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云未行闻言点点头，嘶了一声，又道：“不过既然诸位大人假借修缮皇陵的名义，掩盖查案之事，那那个幕后之人又怎会知晓我等在查案，难不成……”

他想了想，故作吃惊的样子，低声凑到凌风澈身旁：“难不成有奸细在走漏风声！”

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凌风澈脊背发紧，云未行拍在自己肩上的手，隔着皮甲都能让他感受到一股热意，让他心里像是被不知名的小虫子咬了一般，不难受却也无所适从。

凌风澈虽然面上没什么，但是语气明显生硬了一下，回过头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微不可查地向前迈了一大步，躲开了云未行的勾肩搭背之举，然后道：“有没有奸细尚且两说，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你莫要再大呼小叫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心隔墙有耳，再坏了正事。”

云未行听着他唠唠叨叨，悻悻地收回了手，站得笔直，一脸的虚心受教，心里却在窃喜，他要的就是这般效果，让他以为自己不过就是来凑热闹的，再等到时发生什么，也联想不到他身上。

他抬眼看了一眼已经在不远处的西郊禹合山，心里一沉，也不知他交代月通天做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无论今日那些人是否出现，他的计划都务必施行。

只是，要委屈了姑母了。他在心里暗暗忏悔，但为了一清当年冤枉，这些牺牲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小的了。

凌风澈走在前面，心中莫名，他其实始终怀疑云未行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一开始虽然确实是他自己设计让云未行落入圈套，可在之后的相处中，他渐渐发现云未行此人深不可测，武艺自不必说，兖州一战，他刻意藏拙，自己可以当做他是不想轻易将自己的武艺展示出来。但之后又发现这人还身怀绝佳医术，心思也不似表面上的那般粗鲁无知，相反他做事细心周到，与人相处更是如鱼得水，可见此人心有成算，谋略过人，又善于隐藏。

凌风澈自问自己确实很欣赏云未行，相处之下更是觉得与他分外投机，甚至于有些莫名的默契，但云未行这人又似乎藏了许多秘密在心里，让人猜不透摸不着，也因此他始终无法做到真心信任，唯有一再试探，试图逼他将心里话说出来。

若是真有一日能搞清楚云未行的真实目的，凌风澈心想，或许他们也能为了各自的目标而成为知己，乃至生死之交，也未可知。

沉重的盔甲遮盖了他们各自的心思，随军一路到了禹合山，凌风澈自不必说，在当上天下第一捕头之前，他还曾在军中效力，是正经的行伍出身，这点行军路于他而言不在话下。

至于云未行，也不知是因为心里有事，还是因为本身是飞贼，轻功了得，是以脚力也不错，这一路他除了一开始叫唤了几句，之后竟一言不发地走完了，甚至在停下之后也未见他哀嚎叫苦，不由得让凌风澈多看了他几眼。

禹合皇陵与其说是将先帝皇陵建在山中，倒不如说只是将先帝及先皇后先贵妃的棺椁藏在了山里的一个角落。

先帝力行节俭，早早便立下诏书，西去后绝不可大肆铺张丧制，不可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更不许陪陵殉葬。

是以此处皇陵比起其它朝代的来说，确实小的可怜。不过为了能让后世子孙逢年过节祭拜先祖，禹合山上还是修建了一座明殿，里面常年有僧侣诵经祈福，供奉着先帝及皇后贵妃等十几位妃嫔的牌位，也算是先帝严令外唯一算是这皇陵里稍稍奢侈的部分了。

凌风澈他们此行借的由头便是皇陵明殿年岁日久，有多处需要修缮，因此礼部崔大人同兵部一起，以此为由封锁了皇陵内外，同时为了防止泄密，也将明殿里常年祈福的僧侣送到了山脚下的一处房舍中暂住。

所以如今的皇陵明殿内外，那是四下空空，唯余阴风阵阵。

不过云未行觉得这天底下有一种低调，大概就叫做皇室的低调。

看着眼前这如一座小山一样肃穆庄严的漆红殿宇，云未行总算是见识到了皇室所谓“节俭”。

这皇陵明殿内外三进，分别有设立神像护卫的前殿、放置先祖牌位供奉的中正殿，以及祈祷祝祭的后殿，两侧还有值守禁卫以及僧侣起居生活的东西侧殿，另外还有后厨、马厩、仓库等等若干殿宇，每一处都修建的十分精美细致，虽用沉稳内敛暗红色漆筑全部的宫殿，但金瓦桐木，雕栏玉树，穿石氤氲，无一不是精巧设计，处处都展现出极强的皇室尊贵稳重气息，云未行随队而行，左右看看，都觉这里几乎像是个小型宫殿了。

