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他说。

“初三那年的最后一次IH，长虫中学在第一轮就遇上了北川第一。”

“不好意思，先打断你一下。”我迟疑地问，“……是在说排球比赛吗？”

遭了，不论是长虫中学还是菅原孝支，我都完全没有印象。但我一向待人友善，不会是及川彻当年欠了什么债，现在算到我头上了吧？

而且更重要的是——

菅原君，怎么你也打排球啊？

“是啊，排球比赛。”菅原苦笑道，“你不记得我了也很正常，当年的北川第一气势汹汹，好像除了白鸟泽以外谁都不放在眼里。”

“……抱歉。”

这句话勾起了我许多尘封已久的青涩回忆，心口不免又一次泛起钝痛。菅原说得对，当时我们全都牟足了劲儿，想在最后一场比赛上狠狠扇牛岛一巴掌，从体能训练到战术分析，做足了万全准备，决赛前的每场比赛都打得像割草一样干脆利落，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肯定稳了，直到最后——

运气。

及川彻每次都只差那么一丁点运气。

“我当时正在纠结考高中的事，到底是去升学率更高的学校，还是去排球氛围好一点的学校？父母说尊重我的选择，但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填写志愿。

“我知道我运动天赋不是很高，专心升学或许是更好的选项，可是又很不甘心，想着要是升上高中之后身高突然窜到两米，那不继续打排球也太可惜了。

“结果最后那场IH，我们简直是被北川第一按在地上摩擦啊，连同我那可怜的打球欲望一起——先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还没说完呢。”

我吸了吸鼻子，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在菅原面前显得过于悲伤。同样的事情在我眼前上演过无数遍，无论是对手还是队友，总有人从那些高不可攀的天才身上意识到自己的平庸，最后绝望地放弃了梦想。

“比赛结束后，我躲到花坛后面偷偷的哭……很逊吧？”菅原自嘲地笑了下，“不过就在这时，你出现了。”

“哎？”

“哈哈，你果然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真对不起。”明明是那么重要的回忆，我却一点参与过的印象都没有，但是……

“你真的确定是我吗？不是什么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这个嘛……”菅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博林的样子，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的。”

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这句话，“是在夸我呢……对吧？”

“那是当然了——等下，没有人跟你说过吗？”

我眨了眨眼，“说过什么？”

“就是你很、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菅原一狠心，“……很漂亮，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

“……呃。总之，谢谢你？”我捧着自己发红的脸蛋，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怪不得宫侑总说我不禁夸的这个毛病得改，对心脏不好。

“不、不客气。”菅原被我的强烈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一通慌乱之后，才继续说：

“你当时应该是在找走丢的学弟吧？急匆匆地喊着他的名字。”

“——啊！”我有点印象了，他在说金田一为了给我买吃的跑出体育馆，结果手机没电联系不上，比赛快要开始了还没有归队的事。

“我是不是给了你一颗水果糖？”

“你记起来了？”

老实说只记得发糖这一件事，还是因为那颗水果糖本来是我留给有低血糖问题的自己救急用的。至于其他的，当时找金田一太着急了，我好像就没正眼瞧过那个人的脸。

“……只想起一点点。”我羞愧地说。

“没事，我记得清楚就够了。”菅原笑着，散落的樱花停在他肩上，“你当时急得不得了，看到我在哭却还是停了下来，递给我——不，应该说是硬塞给我一颗水蜜桃味的硬糖，还说——

【如果把我每次为输掉比赛而流的眼泪汇在一起，那量应该多到足以媲美东京湾了吧？】

【不用压抑自己，想哭就哭吧。不过比起现在的眼泪，哭过之后的事情更重要。】

【呐，这个给你，吃点甜的东西缓解下心情，然后重振旗鼓、重新出发。既然大家都是热爱排球的伙伴，那下次还要在球场上继续见面啊。】

【咱们约好了哦？】

“……虽然对你来说只是一番微不足道的客套话，但对那个时间点的我而言，真的是一种鼓舞，一种让我坚定了高中也要继续打排球的鼓舞。”说着，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神情坚定而温柔。

我第一次发现菅原的手上也有着和濑见一样的茧——他们的指肚侧边会额外有一层薄茧，那是经常托起各种方位的球的人才会有的痕迹。

这么一想，我好像从未关注过及川彻的手，小飞雄的手，甚至连青梅竹马的宫侑都没仔细看过。倒是濑见，因为有段时间我沉迷看手相，白鸟泽的每个选手都被我抓着看了一遍，就连鹫匠监督都大着胆子没有放过。我也是那时才发现，原来不同位置的选手，手上的茧子各不相同。

