,众人的视线也顺着她的聚到秦空空身上。
高座之上的淑贵妃神情慵懒,只微不可察地暗暗摇头,她的这个侄女,仍旧是小孩子心性。
席上的则谢之珩把玩着酒杯,意味深长地望着秦空空,像是在看秋围猎场中无路可逃的鹿。
秦空空对上谢玉的目光,淡然一笑,“各位,献丑了。”
“秦神医,请。”
她接过乐师的九霄环佩琴,调好音,明艳一笑,“那我便开始了。”
话音刚落,那双柔荑轻轻勾动琴弦,琴声徐徐响起,渐犹如潮水般四溢蔓延,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琴声悠扬婉转,宛若天籁,在场各位的四感仿佛同时消失,惟余琴音,更是无人在意台上翩翩起舞的谢玉。
淑贵妃静静地远观,上一秒还明艳照人的脸上此刻寒意渐生,低声冷冷道:“这样好的琴声,不该出现在宫墙之内。”
环伺的宫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众人沉醉之际,刹那间琴声直如秋竹竿裂,春冰迸碎,台上的谢玉舞姿轻盈,如同游龙受惊,众人的目光再度回到谢玉身上。
一曲完毕,众人还在回味琴声之时,谢玉的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
“好!”席间不知谁突然来了一句,惊醒了众人。
谢玉脸色愈发黑。本想让秦空空这个山野游医出丑,结果她却技压自己一头,若非后面她让着自己,此曲的风头怕是都要被她抢去了。
谢玉越想越气,负气地回到座位上。
“没想到秦神医的琴技如此高超,比之宫廷乐师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淑贵妃又挂上了那副雍容和善的面色。
“玉儿的舞飘逸灵动,本宫很是喜欢。”她瞄了一眼小侄女那黑沉的脸,补充道。
谢玉与秦空空齐声应着,
“多谢贵妃。”
“多谢姑母。”
谢玉的脸又黑了几分。
山珍海味开场,佳肴美酒下肚,秦空空很是满足地擦了擦嘴,才想起此行要务——徐才人。
一派欢声笑语中,她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借着出去透气的由头离开了宴席。
鸾鸣宫的宫人们都忙于宴席之上,自然也没有人留意到御花园中闲逛的秦空空。
她在花间闲逛,正愁无头绪之时,忽闻假山后有抽泣声。
秦空空走上前瞧,是一位年纪尚小的宫女,约莫是做了错事受罚,暗自委屈。
宫女抬头一看,慌忙擦去面上的泪迹,哆哆嗦嗦行礼,“见过神医。”
秦空空递上一方手帕,温和的笑道:“你认得我?”
“上回神医替主子诊脉,奴婢也在一旁候着。”小宫女不敢接,只摇摇头。
“如此喜庆的宫宴,为何暗自哭泣?”秦空空见状,也不强求,将手帕收起。
小宫女犹豫了一会,坦白道:“大家都去忙宫宴上的事情了,没有给我派活,我便想着去打扫一下偏殿,被掌事的姑姑罚了。”
秦空空一脸和善地听着,眼角浮了几分笑意,“打扫偏殿也在职责之内,为何被罚?”
小宫女更是委屈,带着哭腔却一字一顿地说:“掌事姑姑说偏殿不得随意进入,而我是新来的,没听过这条规矩。”
秦空空眼里染了狡黠之色,语气更软几分,“那偏殿,可曾住过什么人?”
小宫女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道:“奴婢也是新来的,并不知晓这些。”
秦空空也不再追问,站起身来捋直了裙边的褶皱。
“那你替我去盛碗酸梅汤吧,方才酒饮得多了,有些头晕。”
小宫女连忙应下,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细风吹过秋海棠的枝头,扯下几朵落花,风中辗转落在方才二人所在之处时,已是空空如也。
——
秦空空沿着上回太监带的路走,面上像是酒醉散步,实则暗地里观察宫人的去向,绕去人少的道路。
几番迷路过后,她终于顺着记忆找到了鸾鸣宫的正门。
一位宫女推门而出,见到秦空空,疑惑道:“秦神医不在宴席上,怎的在此?”
秦空空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在席上酒喝多了,出来透口气,没成想迷了路。本想顺着上回进宫的路绕回去,反倒来了鸾鸣宫。”
宫女半信半疑,见她神情恳切,便也理解了几分,后宫道路交错繁杂,迷路也是常有的事。
“那奴婢送神医回席上罢。”
秦空空摆摆手,脚上踉跄几步,“我酒量浅,此时头也愈发晕,怕是无力走回席上。不妨事,我在这门口蹲一会,等酒气散了就好了。”
宫女闻言,有些不忍,“神医是主子亲邀来的贵客,席间迷路本就是奴婢们的过失,还请神医到廊上稍坐,待回禀主子后派人来接您。”
此话正中秦空空下怀,她点头称好,如愿地随着宫女进入鸾鸣宫。
回廊连接着东西偏殿,秦空空所在的东面偏殿殿门敞开,里头布置简单,堆放了些许杂物。
而西偏殿殿门紧闭,门上还挂了一把硕大的锁。
趁着宫人们忙碌之时,她绕去了西偏殿门前。
偏殿的门窗紧闭,墙壁潮湿冰冷,透着些许破败之意,与金碧辉煌的主殿格格不入。
鸾鸣宫只住着淑贵妃一位嫔妃,她却对这样一个小小偏殿心有芥蒂,禁止宫人进入打扫,想必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秦空空扫视四周,宫内除了方才领她进来的那位宫女之外,便只剩一位扫洗的宫女,她刚刚打扫完前院,回到后头去了。
秦空空借机撬开西偏殿的窗户,翻窗进屋。
一进屋,数不清的细小灰尘扑面而来,剥落的墙壁带着潮湿的霉味,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更像是积攒的女子的怨气。
突然,窗外脚步声起,似是方才扫洗的宫女。
眼瞅着要被发现,她立即冲上前,赶在宫女到达偏殿的前一瞬,轻轻阖上窗户。
下一秒,一双大手用力捂住她的嘴,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低沉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
秦空空愤怒地瞪大了双眼,刚想踹向身后那人的要害时,宫女的脚步声在窗外停止,屋内二人的身体同时滞住。
一窗之隔,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咦,那招摇撞骗的神医呢?”半晌,宫女在窗外自言自语道,脚步声慢慢远去。
秦空空满头黑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中怒气丛生,像极了一头炸毛的狐狸。
招摇撞骗?!分明是你家主子存心把我当工具人使!你们才招摇撞骗!
你们满宫上下都招摇撞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