不过比起以前那些朝代的皇帝陵墓，这先帝皇陵确实已经是十分简单节约了。

一行人自侧边角门而入，其余士兵随兵部的侍郎将离开，前往各自地点值守。凌风澈等人则跟着兵部的高大人一路向着较为隐蔽的后殿走去。

为了掩人耳目，刘大人不好出面在此因此将验尸一事全权交代给了凌风澈来办，因此一路上高大人都在与他商讨一会儿的守卫安排。

云未行跟在后面听着，一面去看凌风澈冷峻的侧脸，不得不说，凌风澈这张脸长得着实不错，尤其是在认真做事的时候，显得格外英气逼人，从内到外都好像散发着一种正直干净的光泽，让人不由得心生赞叹。

一路走到后殿，礼部崔大人早已等候在此，一见到凌风澈他们过来，赶紧上去相迎。

“你们可算到了，人我已经带到，早早便在里面等候了，快随我进去吧！”

说着便转身开门带着众人进去。

因是要查验宫中贵人的遗体，怕走漏风声玷污了贵人的清誉，凌风澈他们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入夜，如此便是闹出什么动静也不会有旁人听见看见，只是如此，验尸时的光线便不大好了，查验起来或许会有些吃力。

斤叔经验老道，若是平时，倒也不怕这些苛刻的条件，可这回他却只能远远听着，动不了手，更不能亲眼看着，实在是憋屈难受的很。于是对于崔大人带来协助验尸的医女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一进内室一见着如此昏暗的环境便皱起了眉头，越发担心起一会儿那些小女娃该如何勘验了。

不过似乎是早已想到了他们会有如此疑虑，崔大人带着众人转过一处屏风，走进内室，众人这才发现这后殿里原来内有乾坤。

这皇陵后殿本是供一众僧侣平时诵经祈福的地方，外侧供奉着先帝后以及先慧贵妃的牌位，其上是绮丽炫目的藻井，四角各塑了东西南北四大天王，造像鬼斧神工，让人见之心生敬畏，仿若置身庄严仙境。

造像四周则悬挂下无数写满经文的长幡，重重叠叠，将整个前室布置得分外肃穆宁静。

而与前室的精致庄严不同，后室却是干净肃穆得很，大抵往日只有僧侣在此祈福打坐，故而只有空空荡荡一大间佛室，四壁是精美绝伦的菩萨绘像，连同梵天八十一罗汉，金刚力士等等，画者技艺高超，云雾缭绕间将佛祖的慈悲与祥和绘画的栩栩如生，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从墙上走下来一般。

而后室地上则放了无数张打坐用的蒲团，眼下应是被人收走了一些，空出了一大块地方，放着一具金漆楠木的巨大棺椁。

那棺椁四周围了一大圈屏风，至于一侧尚能看清楚一些样式。只见最外层楠木棺椁金光浮动，乃是千年一遇的上等金丝楠木造就，上面雕刻了无数珍禽异兽，同时左右又各嵌了四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多年尘封却依旧熠熠生辉，此时为了便于视物有专门点了不少烛火，那些夜明珠便越发璀璨夺目。

云未行来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在见到棺椁之时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手掌，他曾记得幼时父亲时常外出征战，母妃便时常带着他入宫去看望姑母。

他印象中的姑母生的极美，如静夜下的月光一般柔和，那时他尚且年幼，想吃果子又担心母妃不肯，便时常找姑母讨要，姑母便偷偷藏了果子递于他，还帮他在母妃面前遮掩。

那双狡黠又温柔的双眼，是他为数不多的儿时记忆中十分美好的存在，然而如今却天人永隔，自己还要为了调查当年真相，眼睁睁看着旁人对她开棺验尸！

他心里升起一股恨意，指尖在手掌心里紧紧扣住，死死压出一道血痕，他恨当年一案害死他满门，更恨自己至今都不能找到当年真正陷害父亲，毒害姑母的幕后黑手，恨这世道不公，牵连无辜的人一同遭难，可此时此刻，他却又无力反抗这未知的恨。

云未行默默深吸一口气，将眼睛闭上，再睁眼已经恢复往日清明，只在心里默默道，万望姑母原谅，为了解开当年真相，今日只能委屈一下您，只要能找到一丝线索，我必定让那幕后之人付出百倍千倍万倍的代价！