王牌牛岛的手茧是最多最厚的，因为除了二传以外什么都要参与，他会日复一日的把每个动作练到极致；天童有给手指缠绷带的好习惯，但即便如此，主要负责拦网的他，指肚上的茧子长度稳居全队第一；狮音是分担牛岛压力的主攻手，他的茧主要集中在手掌的上半部，连接指根的地方；还有山行，还有川西，还有——

“……太好了，菅原君没有放弃排球。”

“只是乌野这几年成绩不太好，明明约好了要在球场上见面的……哎。”菅原叹了口气，“所以第一次在补习班遇见你的时候，我真的超级高兴，咱们的缘分还没有断。”

“那你讨厌北川第一吗？讨厌我们的主将吗？”

“？”他只是疑惑了一下我的问题，接下来的回答如流水一般顺畅，“不讨厌哦。输赢又不代表对错，而且球场上的胜负乃兵家常事，谁也不能做一辈子的常胜将军——博、博林，是我说错什么了吗？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发出一点哭声，任凭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听话地流下。

“……谢谢你，谢谢。”

我知道运动场上从来不缺努力家，牛岛若利是，影山飞雄是，及川彻是，甚至就连曾经活跃在田径场的我也是。

或许我从未观察过及川彻的手，但在北川第一，我拖过无数次布满他汗水的地。那些穿烂的球鞋，磨到不能再薄的护膝，喝空的运动补剂和用光的撒隆巴斯喷雾，全都是我这个经理眼中的，他独一无二的努力。

所以我，所以我其实——

无法讨厌那些真心热爱排球的人。

“谢谢你，菅原君，让我知道了这么棒的事。”我平静地落泪。

那些萦绕在我身上的负罪感，它们是缠人的藤蔓，漆黑的枝丫穿过肋骨，无时无刻地戳弄我的心。而现在，它们好像退回去了一些，我的心口不再刺痛，只是仍觉窒息。

“如果白鸟泽和乌野在正式比赛上相遇，结束以后，无论双方战果如何，我们都在场上大大地拥抱一个吧？”

我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可泪水模糊视线，我逐渐看不清他的脸。

“……好。”菅原尝试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擦拭我的眼泪，陌生的触感让我下意识地想躲，他却难得霸道一回，抓住了我的上臂。

……那不如现在就抱一个吧？

我扎进他的怀里，闻到一股清新干净的味道，像是柑橘与鸢尾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后调是柏木与琥珀雪松。菅原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多么狡猾的动作啊，得到安慰的我终于忍耐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

及川彻，我好像可以挺起胸膛来面对你了。

我失言在先，确实有错，但我从来没有背叛你们，在北川第一的时候我勤勤恳恳，哪怕毕了业也会约学弟谈心，所以我不是叛徒，我只是提前走上了不同的路。

总有一天，你和小岩会以两个不同的阵营在赛场上相遇，那时的你们会怎样呢？一定会打一场堂堂正正的世界级对决吧？

从今以后，我不再欠你，欠北川第一任何事。我要学着做我自己，做不被任何人拖拽，也能迈步前行的博林安。

我终于可以说，我不讨厌牛岛，不讨厌白鸟泽，更不讨厌任何对手。我知道你们也不讨厌，只是心有不甘，没有谁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输掉比赛这件事，那就哭吧，放声大哭，哭过之后继续打你们最热爱的排球。

我会一直、一直注视着你们所有人，直至我的青春迈入终焉。

这是宫城县的五月，一个不起眼的傍晚。皎洁的明月逐渐挂上树梢，散落的樱雨纷然落下，笼罩着在此相拥的二人。

忽的，菅原在我的眼睑上怜爱地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哎？

……

…………

………………

哎！！！？？？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不知道我有没有写出女主对及川那种微妙的感情。剧透之她是喜欢大王的，只是她不知道，再加上当时大王气昏了头，说了过分的话，使得她一直无法原谅自己，自责成了心病。呃呃呃我该怎么办才好（抱头逃走）真的要把及川登场的时间提前了。二更：修正了一些措辞。感谢在2023-06-18 16:05:26~2023-06-24 12:4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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